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豪／诗礼传家——跨越两千年的超级家族

不过，作为王朝道统和国家意识形态的象征，孔子家族也注定必须遭受历史上的风风雨雨。比如靖难之变后，北宋王朝被南侵的女真人所灭。为了延续道统，孔子第48代嫡孙衍圣公孔端友带着族人及孔子夫妇楷木像，跟随宋朝王室南迁，定居在浙江衢州，兴建新孔府、新孔庙，这就是孔氏南宗的开端。

女真人建立的金国为了争夺道统，于是册封孔端友同父异母的弟弟孔端操为衍圣公，主持曲阜孔庙祭祀，孔氏家族开始出现南北宗之争。

后来，忽必烈统一天下，建立元朝。他本属意南宗衍圣公孔洙回归山东，解决南北宗的问题。但孔洙最终以五代先祖已入葬衢州为由，代表南宗放弃衍圣公封号爵位，由同为嫡系子孙的北宗继承。

类似的事情，也曾发生在国共内战时期。1935年，主张废止爵位的民国政府将孔子第77代嫡长孙的衍圣公爵位，改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的头衔，继续负责祭祀孔子。后来在国民党迁台时，蒋介石将孔德成与道教第63代天师张恩溥、藏传佛教第七世章嘉呼图克图一起带到台湾，表示儒释道三教象征的“中华道统”被蒋介石带走。

靠文化立身，而非仅靠血统

实际上，作为与中华帝国安危与共、袭封二千年的特权家族，能屹立千年不倒的，除了是孔子子孙的血缘关系外，家族内部坚守的价值观与教育才是当中的奥秘。

“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诗礼传家，是孔子家族世世代代坚守的祖训，大家从小都必须努力做一个有文化、守规矩的人。鲁壁藏书的孔府、4岁让梨的孔融、创作《桃花扇》的孔尚任、治河筑堤的孔毓珣，他们不断演绎一个“知识贵族”的自我要求。正如孔府大门楹联所言，作为中华帝国道统象征的孔家人虽人前享尽富贵，但世代始终秉礼守义、谨慎节制。

正因如此，曾被民国政府委任为“大成至圣先师南宗奉祀官”的南宗嫡系传人、孔子第75代孙孔祥楷没跟随蒋介石前往台湾，高考后被西安建筑工程学院录取，大学毕业后辗转被分配到河北唐山的金矿担任技术员。由于长期在偏远地区工作，加上为人低调，所以孔祥楷奇迹般地躲过了当时多次的政治运动。若非如此，他或许早在批孔批林运动中被批斗至死。

最近一次续修的《孔子世家谱》是在2009年公布的，录有后裔约200万人，遍布全球各地，是世界上最繁盛的家族之一。

孔子家族，其实是一个高度现代的存在。他们在自我认同中完成了从“皇权附庸”到“文化载体”的身分转型。今天的孔子后裔，很多已是普通人，从事教育、科研、商贸、体育、文化等各行各业。孔子虽为圣人，但他的子孙多走平凡路。君子不器、以德为本，他们靠文化立身，而非靠血统取势。

当代社会中经常有人质疑“家族”概念，认为它代表的是权力垄断、资源传承的陈旧结构。但孔子家族的存在，证明了家族也可以是精神信仰的共同体，是一种可世代维持的文化自觉。

在如今日新月异、变幻莫测的社会中，也许我们无法每一家都成为孔子世家，但我们可以坚守为人处世的原则，诗礼传家、以德为本，这就是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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