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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南洋

今年SPM华文作文的考题听说分别是信、老物件和谈一谈得与失。作为2017年的第一批00后SPM考生,我自己对信和老物件其实也已接触不多,现在的05后和10后不晓得除了作文公函以外,是否还亲自下笔写和寄过信,对老物件是否还存有一丝温情与敬意? 通常华文作文第一题都是开放题,有比较大的空间可发挥,像这题“信”可理解为信函,或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对自己的自信和信心也是信,这就是汉字的奥妙。但是,作为考生难免会患得患失,若我理解的信与批改老师理解的信不同,会不会一不小心就离题?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考生通常会觉得打保险牌好一些,但这样的思维也造成孩子不敢放胆想像,毕竟天马行空是可能被惩罚的。 说回正题,信函在当今世代,似乎已成为老物件。无论是日常社交的私函,或是商务与公务往来的公函,信函已经从我们的生活逐渐退场。或许在10年之内,实体信函就要像按键手机一样,成为时代的眼泪,被扫入历史的尘土中供人瞻仰。 所幸,作为中文系毕业生,我和信与老物件还有机会打交道。实习期间,我在学校的历史研究中心协助老师处理“侨批”,此“侨批”就是当年祖辈下南洋时,从中国寄来或往中国寄回的信件,“批”就是闽语当中的“信”。 要看懂侨批 可真不简单 老实说,现代人要看懂这一封封的侨批,可真不简单。首先,那时还未有统一规范的简体字,要辨认字迹就需要懂得繁体字。有一些字还是“异体字”,比如“回”写成“囬”,形体相近的字体还能勉强猜中。更让人头疼的是,侨批通常用毛笔写就,遇上工整的小楷真是谢天谢地容易辨别,碰到龙飞凤舞的草书就只能“望字兴叹”了! 再来,白话文在19世纪至20世纪初尚未同行,时人写信大多还是用典雅深奥的文言文,并非我们平时说话写文章会使用的语句。如果文言文一窍不通,即便看懂了每一个字,也不一定能够懂得写信者想要表达的情与意。况且,侨批当中可能还夹杂一些方言词语,比如“珍”的闽南语念作“tin”,一罐牛奶就写作一珍牛奶,新加坡以前被称为“石叻坡”,“石叻”就是马来文“selat”的闽南语音译。若信中有数字,通常也是使用大写(如壹、贰、叁),或是今人已经不再使用的苏州码。 简言之,要看懂一封侨批,还需要各种历史、语文、社会方面的知识,才能层层解码还原信中的真意。这样的“老物件”,蕴藏着季风吹拂的爱恨情仇,也夹杂着日常毫不起眼的柴米油盐。无论时代如何更迭,烽火连天时的家书,都是历久弥新的陈年佳酿,愈老愈显得弥足珍贵。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如今还有多少人愿意花时间感受手写的从前呢?还有谁愿意等待我写的信呢?
2月前
8月前
9月前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前文提要:养父养母不一定就对孩子不好。人与人之间的真心和感情,有时比血缘更重要。外公关了灯,说:“夜了,睡吧。” 4. “阿统的故事,和阿鹿有关系吗?” 阿汀和阿鹿结婚多年,都没有孩子。阿鹿跟丈夫说,我们领养一个吧。 阿汀联络在坡底的同行,也是同宗的阿业,探探情况。阿业的妻子正怀第十胎,想把这胎孩子送人。阿鹿听了很是高兴。不过阿业嫂诞下男婴,就反悔了,她舍不得将男孩给人。 “为什么是男孩就不舍得给人?” “以前的人比较重男轻女。” “太坏蛋了。那阿鹿怎样?” 阿鹿很失望,阿汀就过继了他哥哥的第五个孩子阿富,作为他们的孩子。后来又领养了一个已经5岁大的女儿。 几年后,阿业告诉阿汀,他弟弟阿统的第九个孩子要出世了。阿业说,上回说好孩子送他,临时反悔,很过意不去。不久前他去看他的弟妇,他弟弟说,养不起了,孩子是男是女,都要送人。不知阿汀还有没有意思领养? 阿鹿听了万分期待,开始准备孩子的衣物尿布。 农历新年过后不久,阿统的第九个孩子出世了,是个健康的男婴。喂过三天母乳之后,阿玉含泪将孩子交给丈夫,阿统再把孩子送到阿鹿手上。这个初生的婴儿从此告别他的亲生父母,成为阿汀家第三个领养的孩子,他与他的兄姐们年龄相差十余岁,很得他们疼爱,更是母亲阿鹿的心肝宝贝。 “外公,这就是您上次说的,真情比血缘更重要吗?” “聪明。”外公亲吻凉风的额头,说:“睡吧,晚安。” “晚安,外公。” 5. “今天讲阿汀家所领养的第三个孩子的故事。” 新领养的男婴爱笑,醒时咿咿呀呀,眼睛看着人,牙牙学语。阿鹿就叫他牙牙。牙牙很快长出两颗大门牙,爱咬东西。阿业在他周岁时来探望过,一眼就看出他如兔子般的门牙,像足阿统。 阿鹿每个华人节日前,都会下坡到河口福田庵念经上香。即使那时佘姐已经往生,不在了,她还是把福田庵当作娘家。庵里的斋姑当她是家人,她也让牙牙随着她叫她们“姑姑”。上过香后,阿鹿总会在路边截停霸王车,带牙牙到阿统家,让阿统夫妇看看他们的孩子,让牙牙跟着长他几岁的兄姐在院子前玩。阿鹿告诉牙牙,那是他的伯父伯母,堂哥堂姐。 有一年,一个叫阿雄的大哥哥到乡下新邦探望牙牙。他送给牙牙一个用木片和竹片制成的八宝盒,盒盖绘着梅花,髹上防水的木蜡油,油亮亮的很是好看。他跟牙牙说,那是他亲手做的,要送给弟弟装糖果和糕饼。乡下地方很少出现陌生的面孔,这个访客自然引来左邻右舍的注目。晚上聚在五脚基聊天时,邻居就跟阿鹿套话,说牙牙长得像下午来的那个客人。阿鹿说:是牙牙的堂哥,当然像。 “我知道,那是牙牙的亲哥哥。” “是的,那是牙牙的大哥。” 大哥长牙牙20岁,牙牙出世时他已经成年。他跟这个送人的弟弟只相处过短短三天,非常想念他,但因为知道不能再要回弟弟,又害怕跟弟弟太亲近会更增加自己的思念,所以每次弟弟随阿鹿到他们家去的时候,他总是避而不见。后来,他因为参加示威而被捕,关了几年牢,在牢里学木工,那个八宝盒,就是他在牢里做的。 “牙牙知道那是他的大哥吗?” “当时不知道,要等长大了才知道。” “他有认回他的亲生父母吗?” “有,那是他长大之后的事。” “他有离开他的养父养母吗?” “没有。他很感恩能够在阿鹿的爱中成长,他永远是阿汀家的孩子。同时拥有两对父母,就如同时拥有公公婆婆及外公外婆那样,是没有冲突的。”外公说:“时候不早了,该睡觉了。” “晚安,外公。” 6. “牙牙的大哥为什么会去参加示威?” “大哥是热血青年。当时,政府推出新币之后将旧币贬值,他觉得这样会让原本持有旧币的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所以就参与罢市示威。其实,那个时候有不少有理想、有看法,敢于表达不满和敢于诉求的青年,都走上跟大哥同样的道路。牙牙的家族就有几个例子。” 日本人走了以后,英国人又回来了。他们虽然答应给马来亚独立,但一些殖民地的政策,却没有完全撤销。许多人觉得,这意味着殖民统治还未结束,而他们理想中的国家,要更公正、更平等。于是,一场漫长的斗争开始了。阿汀有两名侄子,就参与了反殖民斗争。其中一个被捕,之后被遣送回中国;另一个成功逃脱,进入森林参与武装斗争,后来不幸在一次马泰边境的战斗中被打死了。而阿统也有一个侄子,也就是阿雄的堂哥,则在马来亚独立时选择放弃公民权,决定回去建设新中国。 “马六甲不是他们的故乡吗?” “好问题。”外公欲言又止,问道:“那你认为他们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我认为英国人很笨,不会区分华人和中国人。阿雄的堂哥也很奇怪,为什么有理想,就要放弃故乡?” “有道理。” 祖孙沉寂半晌,凉风又问:“那些去了中国的堂哥们后来怎样了?” “在中国发生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那两名堂哥 一直被中国人视为侨民,或是间谍,遭遇了很多苦难,让他们原本对中国抱存的幻想彻底破灭。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他们趁着紊乱局势,先后逃到香港。父母之邦回不去了,他们只能选择留在香港,含辛茹苦,重新开创另一番生活。” 马来亚独立后的一、二十年,时局还是非常紧张的。尤其那时发生了一起族群冲突事件,更是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时,阿汀一家躲在板屋楼上,开着收音机,调低音量听新闻,身边放着木棍和巴冷刀,一听到车声,就从板墙缝隙偷看动静,那通常是荷枪实弹的巡逻军车。幸好在那个偏远的小村,各族人民都比较单纯而友善,平日都可以在同个咖啡店里卖叉烧饭、椰浆饭和啰地佳乃煎饼,不像现在那样泾渭分明。因此,那段日子尽管提心吊胆,却终究相安无事。 在阿汀的侄子被捕、失踪之后,有一段时期,常有暗牌,也就是便衣警察带阿汀兄弟到警局问话。阿汀为免惹祸上身,就将阿富从他亲生哥哥那里带回来中国画报、文艺歌曲的歌书、唱片等,全丢到烧金银纸的瓮里,烧成灰烬。印有红旗和中国首长肖像的邮票,则收进信封,藏在祖先神龛底下。红色在那时并非象征吉祥,而是敏感的颜色。很多人连农历新年都不敢挂红彩,更别说放鞭炮了,那是被禁止的。就连运载树桐的罗里后面挂着的红色警示布条,也都改成黄色或白色。阿汀警告阿富,不可再从他大伯家带回任何东西,也不能参与校外的任何组织。他不要阿富走上与他兄长同样的路。 “那么牙牙呢?他有走上跟他大哥同样的路吗?” “牙牙成长的年代,社会局势已经渐渐安定了。这让他有机会选择另一条路。他在那条相对平凡而安稳的路上慢慢长大,后来遇见了一个叫春天的善良女孩,两人结成夫妻,很多年后,他们认养了一个女孩,取名鹰,希望她可以自在而勇敢的飞翔。鹰长大后遇见忠厚老实的吉猫,他们结婚后,生了一个聪明的猫头鹰,叫凉风。” “喔,怎么跑出我来了?”凉风很惊讶。“难道这是关于我和我祖辈的故事?” “是的,这是你及你外公祖辈们的故事。” “原来我祖辈的故事那么精彩。” 外公摸着凉风的头,说:“从下星期起,轮到你告诉外公你上学路上的故事,好吗?” “我试试。” “很好,今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我们到森林公园跑步,走一趟长长的路。” “好,外公晚安。” 相关文章: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 张永修/Bluebird* 张永修/偶像五行
10月前
1. “从前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The end.” 临睡前凉风讲了一个故事,那是他父亲跟他说的故事。 “没有了?” “没有了。” “没有故事的?” “那路很长很长,很长很长,长到没有尽头。” “路上没有风景,不闷吗?”周末到外公家过夜,外公问凉风。 “对呀,很闷。不然外公你给我讲一个故事吧。” “好。” 从前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这条路从马六甲港口,一直延伸到马来半岛内陆。那个时候,马来西亚还叫马来亚,而中国人把它以及周边的一些岛国,称为南洋。据说南洋遍地黄金,很多中国人跑到南洋找生活,一些人勤劳工作,赚了钱之后衣锦还乡;也有一些人选择留在本地,落地生根,成家立业。 那时,有个姓佘的女人,大家叫她佘姐,她身材矮小,精明能干。她在南洋养猪养鸡,种番薯种芋头,后来还种烟草割树胶。男人能做的苦工,都难不倒她。几年之后,她穿着体面,戴着金镯金耳环,大包小包的回到中国广东梅县家乡,远亲近邻闻讯赶来看望,佘姐非常大方的将带回去的罐头、糖果,甚至是衣服和首饰,都赠送给这些乡里。 同乡又羡慕又向往的问她,南洋是不是遍地黄金?佘姐说,黄金也是要努力才能换来的,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不劳而获。 再有一个同乡妇女,面黄肌瘦的,用恳求的眼光看着佘姐,问她再下南洋时,可以带上她的女儿吗?她女儿名叫阿鹿,今年6岁。 你想跟阿姨去南洋吗?佘姐问阿鹿。阿鹿长得比她母亲还要干瘦,她吃着佘姐从南洋带回去的糖花小饼干“亚答籽”,喜形于色,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饼干。 想。阿鹿想都不想的回答。她舔舔嘴巴,说,饼干好吃。她大概以为,南洋到处都有亚答籽,每天都有好吃的东西。她们常饿肚子,有一顿没一顿的。有食物吃,就是天下最实际的美事。 那就给我作女儿吧,佘姐说。快,阿鹿的母亲跟阿鹿说,快跪下,给你新妈妈磕头。 佘姐那时已经把带回去的值钱东西都送出去了,只剩下自己耳朵戴的金耳环,她毫无犹豫的除下,双手交给阿鹿的母亲。 阿鹿就这样随着佘姐过来南洋,来到马来亚一个叫马六甲的港口登了岸,沿着露出地面的水涵筒的方向,一直往内陆走。 “什么是水涵筒?” “那是客家话,输水管的意思。它专门给马六甲输送食用水,尽头是金山瀑布下的大水潭。” 佘姐带着阿鹿,提着行李,就靠双脚,停停走走,打从这条路,慢慢的走,经过重重的胶林,最后在路的另一头的一个村落,一间盖着椰叶的木板亚答屋住下。这条路,当时还是红石子路,要很多年之后,才改为柏油路。 佘姐虽然有了女儿阿鹿,但她其实终身未婚。到阿鹿稍微年长之后,佘姐和一些也是从中国南来,有相似经历的姐妹,在马六甲河口租一间板屋,设了一所斋堂,叫作“福田庵”。福田庵专门收留一些立志不嫁的女人,她们住在那里,早晚念经,也帮人做法事。一些斋姑收养孤儿为自己的孩子,就像佘姐收养了同乡的孩子一样。 “什么是斋堂?”凉风好奇的问:“斋姑是不是尼姑?” “斋堂是礼佛斋戒的地方,像寺庙。但是佛寺住着和尚和尼姑,斋堂住的是斋姑,她们跟尼姑不一样,是蓄发留辫的,穿白衣黑裤,但同样也持素受戒。” “佘姐很伟大啊,她收留了不结婚的女人,还养了没有父母的孤儿。” “好了,故事说完了,可以睡觉了。” “下星期故事还接下去吗?”凉风意犹未尽,还想听听下文。 “下星期我们继续说故事。”外公吻了凉风的额头,关了灯。 “晚安,外公。” 2. “今天我们接着讲佘姐的女儿阿鹿的故事。” 阿鹿念了3年书,就不念了。她说自小跟着佘姐诵经,从经书里学到的字,比从课本学到的多太多了。佘姐也不坚持,说:你不念书,就跟着妈工作。阿鹿工作非常卖力,刻苦耐劳,这点跟佘姐和很多客家妇女很相像。 转眼阿鹿长大成漂亮的少女,开始注重外表和衣服花式。那时,有个售货郎,每个礼拜都会在她屋前的空地叫卖。售货郎骑着脚踏车,货物堆满车斗,有盘碗、扫帚,有牙膏、爽身粉,有腹泻散、退烧药,日常用品应有尽有。阿鹿问他可有花布?有无蓝绿色碎花的?售货郎看了这姑娘,说:你那么年轻,怎么喜欢蓝绿色的花布?穿红色和黄色的花布不是比较漂亮吗?阿鹿说,我比较喜欢蓝绿色。售货郎说好,我下礼拜给你带来。下星期,售货郎果然找来了几块蓝绿色花布,阿鹿很欢喜。那售货郎叫阿汀,过后阿鹿要什么,就跟阿汀说,第二个礼拜阿汀总能给她办到。 几年后,有一天阿汀跟阿鹿说:下个礼拜我不来了。阿鹿惊讶的问他为什么?阿汀说,他在路的另一端,叫新邦的三岔路口租了一个店铺,在那里开杂洋店,不必像现在这样整天踏着脚踏车四处奔波了。阿鹿听了,很为阿汀高兴,她说以后她们要什么东西,就随时可以去他店里买了。 阿汀看着笑眯了眼的阿鹿,从口袋掏出一个红色绒布袋,说送她。阿鹿打开一看,是当时护士姑娘时兴戴的胸表。为什么送她那么精致的胸表?阿汀说,他钟意她,不知阿鹿愿意嫁给他吗?阿鹿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红着脸冒着汗,说我要问我妈。 佘姐没直接回答,反问阿鹿:你钟意他吗?阿鹿握着红绸布袋,低头不语。佘姐说,你若是钟意他,就嫁他,我没有意见。 第二天,阿鹿把辫子剪了。她决定跟阿汀生活,做杂洋店的老板娘。 “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看多了童话故事,凉风知道故事结尾都如此这般。 “是的,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外公关了床头灯,“是时候睡觉了。” “晚安,外公。” 3. “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那时从马来亚去中国,要走一条很长很长的水路。” 有个少年,叫阿统,小学毕业后,父亲把他送到中国广东大埔深造,走水路去,要好几个星期。阿统是中国华侨第二代,他父亲要他回到祖国故乡受教育。高中毕业后,阿统又千里迢迢回到马六甲,这里才是他的故乡,也是后来他许多孩子的故乡——这当然是后来的事了。阿统在马六甲一个小镇教书,碰巧遇上他高中的同班好友郑成。郑成将妹妹阿玉介绍给他,见面的时候,阿统送了一束花,那是园子里采的粉红花瓣珊瑚藤。后来他们成为夫妻,拍结婚照的时候,新娘的手花就是长串的珊瑚藤。 阿玉家在荷兰街,屋身宽而长,后院养马。主人郑日升怕工人将东西从后门偷走,于是将后门封起来,进出只用前门。郑日升视阿玉为掌上明珠,他给阿玉的嫁妆,包括大床、橱柜、桌椅、针车等,要好几辆罗里搬运。阿玉出嫁当天,炮鼓喧天,送嫁车队沿着窄小的街道游行,路人都得退到五脚基,推挤探头观看热闹。送嫁车队绕过了大街小巷,浩浩荡荡从闹市开到海边,再顺着马六甲海峡,一路敲锣打鼓的抵达数英里外的村落,阿统挂上红彩的小木屋。 “那不是很炫耀吗?”凉风说。 “所以啊,后来就招来灾祸了。” 阿统婚后不久,日本人打来了。日军从吉兰丹和新加坡南北夹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弄得人心惶惶,大家纷纷把贵重的东西藏起来,以免被日本人洗劫一空。 没想到,日本人还没到,趁乱打劫的贼却先来了。一天晚上,夜黑风高,四个蒙面人破门而入,用刀子制服了屋里唯一的男丁阿统。他们用本地福建话问,金器放在哪里?阿统不会福建话,用华语说:我们这间木板屋,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要什么就拿吧。 蒙面人改用华语回道:郑家嫁女,嫁妆用罗里载,车队游街,轰动全城,没值钱的东西,骗谁? 阿统说:钱没有,命就有,要就拿去。当时,阿玉身怀六甲,被吓得不知所措。 在旁的阿统老母亲怕贼人伤害儿子和媳妇,用发抖的手指向厨房,说:在那里。 果然,分成几个布袋包好的金器等值钱东西,就藏在灶下的灰烬和柴堆里。当时担心被日本人搜走的宝贝,后来全都被本地贼人抢去了。 “贼人得手后,打从那条很长很长的路,扬长而去,不知所终。” “后来,阿统他们怎么样了?”凉风听到紧张处,坐了起来。 “阿统仅被刀子划伤,没有大碍,全家大小平安。” 遭遇洗劫后,阿统身无分文。这时,日本人真的来了。他们举家逃往森林深处躲藏,过着挖番薯吃树叶的困苦日子。终于挨过3年8个月,日军撤离后,他们回到城里,重新回学校执教,两人省吃俭用,安稳过活,先后生了十个孩子,其中两个送了人。 “为什么把孩子送人?”凉风感到讶异。 “因为穷,没法养孩子。” “孩子送去孤儿院吗?” “不,是送给没有孩子的夫妇抚养。” “孩子没有父母好可怜。” “养父养母不一定就对孩子不好。人与人之间的真心和感情,有时比血缘更重要。”外公关了灯。“夜了,睡吧。” “晚安,外公。”(待续) 相关文章: 张永修/从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下) 张永修/木阁学校 张永修/我所认识的作家锺情(上) 张永修/我所认识的作家锺情(下)  
10月前
清明时节,纸扎店成为市区的故事回收站,前来光顾的顾客多了,原本摆在店铺的纸扎用品渐渐被赋予情感,成为顾客家里的“纪念品”。 扫墓前一周,我陪妈妈和小阿姨到纸扎商铺采购清明用品。踏进纸扎商铺,琳琅满目纸扎服饰悬挂在门梁上,仿佛在提醒在世的子孙,记得替祖先买新衣。严格来说,这家纸扎商铺属于菜市场的其中一个摊格,它坐落于药材铺对面,生与死的距离挨得很近。我经常陪妈妈到菜市场,几乎都会快速略过这个摊位,不过今天,我们必须驻足。 走进纸扎店,映入眼帘的是生活的仿造。在这里,人们无法停止对死亡的想像,子孙选购的纸扎用品即将在拜祭之日化为一份心意,以有形代替无形,转送给第二国度的先人。 我走到纸衣区,为我家的先人选购纸衣。店家将形形色色的纸衣分类成箱,摆在商铺外的走廊,男的、女的、传统的、新潮的,各个款式可谓应有尽有。我蹲在一整排的纸箱前,翻找最适合我家先人的纸衣。妈妈说,买纸衣要找最适合他们的风格:男祖祖穿唐山装、女祖祖穿娘惹装、公公穿深色衬衫、婆婆最爱花边翻领套装,一人两套。 每买一回纸衣,仿佛都在复习祖先们的穿衣风格。生前,他们穿的衣服,代表他们走过的路;死后,我们选的纸衣,象征我们脑海里他们最美好的模样。我不曾见过男祖祖与女祖祖,但是偶尔从阿姨口中听闻他们的生活。 据闻,男祖祖当年穿着单薄的外衣和一双拖鞋下南洋,利用唐山习得的茅山术民众治病。女祖祖是被娘惹家庭收养的印度人,男祖祖早逝后,她便四处到烹煮月子餐赚钱,用娘惹式的厨艺把公公养大。女祖祖晚年患上糖尿病,妈妈说她时常身穿一袭纱笼卧床。男女祖祖双双下葬后,公公扛起祭祖的责任,操办祭祖用品一事自然落在他的肩上,直至公公双腿一伸,这责任兜兜转转来到妈妈这一辈人身上。 写上先人姓名才不会拿错衣 在我记忆中,妈妈也曾是不会购买纸衣的女儿。那时,老家门外每个星期六都会有一名叔叔,开着一辆兜售纸扎用品的货车到我家门外停放,附近的邻里纷纷从家里走出。我跟着妈妈和婆婆到货车选购纸衣,只见妈妈负责付钱;婆婆负责置办。后来,婆婆年岁渐长,行动不便,我成了那位负责拎物品的女儿,妈妈代替婆婆的职务。 两年前,婆婆撒手人寰,家族上一代人的档案正式存档。婆婆不在的第二个清明,妈妈叮嘱我必须为婆婆选最漂亮的纸衣。婆婆生前讲究服装品质,每个新年都亲自挑选布匹,让老朋友为她量身定做衣服,所以身为后辈的我们,绝对不能轻怠婆婆的纸衣。 我还记得收拾婆婆遗物当天,身为孙女的我第一次“鉴赏”婆婆衣柜里的衣服,摸到了婆婆的温度。也许那一刻,我已经把所有婆婆穿过的衣服款式,烙印于心。 挑选完婆婆的纸衣,妈妈说我忘了一位很重要的人——我的爸爸。8年前,爸爸意外死亡,当时还是中学生的我不曾替父亲购买衣服,于是我只能在每个清明节与忌日替他挑选质料最好的纸衣。我永远无法忘记爸爸穿着深蓝色衬衫和长裤入殓的画面。即使那身衣物是爸爸最喜爱的服装,但比起老年人穿的寿衣依然不够体面。50岁的他走完他的一生,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替他买了8年的纸衣。至今,每回我替他挑选衣服,我都会默默在心地他问一句,这件衣服,你喜欢吗? 买完纸衣后,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回家时,我还得在一套又一套的纸衣上写上先人的姓名与忌辰。我不晓得这是公公自创的习俗,抑或大家的传统,写名字成了我家祭祖的文化,也是我的工作。大约一、二年级开始,妈妈开始教我怎么写祖先的姓名。年幼的我总是混淆祖先们的忌日,每换一个祖先的衣服,我都得跑去厨房问妈妈,祖祖是什么时候离世的?于是我记忆中童年的清明,便是这样问过来的。纸衣上留下字迹,对我而言是使命,我把每个名字写得又黑又大,希望祖先不会拿错新衣。 这几年清明,家里购买的纸衣数量又提升了。我想每个购买纸衣的顾客都一样,带着缅怀先人的情感逛纸扎店。就像我家,每增购两套纸衣,代表家里又失去一个人。
1年前
环顾将要以抽成方式,转租给别家矿务公司开采的最后一片矿山,心中多有不舍,无助亦无奈,这段时间确实对所有事务都感到心灰意冷。 “姑婆,牛车已在外等候了,”在身旁撑伞侍候着的莲姐提醒。莲姐是祖母早年从广东东莞家乡带过来的小辈,专门照顾起居生活。20世纪中,牛车在小镇小乡仍是重要的运输公具,载客的牛车车身装备如同小房屋,车夫多为印度旁庶普锡克族。这位车夫深受信赖,还能用三几句客家话交流。多年以前曾有一趟路花了3天才到达上霹雳県府宜力,当时公路并不完善,柏油路与黄土路交替,大部分时间穿山过林,沿途尽是猿啼鸟唱,偶尔伴随掠过的风声,赶路人肯定没心思去留意青山绿水,欣赏那忽隐忽现的穿林云雾,只焦虑着能否在太阳下山之前到点休息留宿。沿途较有人气的是伐木公司存放树桐的码头,他们都欢迎旅人走近凉亭休息片刻,喝碗解渴的六堡茶。 那天,祖母终于到了宜力,见着了丈夫生前伐木场的股东。这位股东也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能言善辩的缠足女人,只好把纠缠经年的账目股金一分不少算清归还。伐木场事件解决后,祖母不顾世俗眼光,毅然把脚上二十多年的缠脚布永远解开,更满怀野心地朝事业迈进。在那以男性为主导的垦荒年代,女性必须要有更坚韧不拔的意志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不在乎褒贬,只求有个安逸富足的家园,期待子孙满堂枝繁叶茂。这更是那个年代女性的传统家庭观念。 1901年间,祖母再婚后诞下张家第一个男孩,很自然的对这孩子期望特别大,日后这长子的确也很用心承担家事,让祖母宽心享受了三十多年的退休生活。她这段时间也没少牵挂留在家乡东莞的孩子,家乡有她更深厚的情感回忆——17岁不到嫁给从南洋事业有成回来的中年锺姓同乡,让她感动的是,虽然年龄有些差距,却是明媒正娶的发妻。几年后她随再次回来的丈夫经广东汕头,乘主要航行于东南亚的红头船来到了马来亚槟榔屿,再经水路南下太平十八丁港口上岸,转乘牛车回到经商基地沙叻北,全程花了整个月。沙叻北自开埠以来就是南北货运的主要驿站和物流分配地,提供槟城与太平南下怡保的人最适当的中途休息站。19世纪60年代初,太平拉律峇当战争期间,近打谷发现了丰富锡源,在利益前提下,英国政府更特意保护十八丁港口南下路线通行无阻。此时客家先民避开了拉律之战,大批从槟城南进近打谷寻找梦想,更造就中途站沙叻北一片繁华景象。 “阿婆回来了,阿婆回来了!”远远就听到孙子们客家话的欢叫声,祖母顿时心情舒畅。祖母习惯讲话时带着东莞乡音,孙子们则用惠阳客家话回应。孩子们在堆放的胶片间跳上跳下玩乐,他们知道祖母必会带他们到广生源茶楼吃一碗叉烧云吞面,或选择一粒大包,又或每人派两角钱买自己喜欢的零食。今天是收购商来收胶片的日子,店面分放有各自编号胶片,每一个编号代表某一段胶园和给胶工抽佣的方式,传统上抽佣方式分为三七分、四六分、五五分,园主通常占大份。多位胶工都是祖母从家乡带过来,视之如子侄的后辈,故全都作五五对分,好让他们能多寄些钱回家乡。 成为乡镇最后的大家族 上个世纪30年代,中国正处内忧外患政局纷乱,祖母决定回乡把两个年幼男孙带回身边抚养,几位同乡后辈也跟随她到来,经培训成为熟练胶工。橡胶园是祖母认为最稳当的投资,故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买进三几依格新胶园,用集少成多的方式成为这乡镇拥有超过百依格橡胶园的园主。 40年代世局纷乱,好不容易走过日侵的3年零8个月,却又传来新中国成立,家乡产业全部收归国有的消息。祖母觉得这事很不公平,因为家乡每一寸田产都是她用南洋的辛苦钱购买的,她也很公平地对待所雇用的乡亲。随后令人更沮丧的是,家族业务向来倚重的长子壮年病逝,让年过80的祖母万念俱灰,从此笑容难现,原计划开采的最后一片矿地也转租了出去。 祖母的百岁人生中,有七十多年在沙叻北达成了事业梦想,但也尝尽了甜酸苦辣的考验。50年代初马共在这一区域活动频繁,英殖民政府加大力度限制各行各业的发展,令这里繁荣不再,原有的名门望族和普通居民纷纷出走,最后留下来的大多为橡胶小园主和胶工。祖母的家庭成为了这乡镇最后的大家族,儿孙继续留守在这沙叻北的家乡。 长子去世后16年,祖母在祖宅病逝,享年102岁。上百子孙披红上孝,送走了她人生最后一程。今天已繁衍七代的张锺两姓后裔也散居国内外,唯四代以后的子孙无一在家乡出生。让她生前最有成就感的胶园如今已棵树不留,曾经的矿地,也只留下让人有感沧桑的矿湖。 祖母的故事要告一段落了,且将北宋苏东坡晚年写给儿子苏过出任中山府通判时,最后一首充满佛理禅意的诗〈观潮〉,转送给我族后辈,也送给被历史脚步遗忘的家乡沙叻北——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寂静的老义山上,在祖母墓里,伴随着是张锺两姓祖父的金骨。右边正是她最倚重的长子的坟墓。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