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诒旺/地狱乐八首

这个蛋使我有了本质的笨
它像一个家
谁要这个家
就要把它生出来

可是生蛋好麻烦啊
要追母鸡
还要跟公鸡打架

而且我一想不笨
就一定变笨的

我一笨
幸福就GG了

我一笨
忧伤就蛋蛋了

我一笨
再笨

就这样
一生
再生了

3. 泡面赋
我抱着被杀的心情吃泡面
泡面却一次又一次养活我

我问泡面：你会杀我吗？
泡面问我：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泡面说：那么我杀不杀你又有什么分别？

我抱着自杀的心情吃泡面
泡面却一次又一次养活我

我问泡面：你会让我死吗？
泡面问我：你为什么想死？
我说：因为这样那样？
泡面说：那你应该去问这样那样
关我什么事？

我抱着存活的心情吃泡面
泡面也一次又一次养活我

我问泡面：你不会杀我吧？
泡面问我：我为什么要杀你？
我说：因为你很毒？
泡面说：你一面吃我一面说我毒
一包一包理由
比我还像泡面

4. 事情
住宅区三天喷了两次蚊油
可能有人中了蚊症
希望那人没事

结果我像蚊子
被油烟赶出住处
顺便去吃晚饭

附近的草丛近日被铲除
可能是蚊子变多的原因
我还遇过红黑小蛇
出来晒太阳
被我吓跑
知道它不会随便
出现在人行石阶
大概有难言之隐
比如失去了隐身处
为了小小和平
我只好绕道
走多一点路

带伞的日子雨下不成
不带伞的日子还真就下雨
吃饱饭的幸福莫非就像满足的乌云

雨如果不停
我就只好变成冒雨的雨

不过不急
有些事情是真的
没有太急

5. 只有第一句是写实的
过了晚上十点却突然想弹琴
你知道有一种心情叫做幽灵

四十几岁还读到青春的主题
离别和生死又是第几次考试

永恒是什么样的假期
遗忘也有了毕业典礼

细节是魔鬼的藏身处能为谁遮风挡雨
浪漫是现实的消失点也是仅存的处境

你有多久没有察觉自己和想像的差异
你所拒绝过的东西都有了记忆的气息

拒绝承认的事情有时只是不会做的习题
事过境迁的聪明像猫爪划破沉默的脸皮

但是脸皮又怎能不是面具呢
真相大白的骷髅是一件内衣

明明是人人都有的东西
却担心看不清谁才是谁

6. 清晨的小鸟为什么鸣叫
清晨的小鸟
为什么鸣叫

是梦的结尾
或诗的开头

是血统的遗传
或记忆的召唤

是泪的结晶
或笑的流转

在看不见的地方
现形

在听觉的间歇处
隐身

在落脚点
起飞发生

向上对抗
地心引力

向下改写
自由落体

拍打虚空
来产生风

顺风逆风都要
和风结为一体

无缝的关系
为了存在
而分离

天是越往上
越稀薄

水是越往下
越凝重

地是以表面
为空间

身体是灵魂
的时间

今天的草叶曾是
昨天的云雨

明天的尸体化作
后天的水土

鸣叫的质地
绵延如剑舞
发散如暗器

对抗和呼应
出自个体
又被归类统一

在生杀之间
产生流逝

在短暂的醒
来时听见

在再次的入
睡中沉思

是经历的品尝
或醉后的回味

我彷佛又听见你
问候似的语句：

清晨的小鸟
为什么鸣叫

7. 爱的关系
爱你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恨你的，一种是不恨你的。当我在音乐中听到沉默，我突然感到沉默与音乐有一种爱的关系。音乐有两种：一种是沉默的，一种是不沉默的。

8. 之间的寂寞
婴孩需要挣脱，母亲也需要摆脱，两者才能继续存活。然而爱恨都是这之间的寂寞，当你终于在对方的伤痕发现自己，又因为害怕被自己吞没而开始要挣脱自己：自己成为自己的婴儿，自己成为自己的母亲。这种恐惧这种求存的意志就像那条吞噬自己尾巴的蛇，而这种吞噬常常被认为是一种自由。

注：“地狱乐”一词借自贺来友治的漫画作品，吾爱其充满悖论与歧义的形上整体性，所以借以概括本身题材或心境略近的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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