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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

曾经,我梦想成为一个书架——让人们能够驻足,取下一本书翻阅,然后被里头的文字触动,沉浸其中。我渴望我的书被人带回家,放在枕头旁,被翻得卷起边角,甚至留下折页与笔记。我以为,这才是一本书的使命。 后来,我的小说出版了。 怀着忐忑,我走进书局,想看看它的位置,是不是被放在显眼的地方,有没有读者停下来翻阅。然而,当我找到它时,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架上,书身积累了一层灰。我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心中泛起一抹淡淡的忧伤:灰尘,代表着无人翻阅,无人带走,无人在意。那一刻,我难掩失落,不由得自我怀疑——我写这本书,真的会有人想读吗? 伤心书本被冷落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许久,但忙碌的日子不允许我过多纠结。我也从最初每次经过书店,都忍不住想伸手擦拭书上的灰尘,到后来变成只有在偶然闲暇时,才会这么做。 多年后,我经营起了一家桌游店。 这里没有整齐排列的书籍,却有各具特色的桌游;不同于书店的静谧,这里充满了欢笑与讨论声。玩家们围坐在桌前,为了出奇制胜绞尽脑汁,因为赢得比赛而兴奋不已。我看着这一切,内心格外满足。 而这里,也有灰尘——每天营业前,我都会花时间打扫店里的卫生,除了细小的砂石,偶尔还会扫出几根长长的发丝。可奇怪的是,这些痕迹并不让我厌烦,反而让我感到安心。 因为对我而言,这些发丝、微小的尘土,证明了这里有人来过,有人待过,有人真正享受过在这里的时光。这是一种存在的印记,一种时间流动的证明。 我忽然想起当年在书局里的自己,想起那让我伤心的灰尘。彼时的我只看到书本被冷落了,却没想过,也许它的存在本身就已弥足珍贵。只是那时的我还无法明白,并不是所有美好的事物都需要被即刻认可。 灰尘落在书上,意味着它仍在等待与人相遇;而发丝落在地上,意味着有人已经来过,留下了痕迹。这两者看似不同,实际上却都带着某种温度。 有一次,一位熟客带着朋友来店里玩桌游,临走前,她对我笑着说:“这里真的很棒,每次来都很开心。”那一刻,我心里浮现出一种久违的感动,仿佛当年的那本书,终于被某个合适的读者翻开。 我想,无论是一本书还是一家店,无论是夜阑独自的创作,还是热闹非凡的交流,本质上都在寻找一种与人的连结。这么想着,我突然不再害怕书上的灰尘了,就像我不会厌恶地上的头发——我只是学会了,用不同的方式去理解它们。 毕竟,有些故事,需要时间才能等来合拍的读者。而有些快乐,只要有人留下痕迹,便是最好的证明。
8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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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看似渺小,但足以影响一生。它们破碎地发生在几十年前的某个早上或中午,它们发生时我能一笑了之,故而我坚信它们“渺小”。但不知哪一天,当我追寻着记忆的脚步,细细重看那一段段的历史,却蓦然发现自己原来一直被捆绑在那一段记忆里。破碎且渺小的记忆凝聚成巨大困境,在这困境中,我悄悄流逝了青葱岁月。 我从小就对自己的外貌有清晰的认知。我并不漂亮。 我长得黑,微胖。我爸爸笑说因为我妈怀孕时喝太多美禄,褐色素积累才成就我一身“黑皮”。幼儿园的我并不在意。《喜洋洋与灰太狼》中的沸羊羊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那是健康的象征。四舍五入,我便是健康的。我还是得到很多的爱,大家还是很疼我,我从来都很幸福。 小学时候在住家附近补习。补习老师是个白白净净的女生,笑起来眼睛会变成月牙形。我记得那天,天很晴。我应该8岁。老师家忽然来了一个男人,在门口和老师聊了几句。他转身离开之际,忽然指着朋友。这是不是你的女儿呀,长得一样白,好看。一个女孩半躲在老师的身后,她听见老师银铃般的笑,也看见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在地上铺洒光辉。那光辉笼罩的地方有所有人,可是就是没有我。 那年10岁,第一次上地方研究课。老师长得就像精致的瓷娃娃,声音柔和地讲着沉闷的课。她忽的停住了讲课,在全班14位同学的脸上打转,然后以赞赏的目光开始点名。点名不是查勤,只是选美似的“挖掘”肤色白又好看的学生。她的目光一圈圈的流连,我清楚看见瓷娃娃老师的目光对上了我,也许只一秒,她撇开了脸。那一瞬,我该怎么反应,我至今也不能想透。 终于有一天,也许还是晴天,也许只是一个寂寞黑夜,所有的委屈像火山喷发似炸裂。我想起无数次的扮公主游戏,只能故作不在意又潇洒地说不喜欢白雪公主,然后把这个角色退让给其他人;出演学校改编版《白雪公主》的话剧,被分配的角色是女佣,故作大方的接受;妈妈说幼儿园老师说我好像黑猩猩,我曾以为那老师最疼我;亲戚笑我只能做自己最爱的动画片《喜洋洋与灰太狼》里的暖羊羊,而不是梦想着的美羊羊;同桌的男同学对我说你一家都好胖…… 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丽 于是这一天,这孩子开始厌恶所有美丽的童话,因为童话中的公主都是好看的,不是这个又黑又胖的自己。这个渴望有漂亮裙子的孩子,再不看裙子一眼。她抗拒拍照,尤其站在漂亮的好友身边,只会觉得自己越发土气。她甚至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个女生,因为班上的女生都又白又瘦,所以当老师将一红一蓝的彩带放在她和另一女孩面前让她们选择时,即便她再喜欢红彩带,她都相信并且努力劝服自己选择蓝色的。只因红色该是小女孩的颜色。 自卑的种子开始发芽,又随着年月增长扎根。我从来不恨裙子、相机、色彩、同学或老师,只是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所有漂亮的东西。当我的样子配不上他们对我的期待;当样貌变成了拥抱喜爱事物的条件;当每一个玩笑的终点是一道道伤疤……这一切的罪恶,该由谁去承担? 中五那年患上了厌食症,1米65的身高和34公斤的体重,让我以为有了拥抱世界的权利——可以穿裙子,可以拍照,可以无所顾虑……可是没力气了。家里的阶梯跨不上去,日常走路跌跌撞撞。身上突出的骨髓,被他们说长得好像妖怪。每一个夜里,有无数把声音在梦中提醒所有的罪恶。这女孩哭了,因为这世界好像真的对她有点残忍。 我用了两年周旋于各种药物和心理精神科之间。时至今日,也总有一刻会漠然地思考:我真的释怀了吗?看见大街上热闹的人,我难道不羡慕他们的自在?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没有。我依然悲伤于每一个快乐的灵魂,只因那是我达不到的高度。人们总给自己设下太多的规范。这些束缚长年累月捆住一个个灵魂,附赠无数痛苦。 那天中文课念的是〈我与地坛〉。我一字字地在房间里念,略带哽咽,念到了那一句:“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眼泪默默划过脸颊,最后泣不成声。你看这世上,原来有人懂你的感受。 世界因为存在黑,所以也必然有白,这中间又有灰色地带。可你说黑就错了吗?黑不是罪恶,不是衬托,不是累赘。——我遽然看见了存在的价值,存在的必要,和活下去并美丽的勇气。 所以请你一定相信,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美丽。在一片混沌中,它还要孤立绽放。
4年前
8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