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吃卯粮难持久
经改势在必行
电费和水费调整了、柴油津贴变了、肉鸡补贴停了、鸡蛋补贴快没了、糖饮税征了、电子发票实行了、销售与服务税（SST）扩大了、股息税产生了、最低薪金涨了、国家能源路线转型了、新工业大蓝图推出了。
短短2年多，围绕我们衣食住行的用度费率在改变，新政策与举措一个个出台，并陆续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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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熟悉的机制在消失或变形，由新的方法代替。这些更变，被统称为“结构改革”，或经济结构改革。
“改革与政策并非纸上谈兵，而是能够切实改变大马人民的日常生活。”国家银行总裁拿督斯里阿都拉昔在2025年结构改革研讨大会上这样说。
大马确实已经进入一场牵涉全民的结构改革期，毋庸质疑这是为了更好的未来，却难免伴随过渡期的适应与不安。
身在其境的我们，或许可以在更多变化来临前，探索这个改革时代的始末。
中短期拼降赤字
若以国家发展的角度来定义，大马诺丁汉大学经济系主任张永隆博士对本刊指出：“结构改革，指的是改变经济结构，以及企业和个人赖以生存的体制和监管措施，以确保经济健康发展，更好、更平衡地发挥增长潜力。”
从未来的角度，他指出，大马必须改革，因为人工智能或数字化、再生能源、新工业，是经济发展的高潜能领域，应该积极开发并深耕。
从“紧迫”角度来看，他指出，“长久以来，国家没有针对性地补贴全民，使到国债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率偏高。并且薪金偏低会长期困扰大马经济，是必须改革的面向。”
促使政府积极在近年改革结构的原因，除了是赤字与债务，还是赤字与债务。
政府预算多年来都处于“负状态”，收入不足以应付开销。2022和2023年赤字占GDP比率接近6%，远高于邻国印尼的2.4%、泰国的5.6%、越南的4%，更别提新加坡政府预算是盈余。
入不敷出的因素很多，其一是补贴开销庞大。众所周知，大马长久依赖丰富天然资源收入来补贴人民。根据2022年官方数据，各类补贴总额达663亿令吉。其中508亿令吉用于补贴汽油、柴油及天然气；另外，食用油补贴占24亿令吉、电费补贴98亿令吉、鸡蛋与鸡肉补贴约18亿令吉，还有面粉等必需品及其他补贴约15亿令吉。
同一年的财政预算案开支是3321亿令吉，换言之有20%用来津贴全民。而且，疫情期间至今年，政府吸收电费成本转嫁来帮助人民控制生活费。
“资源有时尽，补贴无绝期”，一直被视为为国家“生金蛋”的国家石油公司（Petronas），向政府支付的股息逐年减少，在2022年股息500亿令吉、2023年降至400亿，2024年再降至320亿令吉。
征税，才通常是一国政府的长远主要收入来源。然而政府税收占GDP的比重近年在低位。2022年占GDP的比率为12.2%，亚太地区36个国家的平均水平是19.3%，更低于经济合作组织（OECD）国家34%的平均水平。
当收入无法支付国家发展开销，政府就要以贷款或发债券应付，因此联邦政府债务或国债日益高企，2022年底越过1兆令吉大关，占GDP的60.4%以上。与区域的发展中国家相比依然较高，当时印尼的债务比重约45%，而越南约35%。
首相拿督斯里安华领导的昌明政府坦言债务沉重，16%的国家收入是用于还债。同时人民薪金普遍低廉，2021年调查显示，一半工人月入低于2250令吉。政府忧虑，再不进行各种改革，尤其是财政改革，将可能发生影响国家结构的危机。
长期为财政可续
“如果不着手改革，大马将直接面临更高的债务负担、更薄弱的公共服务和经济停滞风险。”
达证券首席经济学家莎芝玛接受本刊采访时解说：“我国的结构改革，是巩固国家经济基本面、提高财政可续、加强治理和提高生产力的长期政策措施。”
她解释，要做到这些，应提高政府效率和实施财政责任法令（FRA），以有条理地进行关键的改革支柱，包括合理化一揽子补贴、优化税务制度如扩大SST。
“所以，改革不仅是弥补短期财政缺口，更可以重塑经济，实现更包容、有针对性和长远增长。”
结构改革是否势在必行？莎芝玛重申，这能让确保国家财政韧性、竞争力和社会公平，是很重要的。
“长远来看，将有助减少依赖波动性的石油收入，让政府转向扩大税基来为发展支出创造空间。”
她还指出，长期结构改革能使政府将资源重新分配给最弱势群体，减少不平等。而FRA有望改善这些治理。
昌明政府
启动开源节流大计
财政部之后提出中期财政框架，争取在2023至2025年期间，将财政赤字降至4.1%的均值，到2027年要降至3.5%。
要做到这点则需开源节流并行，包括以针对性补贴来降低开支，例如到2025年将各种补贴和社会援助额大力削减约200亿令吉，降至约520亿令吉。
财政部也计划中期内实现财政责任法令（FRA）以扩大收入基础，减少对石油相关收入的依赖，有计划提高税务收入占GDP的比率。
FRA主要是透过条例规范政府的财政收支行为，通常会针对政府债务、赤字与支出、财务编制、执行和审计等。
内忧外患阻力重重
凡是改革必有挑战。莎芝玛认为，外界挑战可能来自公众对生活成本的担忧，使到政策可能延迟落实，同时或出现政治阻力削弱改革实施；至于内部，则要看当局是否有效定位，以及在执行新政策方面遇到行政障碍。
“在内部，政府机构之间的协调、数据限制以及确保财政透明度，可能会使改革的执行变得复杂，尤其是在政治敏感的环境中。”
从经济角度来看，她的看法是，若没有充分沟通和缓解措施就改革现金转移，很可能引发短期通胀压力甚至社会动荡。
张永隆也指出，改革期间的挑战通常是政治阻力，例如难以得到足够议员的支持，也要顾虑既得利益集团的阻力，例如企业和人民不愿放弃现有利益，使到改革难以迅速实施。
边实施边探索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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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实施补贴改革，牵涉广泛且复杂。财政部秘书长拿督佐汉日曾坦言，政府在确定补贴目标方面，总是存在错误定位的风险，而且行政成本很高，还要考虑到工作性质变动、技术性质改变等等。
他承认，在通常情况下，现金援助确实应该是固定费率。但事实上存在消费者分布地区以及各地生活成本各异等因素，因此要采用针对性补贴措施。
“实施有针对性的方针，可说是为了减少漏损或漏洞，例如瞄准目标群、政府采购方面的漏洞，以此节省支出。”
改变人民长久习惯的补贴机制必会引起广泛回响。昌明政府是经过2020至2022年大马政权频繁交替后组成，如今坚定实施“不太讨好”的结构改革，每实施一项措施皆强调以不影响85%人民的生活为前提。
例如近期扩大的SST把进口水果纳入其中，引起社会议论，随后政府即宣布取消向关键的苹果和橙征税。
另一例子是电费调涨话题。2025至2027年的新一轮电费框架延迟了半年才确认，最终获准调高2014年起就没涨过的基础电费，而补贴机制仍在，且当局一再强调，中低用量户必不受影响。
此外，电子发票实行阶段部分展延且局部豁免。有分析员认为此举是为了缓解小商家们因经历太多商业合规变化而引起的紧张情绪。
延迟将打乱省钱计划
不过莎芝玛指出，若由于政治或公众阻力，使到补贴合理化延迟，则可能会限制政府节省支出的计划，尤其是下半年预计开跑的RON95燃油补贴举足轻重。
“当税基扩大却执法不足，也可能导致政府收入增长低于预期，削弱财政整顿的努力。”
除了国内民情，莎芝玛认为，改革步伐还要看当下政府财政状况，这通常取决于全球经济前景以及大宗商品价格如国际石油价。
“财政前景对GDP增长预测和全球油价敏感；倘若经济活动放缓或石油收入下降，都可能直接扩大赤字。此外，当全球利率上升，债务偿还成本也上升，或进一步限制财政空间。”
外围局势是风险
因此莎芝玛认为，不能控制的因素如地缘政治紧张局势、旷日持久的关税贸易争端等外部风险，不但影响经济，也对政府财政造成压力。
整体而言，莎芝玛认为，目前看来，大马改革路仍然可靠且合理。2027年缩减赤字至3.5%的目标是能实现的，前提是要有强而有力的政策执行和宏观经济稳定。
她补充，达证券是基于GDP增长率4.9%以及平均国际油价为每桶80美元的假设（这是该行在地缘政治问题加剧之前预测）。该行预计2025年经济增速将略有放缓，但有迹象表明接着2年的经济或有所改善，条件是美国引起的贸易紧张局势趋向缓和，而大马将因旅游年等活动而带动国内经济。
“改革是否成功，始终取决于持续的政策实施、更好的税收合规，以及稳定的宏观经济环境。”
缓急看形势 沟通减反弹
“改革举措要一步步来，途中不断观察经济和商业环境影响再调整；快速固然是理想步伐，现实中不得不衡量当下局面。”经济学家李兴裕对本刊指出。
也是中总社会经济研究中心执行董事的李兴裕指出，根据观察，至今政府步伐不快不慢地分阶段进行，符合时下各种情况。
“举例来说，扩大税务后，就取走一些补贴，开源和节流交替进行。过程中也会局部延迟一些举措，让公众有更多时间消化，例如电子发票。”
他指出，同时政府陆续推出大型经济发展和转型举措，毕竟不只要更改结构，更要为经济提升价值。
改革过程中要兼顾的对象繁多，李兴裕认为，紧密而全面地与利益相关者沟通很重要，以确保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弹，不加重民间和商界负担。
他表示，第一时间让大家清楚了解祭出新政策的目的，人民应比较能体谅政府的做法，例如省下的资金用途、开销的方向、当下的财政问题之类。”
否则人民太习惯生活在补贴的环境里，无法理解如新加坡般没有大量补贴的环境其实能更好地激励企业提高技术、竞争力和生产力。而不是取走某些补贴后，只剩下涨价一条路。
紧迫的“政治时间”
为何政府争取在短短两三年迎难而上地频密改革？李兴裕表示，广泛的改革始终是敏感举措，关系到每个人民的生活，而政府不得不抓准执政时机行事。
大马平均每4年就要举行全国大选，上一次的全国大选是在2022年11月。
“现在就进行改变，至少有2年的时间，让民间‘消弭’所出现的意见，”他看到，大马经济和环境稳定的时候，进行改革并不会引起广泛议论，反之亦然。
回归目标而言，他指出，结构改革的开源与节流终究是为了加强政府财政，单是扩大SST已预计能迅速为政府在半年内增加50亿令吉税收。
意思是收入增多后，政府即有能力执行发展开销，继续支援有需要的人群，继而提升民意。
谁当家都有必要整顿结构
李兴裕也强调，长期财政赤字扩大并不可续，而大马国债虽说以马币为主，汇率风险相对较低，但大部分投资者来自外国，若长期不解决债务和赤字，将影响投资者对大马的信心。
“就如目前全球关注美国国债，市场人士会在关键时刻重新评估美元债券和美元资产的价值。”
所以他认为，无论谁当政府，都必须适当调整经济、政策和财政结构，也就是结构改革。
“目前的财政和经济结构改革只是个开始，还没进一步至改革治理结构，诸如国会、各个机构甚至权限改革等等，这些都是国家长期发展重要事。”
莎芝玛也认为，长远的结构改革有望增强投资者对我国的信心，在国际上能维护大马的信用评级，因政策可信度有所确认。
官方数据显示，2024年赤字占GDP已降至4.1%，2025年预计进一步缩减到3.8%；然而，国债还是高企，截至首季达1兆2773亿令吉，占GDP的66%。
政府在实施改革的过程里，或怕定位不准、引起民怨、经济不佳耽误，也担心时间紧凑；现实中，高国债和赤字的逼迫、可续经济的吸引力，对高收入国的憧憬，使到结构改革势在必行。此路线将是纵横交错，过程并不丝滑，且行且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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