安焕然教授.吃汤圆，还是吃饺子

如今南北大一统了，正月十五，滚元宵，吃汤圆，团团圆圆，吉祥安康。

过年过节什么必吃？有时不只是民族，还有地域差别。例如冬至是吃汤圆？还是吃饺子？有人去翻古书，说《金瓶梅》、《水浒传》里记载西门庆和武松他们家是吃饺子，就以此断言中国古代是吃饺子为正宗，而不是吃汤圆。像这样的论述显然是忽略了历史地理时间与空间的维度思考。

冬至那天，厦大历史系靳小龙教授在微信发来一张“冬至安康”的电子贺卡，其下方贴了两张照片，左图是汤圆，右图是饺子。漂亮！南北都“包”了，妙哉！事实上，中国大江南北，一体也多元。北方（黄河流域）在冬至确实是吃饺子，而南方人，长江流域及长江以南，就像我们的福建广东人那样，冬至要吃汤圆。

在中国北方，他们很重视冬至。认为“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冬至这一天一般都不去应酬而是在家陪家人，包饺子吃。我的山东博士学生还讲一则谐音梗：冬至的水饺一般是白菜饀，因白菜意寓“百财”。而在陕西的西安人，天气冷，一般是包白萝卜猪肉饀的饺子。据老人家说，吃白萝卜有利于保暖功效。你也别去追问是真是假，这是传统。

饺子是北方中国人逢年过节必吃的主食。他们在新年也是吃饺子。除夕那晚，已毕业的山东博士生微信视频拜年，拍他们家很毫迈的包饺子，包好多好多，整张餐桌都放满了一大盘一大盘的现包饺子。什么时候吃？他说半夜起来吃，年初一早饭、午饭也是吃这饺子。就“一直吃”饺子。

那正月十五元宵节呢？吃元宵（汤圆）。不过另一名山东博士生说：“元宵节虽是吃元宵，但我们老家这边正月十六早上又要吃水饺了。”当地老人家的说法：正月十六吃饺子是煮“蝼蛄”（一种在地底下拱地的害虫），以意寓今年丰收。所以饺子还是“必吃”的。

至于汤圆，很可能原是属于南方的美食。《楚辞》和（南北朝）《荆楚岁时记》都有类型汤圆的记载。而最早记述汤圆（浮圆子）的南宋诗人周必大，也是卢陵（江西吉安），南方人。只是汤圆“圆圆”又甜甜，符合中国传统文化“符号─象征─联想”的好兆寓意“团团圆圆”，渐而普及全中国。元宵节吃汤圆的习俗基本在明清时期已定型，连乾隆皇帝也喜欢吃汤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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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冬至吃汤圆，主要还是中国南方。尤其是在华南闽粤地区，就跟我们新马华人一样，一般的印象，汤圆是甜的，是甜汤。若是有内饀的汤圆，红豆、花生、芝麻，也是甜甜的。但汤圆也有咸的，这主要是在我们的客家人家庭，尤其是惠州、丰顺客家人的传统，是吃加了猪碎和蔬菜的咸汤圆。

就这事，超脱新马，我在中国师生微信群里问各地的吃汤圆习俗，家住浙江杭州的博士生发来一张“乾吃”的“汤圆”照片，说他们那里冬至吃这个，俚语叫mojiu（麻球）。里面是糯米团，外面裹一层红糖。

更有趣的是，我厦大的同门师弟是浙江南部温州人，他说在温州永强区有一种汤圆做法，也很奇特。他们这一区的人在冬至吃的汤圆也是咸的。他还说，传统温州永强区人平时吃咸汤圆，喜事才吃甜汤圆。而那个温州咸汤圆还有个名称，叫鸡卵汤圆，因汤圆和鸡蛋一样大。这汤圆的内饀和包饺子差不多一样的饀料，即肉碎和蔬菜，是猪肉饀料。

温州南毗福建，其苍南和平阳等地也有很多闽语区，保有闽（福建）风俗。我的同门师弟还说他母亲辈的那一支就是南宋时从闽东霞浦赤岸迁到温州（也就是从福建北迁浙南）。

他笑说，他们家咸甜汤圆都有的。但小时候就是没看过饺子。以前每次看到央视春晚说吃饺子吃饺子，都莫名其妙。

当然，中国很多地方逢年过节也都有其“在地性”的必吃美食。例如位处不南也不北的安徽芜湖，我的博士生说：“（冬至）我们在中部一般什么都不吃，安徽吃老母鸡。炖汤喝，不过里面放甜的食材，比如红枣和桂圆。”还有中国学生说，他们四川人在冬至，最期待的不是水饺也不是汤圆，而是羊肉汤。

可是，有吃咸汤圆的地方为何也在吃甜汤圆呢？依同门师弟的温州记忆，以前没有速冻食品，冬至都吃咸汤圆，自家搓自家煮。甜的汤圆一般是实心汤圆，加桂花撒白糖，一般在喜宴上当点心，冬至时很少见。大概要到1990年代末速冻汤圆流行，不用自己动手做了，大部分人都直接去超市买速冻汤圆，而速冻甜汤圆自此大为流行了。

如今南北大一统了，正月十五，滚元宵，吃汤圆，团团圆圆，吉祥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