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乡愁有颜色，那便是老厝的一抹闽南红。有一首闽南老歌〈故乡〉，歌里唱道：“有几间厝，用砖仔砌。安分守己，士农工商，彼就是我的故乡。”闽南的红砖厝，颜色热烈，就像农历生日时吃的红鸡蛋，红透了整个童年。一砖一瓦，直教人魂牵梦萦。
一次，与古迹建筑修复师黄木锦老师游走在槟城的大街小巷，聊起福德正神庙10间街屋的社区修复，这是他本人最喜欢的一个案子。停驻在福德祠外，黄木锦摩挲着粗大厚重的方形廊柱，红砖立面在烈日之下摸起来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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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介绍说：“这个红砖是我们闽南人的一个特色。街屋以前还有保留一些红砖，我们就按照原样修复。”这些色泽鲜艳的闽南红砖需大费周章从中国福建运来，不禁令人满腹狐疑，福建的红砖为何不可替代，究竟与普通的红砖有何不同呢？
红砖，作为横贯中西的经典建筑材料，再熟悉不过。提到红砖，很多人会想到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气派的红砖建筑，位于伦敦南岸的巴特西发电站也是欧洲最大规模的红砖建筑。在这个时期崛起的大学则被称为红砖大学（Red Brick University），分布于英格兰的6大重要工业城市。
老厝红砖：高调又张扬的住宅
在中国的传统建筑中，红色一度被认为是“宫廷色”，通常只在皇家建筑中出现，用于民居显然不合规制，因此中式建筑多为青砖黛瓦。但在闽地民居中，福建东南沿海的红砖老厝却高调使用红砖红瓦。闽南人对红色的崇尚源自中原文化中“朱色为贵”的传统，更是海洋文化中开放、热烈性格的体现。生日要吃红鸡蛋，过年必不可少的红龟粿，还有碗糕上的红点，红色在闽南人心中早已打上烙印。
由于地理因素，闽南人长期从事海外贸易，积累了巨大财富。于是在民间也大量使用红色，高调又张扬。一座座被称为“皇宫起”的红砖建筑拔地而起，在闽地逐渐连接成红色的海洋。
不同于恢宏凝重的英国红砖建筑，福建的红砖老厝张扬之中又藏着东方的哲学，集合了风水学问与传统礼制规范，自成一派。“红砖白石双坡曲，出砖入石燕尾脊，雕梁画栋皇宫起”，这几句话足以概括闽南传统民居的样式。
红砖老厝主要分布在福建东南沿海一地，即泉州、厦门和漳州。关于红砖厝还有这样一个民间传说：唐末五代时，闽王王审知的侧夫人黄惠姑是泉州人，家人居住在简陋的老屋，常被风雨吹打得摇摇晃晃。闽王听闻便当即恩赐“汝府上皇宫起”。消息传至泉州，民众也纷纷效仿，建起一座座皇宫式的大厝。这种前埕后厝，坐北朝南，仿皇宫式样建造的大厝便称为“皇宫起”，并逐渐风行，成为泉州传统民居建筑的典型。
烧制工序：经得起时间考验
一块红砖的诞生要经过复杂的工序。将粘土、页岩和煤矸石粉碎，之后混合捏炼，压制成型，再送去干燥。接下来便是烧制，在900摄氏左右的温度下，用氧化焰小心烧制，最后才得到一块颜色浓郁的红砖。这是一块普通红砖的烧制过程。
闽南红砖则要归功于它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红壤。闽南地区多丘陵，稻田里的红壤富含三氧化二铁，也因此成为天然的制砖原料。烧制出的红砖红瓦，被当地人称为闽南“红料”。闽南红砖又称为烟炙砖，还有个更风雅的名字，叫胭脂砖。
闽南红砖的装窑方式较为特殊，工匠将砖坯斜着堆进窑中，用当地的松枝烧制时，灰烬便落在砖坯缝隙。出窑后，砖的侧面留下深浅不一的黑色斜纹，很有韵味。红砖本是较易风化的材料，但闽南红砖的硬度和密度都更高，历经千年风雨摸起来依旧光滑细腻。
“出砖入石”：蕴藏闽南人不屈服的性格
当鲜艳的红砖与灰白花岗石交错叠砌，那便是属于老厝的另一种浪漫了。这种闽南特有的砌墙方式称作“出砖入石”，将红砖与石块穿插组合，石块竖向堆砌，红砖横向放置，呈现出不规则的灵动。民间也将“出砖入石”称为“金包银”或“出金入银”，红砖为金，白石为银。
据《泉州府志》记载，明朝万历年间，闽南地区突发地震，为了搭建家园，灾民在废墟中捡拾一块块砖、石、瓦、砾，然后利用这些碎片砌墙。这便是“出砖入石”最初的形态。这种基于实用主义构筑的墙体，流淌出古朴的浪漫。
屈服于自然，却不屈服于命运，正是闽南人身上的那份倔强，使得他们闯荡四海，依靠双手，就地取材，重拓家园。老厝那一抹“闽南红”，是在外打拼的闽人所信奉的精神力量，也是与故乡深深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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