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才／东南亚的印度化国家

自公元初年至15世纪，印度文明在东南亚的传播深远广泛，逐渐形成一系列被称为“印度化国家”（Indianized States）的政权。所谓“印度化国家”，并非指印度对东南亚的直接征服，而是当地统治者在政治与文化发展的过程中，主动吸收和改造印度的宗教体系、政治制度、文字系统与艺术形式，并借此强化统治正当性与国家认同。

在这一历史进程中，印度教（Hinduism）发挥了关键作用。它不仅以宗教信仰的形式进入东南亚，更通过“神王”（Devaraja）观念、婆罗门政治思想、庙宇建筑以及艺术美学，深刻影响了柬埔寨、泰国、印尼、缅甸乃至马来半岛的历史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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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化国家的概念与形成

“印度化国家”一词是由法国学者乔治·赛代斯（George Coedès，1886-1969）提出的，他在1944年出版法文版《东南亚的印度化国家》，用以描述公元1世纪至15世纪间，因印度文明输入而在东南亚出现的一系列政权。这些国家虽具本土特色，但在政治、宗教、语言与艺术层面，均深受印度文明影响。

形成印度化国家的主要条件包括：

印度教在东南亚的发展阶段

1. 初期传播（公元1-5世纪）

印度教最早随商人和婆罗门进入东南亚，最初传播于马来半岛与印尼群岛沿海地区。早期实例包括越南南部的扶南国（Funan）、马来半岛的吉打古国（Kedah Tua）、印尼的室利佛逝（Srivijaya）。

2. 繁荣时期（公元6-13世纪）

这是印度化国家全面兴盛的时期，代表政权有：

3. 转型与衰退（公元14-16世纪）

自13世纪起，伊斯兰教在东南亚扩张，逐渐取代印度教在马来半岛与印尼的主导地位。然而在柬埔寨与泰国，印度教与佛教依旧并存，延续影响至今。

在马来半岛，主要的印度化国家包括：

值得一提的是，2024年在吉打Bukit Choras出土的佛像雕塑，与布秧谷其他佛教遗址互相呼应，证明该地在古代是重要的佛教活动中心。

印度教的主要影响

1. 政治思想与王权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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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教通过婆罗门经典与王权观念，赋予统治者神圣地位，其中最典型的是“神王”（Devaraja）理论：国王被视为湿婆或毗湿奴在人间的化身，因而拥有超凡的权威。吴哥王朝的国王往往需通过婆罗门的加冕仪式来确认合法性。

2. 宗教与社会生活

印度教神祇体系（湿婆、毗湿奴、梵天等）进入东南亚，与本土信仰结合。

●在爪哇，湿婆信仰与山神崇拜相融合。

●在柬埔寨，寺庙既是宗教圣地，也是王权象征。

●在泰国，直至今日仍供奉“四面佛”（源自梵天）。

3.文字与语言

梵文（Sanskrit）成为早期铭文与经典的主要书写语言，许多地名与王号亦源自梵文，例如“室利佛逝”（Śrīvijaya，意为“光荣的胜利”）。

4.艺术与建筑

印度教遗产最突出地体现在庙宇与雕塑艺术上：

●柬埔寨吴哥窟的浮雕，以《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为题材，展现神话世界。

●印尼的婆罗浮屠与普兰巴南（Prambanan）寺庙群，象征佛教与印度教的并存与融合。

●越南美山圣地，占婆人供奉湿婆的宗教遗址。

●文学与史诗：《罗摩衍那》与《摩诃婆罗多》在东南亚广泛流传，并改编为戏剧、舞蹈、皮影戏和文学作品。泰国的《拉玛坚》（Ramakien）、柬埔寨的《瑞阿莫柯》（Reamker），这些作品虽源于印度史诗，却融入了浓厚的东南亚文化特色。

印度教与佛教的互动

在东南亚，印度教与佛教常常并存，并非截然对立。许多王国同时供奉湿婆、毗湿奴与佛陀。例如：

●室利佛逝虽以佛教闻名，但王权仪式仍带有印度教色彩。

●吴哥王朝前期以印度教为主，后期逐渐转向大乘佛教，但寺庙仍保留印度教雕像。

●爪哇的满者伯夷王朝常被视为“印度教与佛教合一”的典范。

这种并存与互动，反映了东南亚社会的开放与包容，也奠定了该地区多元文化的基础。直至今日，泰国、柬埔寨、印尼、马来西亚等国，无论在王室仪式、文学传统还是宗教景观上，依然留存着印度化的历史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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