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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父亲过世的第三天清晨,也就是他老人家出殡的那天,我独自坐在他的灵柩旁,双手捧着《地藏经》,诵读声在沉静空气中缓缓流淌。我一字一句,极其专注。读毕当下,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我要每天诵读一遍《地藏经》,直到父亲七七四十九日圆满,并将所有功德回向给他。那一刻,我知道,这是我在父亲离世后,唯一还能为他做的事。 自此,每天下班回来,我便洗去尘劳,用完晚餐后净身焚香,静静坐下,开始诵经。最初的那几个星期,每晚诵经都极其缓慢。上中下三卷要念上一个多小时,许多生字不熟,经常停顿。更难的是,虽然人在念经,心却难以静下来。 思绪像决堤的洪水,在诵经时一波波地涌来。有时是还没处理完的工作,有时是日常生活的琐事,但更多时候,是那些关于父亲的画面——一幅幅熟悉却又遥远的记忆,在经声中浮现。 我常常想起儿时,父亲总在闲暇往家附近的一个地方去,那个地方是:真空道堂。对我而言,那不是什么庄严神圣的宗教场所,倒像是一个社区长辈们的聚会所。他在那里看报纸,和叔叔伯伯们喝茶,有时也搓搓麻将。很多个傍晚,祖母见他还未回家,就会差我去叫他回来吃饭。 我总是战战兢兢地走过那条通往道堂的羊肠小径。野草比我还高,风吹草动间总让我惊恐万分,最怕的就是什么时候会从草丛里突然窜出一条蛇。还记得有一次,我吓得边走边哭,到达道堂时,整个人已是脸色发白、满头大汗。父亲一见,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拉着我的手,到旁边的小店给我买糖果压惊。那时含在嘴里的糖,比什么都甜,也比什么都让人安心。 记得还有一次,是父亲骑着脚踏车载我去三马路的戏院看西部片。他总爱看那些牛仔开枪的片子,而我虽看不懂也听不懂,却总是乖乖坐在他的大腿上陪他。戏开始前,他一定会买我爱吃的那包花生,让我一边看一边吃。灯光昏黄、银幕闪烁,父亲的胸膛温热而稳重,那样的画面,如今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让我一再回味。 一次都没梦见过父亲 日复一日的诵经,在这些回忆中慢慢稳定下来。诵经的时间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缩短了,从一个多小时变成一个小时。更明显的是,念经时的语调与节奏越来越顺畅,不再因为不熟的字句频频停顿。最重要的是,心,逐渐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当初设定的49天过去了。接着是100天,然后是120天,一年,两年,3年。直到有一天,母亲问我:“你还在念经吗?”我点了点头:“嗯,还在念着。” 也许,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也许,那份坚持,是我与父亲之间最后的牵绊。如今,只有在做完晚课之后,我的心才会真正感到平静、安稳——就像童年时吃下一颗父亲买的糖,或是坐在他的大腿上,看不懂的电影里,那个不曾改变的身影。 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父亲过世后,家中几乎所有人都曾梦见过他。兄弟姐妹、侄儿辈,甚至远房的亲戚也提过,梦里父亲多次现身,有时他沉默、有时他微笑,有时还似乎交代了些什么。但唯独我,这么多年来,一次都没梦见过父亲的身影。 起初,我也曾感到困惑与落寞。为什么最坚持为他诵经,偏偏梦不到他呢?这个疑问压在心里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有机会遇见师父,也把我的困惑向师父请示。师父静静听我说完,然后轻声回答:“那是因为你是他最放心的人。他对你,没有牵挂了,所以才没有出现在你梦中。” 师父的一番话,如晨钟暮鼓,让我当下恍然大悟。原来,没有梦见父亲,不是遗忘,也不是疏离,而是他对我的一种无声的信任。从那一刻起,我心中的那点遗憾与疑问,也终于释怀了。 人与人的缘分,从生前延续到死后,总有它不言而喻的方式。父亲虽已远行多年,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在我心里,在那部熟悉的《地藏经》里,在我每晚诵经时那一份不曾中断的静定与思念里。
4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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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素净的白色木龛,里头坐着我的师父。 不,我应该这么说:那个木龛里,坐着我们的师父。许许多多人的师父。 师父走了,所有人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样拍岸而来,及至山脚下,又细化为一道道的涡漩,最终汇成灵堂上的一朵白兰。尘世的浮光在流动,而这座山,仍是这样的安静。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必做,只跟着排班,鱼贯而入,在灵堂找到位子坐下,一遍一遍的佛号。那个调子很美,是传统的“千华调”,缓缓地起伏,伴随着一声铃、一声鼓,在声波里划出高高低低的圆。 佛号是师父一早交待好了,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好似师父对来山大众无止境的叮咛:切记切记,勿忘勿忘,皈依我们根本的导师,有着“能仁”、“寂默”之称的佛陀。我们皈依师父,师父又带领着我们,皈投在佛陀座下。 我们就这样坐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想着我们的师父。 有一次,师父对弟子们说: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宗教。比如说,世界人口有70亿,便有70亿种不同的宗教。无他,纵然对着同样的事物,人心诠释不一。而那幽折曲转之处,折射放大开来,便是山河大地,森罗万象。 我们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心中的师父,有一样,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从外看、从内看更加不同,有人看到热闹,有人看到善缘;有人看到随顺,有人看到包容。有人看到他非一般人,有人看到他做非一般的事。 有人看到动,有人看到静。赞颂法会结束,搭架公司的工人把看板拆下,钢管击在路面的声音,一阵阵地回荡,沿着路径,从一座殿堂,传至另一座殿堂。薄暮时分,出坡作务的僧人静静地扫着满山的落叶,为草木浇灌一天的水。 这是禅门的功课:谁来了,谁又走了? 也未曾来,也未曾去 “来,我带你们去看大佛。”从远处归来的法师,停下车子对我们说。 他的车子堆满了别人托送的物品,还有从山乡带来的新鲜茶叶、花生、番茄果,就这样驾着车子一处处送。看到我们,便把杂物全堆到副驾座,让我们几人硬生生挤到后座,一路往后山驶去。 天色如墨,远处的华灯亮起,我们的前方却一点光亮都没有。穿过荔枝园,再到凤梨田。我们用手电筒照看荔枝新长的花蕊,又用车灯照射,去看初长的凤梨。最后把灯熄了,于黑暗之中,仰望天河。 “每次回山,我都会来这里来看大佛。”往前步行数尺,山路的尽头,树影遮掩之处,赫然显现彼山的大佛,在苍茫的夜色之中拈花微笑,犹如诉说着千年的公案。 当尘世的轮回之路走尽,愿我们都回归到佛陀的怀抱之中。 “这是师父建的大佛。当年还未建时,还是我单枪匹马,到统岭里的庙里为村民做说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都有师父在里头。 守园的狗儿吠起来,荔枝园的主人出来问讯,和我们聊起,一起静看大佛,一起诵念心经。过后又与我们相约,待5月时节,玉荷包长满山头,要回来品尝荔枝。 我们乘车摸黑下山,各自告别。 于是,人生又有这样的一个约定,不久的未来,我们要回到此处吃荔枝,看大佛。 就像师父与我们约定,要回到人间当和尚。 如果把时间轴放长一些,这浊世净土,雪泥鸿爪,实际上谁也未曾来,谁也未曾去。 师父,我们终于用这样的方式重聚一起,再也没有分离过。
3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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