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流转中，今天我们重谈一场发生在半世纪前的“5.13”种族冲突。这段历史上在时间长河中逐渐淡出公众视野，却始终未曾真正远离我们这个多元族群的社会。
1969年5月13日，在吉隆坡爆发种族暴力冲突。这段历史的完整真相，至今依然尘封于我国官方机密档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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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世纪过去，尽管已有不少学者与媒体不断尝试从不同角度探讨513事件，但在网络世界中，它正以另一种方式被重塑，有心人士有组织性地反复提起、断章取义和放大，逐渐演变为撕裂国民团结的工具。
1969年5月13日发生的种族冲突事件，可是在民间社会并非完全禁忌，学者与公众依然可在公开场合表达各自观点。去年，张吉安执导的《五月雪》成功上映本地大银幕，被视为本土影视圈对这段历史的一次大胆尝试，在海内外引起不少正面关注。
尽管如此，马来西亚理科大学社会科学院政治学副教授阿兹米尔（Azmil Tayeb）接受《星洲日报》访问时直言，我国社会从未真正面对、正视并接受这段发生于56年前的历史。
学者：各族存在数争论版本
他观察到，不同族群之间依然存在多个互相争论的叙述版本，每个人都声称“自己掌握了真相”。
“是的，513事件的阴影依然笼罩着马来西亚社会。非巫裔在讨论种族关系课题时，常会选择自我审查；而对一些巫裔而言，则被用来压制他人对马来人权威的质疑。”
“真正的和解，意味着必须面对甚至接受一些令人不安的真相，然而，这正是多数彼此对立的群体都不太愿意跨出的一步。”
他坦言，直到今天，513事件的影响仍未散去，它仍然被用来压制少数族群对多数群体、压制对个别滥权与贪腐行为的批评声音。
阿兹米尔：理性正视历史争议
勿动辄攻击威胁
面对充满争议与多重诠释的国家历史经历，阿兹米尔呼吁，社会必须以更开放和理性的态度看待，不能再动辄以攻击或威胁来回应不同意见。
“头脑清醒与冷静的领袖应该要主动接过有关513事件的公共讨论，推动一种更具包容性，富有同理心，且能够抚平历史伤痕的新叙事。”
在他看来，社交媒体和人工智能工具的广泛使用，虽然具备传播团结讯息的潜力，但现实中却更常被用于加深社会分歧，恶化大马族群关系，使用513事件作为威胁和恐吓的手段也愈发普遍。
“更糟糕的是，一些不负责任的社交媒体用户躲在匿名身分的背后，利用513事件对峙那些与他们意见相左的人。”
邹翔源：513带入网络战场
成施压恐吓政治手段
“5.13”事件虽已过去逾半世纪，但根据非政府组织“促进宽容与防止暴力倡议”（INITIATE.MY）对网络极端主义趋势的研究，这段历史在当今的网络空间中，依然时常被提及，甚至被某些极端分子作为政治工具来操弄。
INITIATE.MY通讯负责人邹翔源受访时形容，相比513事件促进人们对历史的反思、理解与和解，更多时候它反而成了一种施压与恐吓的政治手段。
这种现象在选举期间尤其明显。他认为，在我国教育体系与主流媒体中，如何更有批判性地呈现这场种族冲突，至今未看到显著的实质性进展。
在2022年9月至2023年12月期间，INITIATE.MY记录到有关“5.13”的网络内容明显增加。在分析的7575篇社交媒体帖文中，有317篇被标记为含有极右翼叙事的内容。
邹翔源指出，这些帖文主要通过55个TikTok账号和6个Telegram频道传播，显示出极右翼势力是有组织性地，通过网络试图煽动种族与宗教焦虑。
极右翼分子也在以更隐晦的新手法，重新塑造“5.13”的叙事。他举例，极端分子在TikTok上使用暗语、迷因（memes）及模糊的提示语言，像是“你懂的”此类短语来暗指暴乱。
其中一支相关影片获得超过6万2600个点赞和千余条评论，经过意见领袖（influencers）、网络打手（cybertroopers）、机器人账号之手，反映其在网络世界中的广泛传播力。
“这些内容不只是暗示性的标题，也融入了具有暴力暗示的符号，比如展示马来短剑、搭配哀伤或民族主义背景音乐，以及透过人工智能美化族群冲突的视觉内容。”
邹翔源分析道，这些内容对年轻人产生明显的影响，特别是2022年全国第15届大选中的首投族。
“多数年轻人往往缺乏对513事件的正式教育背景，难以从批判性视角解读相关内容，因此更容易将其视为事实接受。”
倾向谨慎表面化描述
未触及513深层问题
尽管警方曾对极端化种族冲突的言论发出警告，但INITIATE.MY的报告指出，无论是在教育体系或主流媒体中，513事件报道依然偏向谨慎和表面化的描述，较少触及议题背后更深层的结构性问题。
邹翔源表示，过去50年来，关于513事件的官方叙述鲜有修订，也缺乏对公众开展更诚实的反思。于是，极右翼的网络势力填补了这个认知上的真空。
他强调，若要回应这个挑战，光靠内容审查远远不够。
“马来西亚必须制定一套更全面的应对策略，包括推进真相与和解进程，透过纪录片与访问呈现多元视角，加强历史教育与数字素养教育。”
“唯有以诚实和包容的方式面对历史中的非正义，我们才有机会修复集体记忆，防止仇恨、恐惧与暴力在社会意识中悄然生根。”
草根社会默默耕耘包容性力量
有人故意煽动仇恨，也有人试图拨开阴影。
邹翔源发现，近年来开始出现一些由公民社会和青年主导的行动，正在努力消减513事件被政治化的趋势。他们正在默默耕耘更具多元和包容性的力量，积极推动国民团结。
INITIATE.MY也发起“和平实验室”（Peace Lab）计划，旨在赋能大马青年以数码内容创作与基层倡议的方式，抵抗仇恨言论、激进主义及宗教不容忍的现象。
该计划在2024年最新阶段中，招募了20位来自不同族群与宗教背景的青年领袖，其中58%为马来穆斯林，25%为华裔佛教徒，17%为印裔兴都教徒，培训主题涵盖宗教信仰自由、仇恨言论识别和倡议技巧。
邹翔源相信，只要给予青年正确的引导与资源，他们不仅能够生产有创意的反对极端主义内容，也能建立起强有力的网络与倡议能力。
在另一个城市角落，历史与文化遗产之友学会（历文之友，PESAWA）也主导了“五一三公祭”，汇聚幸存者、学者、社会运动者与公众，透过口述历史、文献整理和社区活动，纪念与反思这场历史悲剧。
“总结来说，虽然挑战还在，但这些民间倡议正在为马来西亚的多族群社会注入新的希望。”面对难解的种族课题，邹翔源心有担忧，却也抱持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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