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残奥运动卓越中心邂逅乌特曼(Muhammad Uthman),一名因意外导致脑瘫的残疾足球员。与他匆促聊起一路走来的悲喜,他感叹国内残疾足球赛事不多,也感叹难觅患有同级残疾的队友;最光荣是2023年赢得残疾东运会金牌,高高兴兴将照片贴在脸书,相熟的朋友却尖酸留言:参加残疾比赛可以啦,试看跟普通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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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难过,但还行啦,可能他们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后来我找他一起踢球,我也赢了。”此刻,乌特曼与队友正积极为2026年残疾亚运会备战。“我想,只要穿着大马队服,也是在为国家参赛。”
回过头想,那句留言是多少人的真实心声?比起普通运动比赛,残疾运动赛事难以激起同等程度的观赏热潮,会否是人们普遍认为,残疾运动员之间的竞技比拼不会太激烈,技术水平不比健全运动员好,赛事可看性也就没有那么高?——这是客观事实还是主观偏见?
报道:本刊 李淑仪
摄影:本报 陈世伟
远赴2024巴黎残奥会现场,Astro Arena体育记者卡尔(Karl Nunis)的体会是,从主办方筹委会、场地到媒体安排,巴黎奥运会与残奥会不见有水准上的落差。“赛事一样精彩,我想,只是我们对于残疾比赛的理解不高。”
不了解,也就不懂得欣赏赛场上的力与美。
大马残奥理事会秘书长苏布拉(Dato Subra)说,事实是,赢取大赛奖牌越来越不容易。随着各国意识提高,政府支持系统到位,赛场上的竞技水平也更显胶着。
以盲人门球为例,各由3人组成的两支队伍交替攻守,将球滚入对方大门便能得分。“这不只是简单丢球而已,有很多技巧在里面,怎么让球反弹或扭转方向,都是让游戏特别的地方。”
然而,面向现实,他也直言,“以前大家将残疾体育看作嘉年华,而非专业竞技。”毕竟残奥运动的起源历史相对短暂,“例如足球,今天每个人都在追捧,这很好。后来女子足球也很活跃。后来盲人也可以玩足球,但追随者多数都是亲友和障友。现在我们还没到达那个阶段,让观众愿意排队入场。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如何让85%的健全人口对残疾运动感兴趣?
沉默一阵,苏布拉说,“我的想法是,我们不该只是为了娱乐消遣而看,包容性(inclusive)才是真正的关键词,你必须让残疾人士融入社会,如此而已。”运动给他们收入维生,运动也给他们社交平台。
这么说来,观众多寡倒是其次,苏布拉更关注如何增加残疾运动员的整体数量。
残障者走向领奖台的第一道障碍──家门
2024巴黎残奥会,大马派出30名运动员参赛,刷新我国历来参赛人数最多的纪录。可是,苏布拉提醒,这个数量还远远不够。
残疾运动的分级系统细致严谨,“你看,游泳项目约有150场赛事,田径项目约有150场赛事,单单100公尺短跑就有29面金牌可以争取,视觉障碍者一起跑,单脚者一起跑,智力障碍者一起跑……我们参加了多少场?我们还没开发和捕捉全部‘市场’。”

不会没有人才,马来西亚残疾人口约有500万,可是让他们走向颁奖台的路径在哪里?
苏布拉和卡尔的首要呼吁对象,不约而同指向家长或监护者。家长的观念,往往是残疾者走出家门的第一道阻碍。尤其对于无法完全自理的残疾运动员而言,家人的支持体系至关重要。
“很多挑战存在。”苏布拉说,“父母没有时间、没有醒觉,还有霸凌问题等等。所以很难得到父母信任,他们会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懂得照顾孩子,于是不愿放手。”人与人的互动是双向流通的,“如果能证明给父母看,我们值得信任,那他们就会主动联系。”
他希望父母意识到,运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他们能够学会自立,从中得到满足,改善身体情况,”还可以看见更缤纷的世界,“比如我带他们到巴黎比赛,那里的轮椅和电梯都有先进的辅助技术,这些孩子大开眼界。”从此知道世上存在这些工具可以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质。
卡尔也指出,残疾人口与OKU卡持有者数量不成正比,更没有相应反映在残疾运动员人数上。他向父母喊话,“及早留意孩子的异状,不要犹豫申请OKU卡,把他们送去特殊学校,或与大马残奥理事会接触,探索运动才能,作为换取成功人生的一件工具。”在体育竞技中,越早培训无疑更占优势。“现阶段,大多父母显得有点羞怯。”
残疾运动走入社区,推动打造友善环境
当然,难以回避的是,大环境也不够友善。等到残疾人士愿意走出家门,前往运动场地的路上往往道阻且长,盲人标记或会半路中断,轮椅使用者或会寻无斜坡上下楼,这些都不是罕见的场景。

苏布拉认同,残疾运动员不缺训练设施,包括体育馆、跑道和游泳池,皆能与健全运动员共享,无需太多调整,但这些设施是否容易“抵达”,又是另一回事。“除了比赛场地,住宿与交通是否方便,都需纳入考量。”
这两年,残奥理事会开始走入民间举办社区体育赛事,“一次在斯里曼绒,一次在梳邦再也。”跟随社区体育赛一并展开的,还有整个城镇对残疾运动的认识。“有了比赛,他们需要打造障友友善设施,观念也会慢慢改变:哦,我需要尊重残障人士,我需要好好提供这些设施。”
今年,理事会计划在全马6个城镇举办社区残疾体育赛,“是一场很好的教育,也希望从中寻获有潜质的运动员。”
13年在体育媒体耕耘,3年跑前线采访,也是各大赛事如亚运会与残奥会的见证者,卡尔的直观感受是,政府对残疾运动的态度“并不认真”。很多数字拿来相互比较便高下立见,包括健全运动员与残疾运动员的培训经费。

“Latif Romly(残疾跳远选手)有两面残奥金牌,Ziyad Zolkefli(残疾铅球选手)有一面残奥金牌,可是他们并没有获得特别对待。”卡尔认为,“至少可以送他们到海外受训6至8个月。”2024年巴黎残奥会上,被寄予厚望的两人,并没有卫冕冠军,收获银牌。“相比其他国家选手得到的支持,赛前筹备的投入程度,确实会带来不同成绩。”
卡尔感叹,“我觉得大家常常忘了,他们也是世界级的运动员。”
若能协调政府与民间的力量,1+1大于2
愿意提供支援的人不是没有,可苏布拉看见的现况是,政府也好,非政府组织也好,每个单位各自为政,缺乏相互协调与配合。“你在寻找,我在帮忙,我们都在助人,可是你和我之间没有沟通。”如果无法有效活用这股力量,未免可惜。
回到本身岗位,苏布拉期许自己可以尽可能满足残疾运动员的需求。
巴黎残奥会之前,一名运动员希望苏布拉可以协助唤回前教练,“他说他会证明自己可以表现更好。所以我们说服教练回来执教,这是艰难的抉择。”最终,这名运动员成功晋级残奥会舞台,虽没赢得奖牌,“但已超越之前的表现,他很开心,我也开心。只是小小的事务安排,却能给他带来很大的改变。我想这是其中一个让我感到充盈的时刻。”
2021年从制作人转战记者岗位,卡尔毛遂自荐跑残奥会这条线,“因为我喜欢讲一些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故事。”
那年东京残奥会,他近距离接触谢儮好、Latif、Ziyad等国家代表,贴身报道换来高浏览率,打破大部分观众对残疾运动不感兴趣的迷思,也打破他自己的固有认知——原以为运动员光鲜亮丽、满怀自信,“当我问他们怎么看待自己的残疾,我才发现,他们大多难以跟人互动,仅仅因为他们比较特殊。”

其中也有鼓舞人心的时刻。
同年残奥会,羽球选手Fareez Anuar并没有赢得奖牌,但卡尔同样报道了他的故事——15岁撞上意外,右手受了重伤,影响日常劳动,就在工作差点不保之际,残奥会宣布首次纳入羽球项目,仿佛让这名前州手重获新生。“这是一个真实故事。不是只有胜利,失败者也有故事可以说。”
报道发布后,卡尔接到Fareez母亲来电表达谢意,如今回到家乡,大家都将儿子视为国家英雄。“与其关注赛事输赢,我们诉说一个人如何挣扎的故事,挣扎不是为了谋生,仅仅为了生存。这是我说故事的动机。”
故事说多了,希望迎来这么一天,当人们提起体育竞技,已经理所当然把残疾运动包含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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