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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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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坊

发布: 6:00pm 13/06/2025

蔡晓玲

千紙鶴

我家有兩顆慢時鐘

蔡晓玲

千紙鶴

我家有兩顆慢時鐘

我家有兩顆慢時鐘

文◆千紙鶴 (彭亨關丹SMK Air Putih)

我家住在巷子尾巴上,尾巴尽头蹲着一栋老房子。门口有块小花坛,野猫爱蹲在那晒太阳,奶奶爱拿扫帚吓它们走,嘴上还嘟囔着:“又来拉屎。”

爷爷则坐在摇椅里看这一切,“猫也要活路,别赶它了。”他总是护着那几只脏兮兮的野猫,然后转头朝我挤眼:“你奶奶比猫还难伺候。”

奶奶嘴上骂他,手却还是熟练地给他剥花生米,一边剥一边喊我:“快做作业,别总跟你爷爷学油嘴滑舌。”

我就这样,一边写作业,一边笑,看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像老电影里的对白,只不过画面有点模糊,声音有点慢。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中五。作业像怪兽,越喂越多;试卷像草原,永远写不完;老师的眼神像狙击枪,一扫过来我就冒冷汗。别人说“青春是热血”,我怀疑自己拿到的是“青春是内伤”版本。

可每天下课回家,听见奶奶炒菜锅“哐哐”响,爷爷在阳台喊我:“幺儿回来了没?”那一刻,烦恼就像风一样从脑袋里溜走了。

我们家像是时间漏风的角落。别的家庭都像高铁,呼啸而过,只有我家这辆慢悠悠的小拖拉机,还在乡间晃荡。我们吃饭要坐满十分钟才能开饭,因为爷爷要等他那台收音机播完老戏;我们出门买菜要花两个小时,因为奶奶喜欢和每个摊主聊孙子。

他们过得慢,说话慢,连睡觉都慢。晚上我在房间里写作业,灯光照着爷爷在沙发上打呼,奶奶打着毛线,一针一针,像在织一段长长的日子。

有一次数学考砸了,我站在门口踟蹰了很久,手里的卷子像块烫手山芋,烧得我连门铃都不敢按。

结果门自己开了,是奶奶。

她只瞥了我一眼,像是早就猜到。没问分数,没问老师的评语,只是把我的书包接过去,一边放下,一边问我:“饿不饿?今天炖了小排骨。”

我点头又摇头,鼻子酸酸的。爷爷从阳台走过来,瞄了一眼卷子上的红叉,笑着说:“哟,画得挺花啊,你小时候就是这样乱画我报纸的。”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们一句责怪都没有,仿佛我只是多写了一张画画纸,不是搞砸了一次考试。

那顿排骨格外香。奶奶还给我炖了萝卜汤,说:“考试嘛,不就是个数字,咱人没坏,胃口不能坏。”

我觉得我家厨房比学校还神圣。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比上课铃好听,饭桌上的叹气也比讲台前的训话温柔得多。

有时候我怀疑,我是不是他们种的一棵树。他们不像学校那样给我拔高,也不像社会那样催我开花。他们就静静地在旁边,为我挡风,给我阳光,偶尔吵吵嘴,好让我知道生活还在走动。

奶奶说:“我们两个呀,是钟表店角落里那两只没人看的老钟,吱呀吱呀还不肯停。”

爷爷接话:“可别看老钟旧,它们认得时间。你才是正点那个,我们怕你迷路,才拼命转啊转。”

他们不知道,其实我才是那颗歪着转的小钟,是他们两人一左一右扶正我。等我偏一点,奶奶一把拽回来:“衣服穿好点,天凉了!”等我歪一点,爷爷拍拍我:“别怕,下次考卷上你就画笑脸。”

我也在慢慢长大,个子长高了,声音变哑了,心思也复杂了。可回到家里,我还是那个会吃奶奶手剥橘子的“幺儿”,是爷爷会给削成小刺刀铅笔的“臭小孩”。

我害怕有一天,他们的钟会慢到停下来。

但今天,他们还在沙发上打瞌睡,还在为晚饭争论是蒸鲈鱼还是煮汤圆。

我站在门口看了他们一会儿,转头去了厨房,学着奶奶的样子把排骨洗干净,学着爷爷的样子给收音机调频道。

谁说慢,是落伍?

我愿意永远活在这两颗慢时钟之间,被时间轻轻抱着,慢慢地、慢慢地,往前走。

本月點評作家 /蔡曉玲。马华作家,马来亚大学中文系高级讲师,著有散文集《洞》。

【作家点评/

虽然常见文章写老人时光的慢,或像木心写的“从前慢”,但依然有些细节颇为动人。如文中说他们一家人吃饭要坐满十分钟才能开饭,因为爷爷要听完收音机里播的老戏;出门买菜要两个小时,奶奶喜欢跟每个摊主都聊上天。这里的刻画又比下一段写奶奶打毛线有想像空间,可能奶奶打毛线太符合刻板印象了,反而缺少惊喜。期待作者下次能拓展写自己陪伴奶奶买菜的那一段,可能会具有本土生活气息又富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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