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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痣青年

如果一个人有能力、也有机会去做一件坏事——为什么他不去做?是因为他本性善良吗?或是因为他惧怕后果? 这问题像是伦理课上的假设题,但若真诚地对自己提问,它会变得令人不安。许多人在讨论善恶的时候,常常以道德为名,把自己放在安全的位置。然而,诚实地说,我们的内心并不总是干净的。谁没有过恶念?贪婪、自私、嫉妒、报复、想伤人的冲动。只是,它们最终被搁置了,没有变成行动。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它们止步于念头? 最表层的答案是,恐惧。害怕法律惩罚,害怕让家人蒙羞、朋友失望、路人唾弃。又或者,害怕社会性死亡?我想,这些理由都部分成立,但又都不是全部。 人类早期的道德规范,本就建立在惩罚与威吓之上——“不可以”是最初的伦理语言。恐惧虽然粗糙,但却是一种必要,用以大范围地划定界限,维持文明的秩序。道德教育让我们知道善恶和对错的分野,理智把我们从情绪和欲望里拉回来。 但我想,一定还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在那一瞬间决定了我们在常常模糊的伦理地带里,最终做出什么道德抉择? 我被法律震慑,担心家人或自己蒙羞,因此压抑自己做坏事的念头,背后可能还是出于某种羞耻教育。这是来自外部的制约,是规训而来的被动服从,是他律。 但若是我希望让身边的人平静快乐,希望他们不被伤害,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让他们安心的人,于是我决定做个善良的人——那个内在动机就不同了。 我做一个好好的人,是出于对自己的珍爱;而这份珍爱,来自于我知道这世上有人爱我,我在乎他们,也想照顾他们。我深知,让自己始终好好的,就可以让我在乎的人感到放心。我并不恐惧因为失德而失去他们的爱,而是因为我也纯粹地爱他们,于是我用温厚纯善来呵护这份连结。 那么,无论我是选择“做一个好人”或是“好好对待他人”,背后都指向一种“主动施予的力量”。我可以控制自己,不是基于恐惧和规训,而是因为我有足够的爱的能力,爱的意识,也懂得如何表现爱,是吧? 爱让人愿意柔软 这就是很微妙的差异:被动约束自己,或是主动去爱人。 如果把道德约束分层:第一层是恐惧带来的约束(我不能)。第二层是羞耻教育内化的规范(我不该)。第三层则是爱与连结所生成的自我照护(我不愿)。 到了第三层,善良不再是一直被外部要求的德行,而是自然而然的、主动的存在状态。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被爱、被信任、被期待时,他对自己的生命产生一种不同的责任感——那不是惧怕失去爱,而是想让爱延续下去。于是他开始小心地生活、谨慎地选择,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安好,与他人的安好紧紧相连。 恐惧让我们止步于恶,但唯有爱的力量,让我们主动选择善。我之所以不愿为恶,是因为我曾经被爱,我现在也想要爱人。我知道被爱的感觉是什么:它让人愿意变得更柔软、更体贴、更细致地对待他人。 我们出于理解、共感和连结,而有意识地克制自己。于是在最低限度的律法之上,规避惩罚的机会之余,在伦理的模糊地带,我们依然选择尽可能待人善良。这样的善良,带着自由的气息。 选择做一个好好的人,不是因为我不能为恶,而是因为我不愿让爱蒙尘。我不伤人,因为我知道自己与他人共享同一份脆弱;我不放任恶意,因为那最终也会伤及我所爱的世界。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一直维持这样的清醒和自觉,也不确定爱和善良是否永远都会战胜恐惧。但我想,也许诚实地面对这份挣扎,就是人性最真实的一部分。
2星期前
当人与人之间不在同一个心智层次时,你的好意提点或善意帮助,都可能被扭曲成别人觉得自己被你伤害、控制、干涉、挑衅的理由。 而我又经多事而长一智,现在用字遣词变得小心,像是,谨慎地选用“层次”这一个词,因为总有人会因为这个词,而给你安上傲慢这个罪名。我也自我省思: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点自以为是呢?真的可以用智性这个支点来评价他人吗? 层次,就是水准、境界,似乎有一点等级排序的意味?这种观感,出于某种社会常规的伦理审美,是人们不自觉使用的评价标准。当你跨过了一个坎,就等于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得以站在更高的维度,来理解过去的混沌阶段。 别轻易剥夺他人成长的契机 清醒的代价,是要忍受预知带来的孤独,按捺住自己的好为人师,或许也有一种提醒自己别自以为总是正确的谦卑。于是人生教训来了:当你眼看着别人即将兴致勃勃地碰撞那个坎,就让他撞,尊重他人命运,不要随便介入他人的因果。 然后学习保持沉默。当众人高谈阔论,聊着一些错漏百出的事儿,此时的社交礼仪,是微笑着点头,做一个随和的附和者,一个优秀的聆听者。要是你忍不住开口纠正那些错误,你常常就成为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小孩。 有人会恼怒,有人会错愕,有人会在心里为你贴上白目的标签。也许有人会感谢你,但这样的人委实不多。而且,太少人会把刺耳的话解读成帮助,他们更可能将之视为优越感的显摆。 所谓的帮助,可能会剥夺他人成长的契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成长历程。他们需要自己去经历,去摔打,跌跤,走过困境的淬炼,而后才能完成人格、脑袋和心性的升级。就像钱要自己赚回来才刻骨铭心,你若强行塞一把钱过去,一不小心就像是在侮辱人了。更可怕的是,他人顺势拿了钱,却也顺带记恨上了你。 况且,来得太容易的东西,显得轻飘飘的,人们可能还会要求你证明自己的真心和诚意。所以,放弃“拯救”的情结,放下“改变他人”的妄念。允许那些“愚蠢的必然”发生。 如果你真的忍不住要对一个人施恩,请确保对方知道自己领的是怎样的一份情。若我们总是举重若轻地帮扶别人,深藏功与名——这是很容易把别人养坏的。嘿,因为心智不成熟的人,常会把他人的额外优待,视为自己理所当然应得的东西。 现在大家都在说“配得感”,可一个人的配得感要是过了头,恐怕就会失去现实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少斤两。健康的配得感,是我们相信自己有价值,也愿意为欲望和目标付出努力。而膨胀的配得感,是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拥有好待遇,不需要付出或承担责任;遇到挫折或拒绝,就觉得世界亏欠了自己。 有时想想,也不免有些悲悯。人主动帮助一个人,或是出于纯粹的善意,或是因为自己颇有宽裕,这些特意照顾,或是举手之劳,在当下都是完全未曾想过要有什么回报的——你帮忙路人捡东西,在网络上写长文回答某个人的疑问,或是希望某个人能梦想成真而为其奔走——这都是源于人类互助的本能和反射动作。 你可能只是相信,这样的善意和恩义可以流动,继续在圈子里或社会中传来传去,让每个人都可以对这个世界心怀光明。 可是若你遇到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三个人,理直气壮地认为这些慷慨是他们应得的,反正你主动施予的帮助并不算帮助,你还给得不够多呢——嗯?他们是什么天选之人吗?或者,难道我是某本升级流小说里,衬托主角英雄之路的NPC吗? 此时,恐怕你也会和我一样,露出一个荒谬的笑,而后为了保护自己,往后就更加谨慎地筛选值得帮助的对象,或是干脆俭省着自己的能量和善意。 啊对,就像中国社会常见的碰瓷行为,让人们都不敢主动帮助别人了。最后是谁受害了?是这个社会的所有人。嗯,是不是,让人觉得悲悯对吧?
2月前
每一次在女装试衣间,我都会听到隔壁的客人嫌弃自己的身体——哎我的屁股太大了塞不进这件裤子。我的手臂蝴蝶袖很明显所以不敢穿无袖。我的腰很粗欸穿这件连衣裙会挤出肉来。我的皮肤不够白皙啦不能穿这种颜色鲜亮的衣服。 然后我从镜子里凝视自己:身体太瘦,穿不出需要肩背支撑的气场。连衣裙里,人显得飘荡可怜。短裤下,双腿像两根竹竿。背心、无袖上衣套在我身上,像营养不良的标本。 不,这不是什么绿茶发言。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许多总是吃不胖的人类,而瘦子并没有比胖子更快乐自在。 我要说的是,无论你是瘦子、胖子或标准体重,这世界上几乎每一个女人都不喜欢自己的身体。我们总能用挑剔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找出各种各样的毛病。太瘦了或太胖了,其实是同一种污名,愧对了女人应该要努力让自己变美的义务。 当面说别人胖,大家都知道这是没礼貌,也开始懂得体谅他人或许正在和某种疾病奋战,过着荷尔蒙失调的吃药人生。但瘦子哎,每一个人都如此自然地表达关心,有时还责怪你怎么不好好吃饭呢——到底我该怎么解释自己有正常进食、没有为了爱美而过度减肥或厌食呢?我的食量还比一般人大呢,要不我当面吃两碗饭给你看? 我们当然知道怎么样的身体最好看,最符合主流审美标准。曾经流行过越瘦越好还要平胸的审美文化,而如今公认的完美身材,就是要前凸、后翘、细腰且大长腿,一点赘肉也不能有。更进阶的审美来自中产阶级视角:明显的腹肌线条和健身房锻炼痕迹,这个美丽必须彰显生活的阶级感。纯粹的饿瘦?太不高级了。 不知道何时开始流传的数据,48公斤重的女人会拥有最理想的身形。于是我和朋友手拉手一同去健身房——我要增重5公斤,她要减重5公斤。那一整个月,我每天都要吃五次正餐和两次甜品,从早上8点吃到晚上11点,运动完还要灌下一大瓶蛋白质饮料;她不能碰淀粉,少吃调味料,每天眼巴巴地看着我吃冰淇淋。 一个月后,我们如愿以偿,锻造出一个完美的肉体。确实,那阵子穿什么衣服都觉得自己是个走路有风的大美女。可是那样的快乐,非常短暂。原来也不过如此。为了维持这样的身材,我要继续过着每天一睁开眼就开始进食的生活吗? 非常满意自己的身体 我马上选择就此怠惰了。好不容易吃出来和练出来的肌肉,也在1年后完全消失。打回原形。可从此以后,我爱上了自己的身体。 我的手指细瘦干瘪,但它却能灵巧地做出一个美味的墨西哥卷饼。人类虽然已经创造出了脑力惊人的AI,却还是造不出可以泡好一杯普通咖啡的机器人——我的身体是如此精细的构造,支撑着我整个生命力。我的身体,不是为了别人眼中的美而存在的。 我们仔细地看看自己的身体嘛。骨头,支起形体。韧带,连接动作。血管,输送生命的养分。 肌肉,赋予力量与轮廓。皮肤,温柔地将一切包裹。再往里,是红血球和白血球,淋巴和内脏,脑细胞的电光火石——它们日夜运作,守护着你,让你得以呼吸、大笑、拥抱、奔跑,它们都共同构成了你。 你就是你,不需要挤压自己来符应某个外在强加的标准。它们勤勤恳恳地照顾着你,你现在的身体形态,是它们拼命为你塑造的灵魂居所。而那一个月的健身,也让我相信,如果你真的想有意识地创造一种不同的身体形态,它们也会愿意和你一起努力。 所以,我爱我自然卷又毛躁蓬松的头发,看起来像永远睡不醒的小单眼皮,窄窄的肩膀却背得动9公斤的背包,两根鸟仔脚轻盈还跑得快,在人生这条路上和我一起走了好远好远。此时此刻,我非常满意和喜欢自己的身体。 现在若再有人批评我这个死瘦子,我可以毫不介怀且笑嘻嘻地说:对欸,我好瘦的,你很在意这件事吗?那你要请我吃饭帮我变胖一点吗?
4月前
人们常说,人可以共患难,但无法共富贵,或共享福。乍听这句俗语,我第一个反应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毕竟,大多数人都有共患难的经验,却少有共富贵享福的知识和经验。所谓的富贵和享福,不外乎是金钱和权力,这两个东西,正好就是人性的试炼场呀。 我并不是想说人性经不起考验。而是,我们现在所说的人性善恶,背后可能都已经内化了某种不证自明的道德伦理,而这一套价值观,可能是从某种圈层相近的社群里慢慢建立起来的。 人性比情感更加真实 患难中,人往往更容易团结,更能互相体谅、扶持,因为“共同的敌人”拉近了我们彼此的距离;此时的情谊,建立在共鸣、理解和同理心之上,或许还有合作互助的理由。这样的纽带在苦难中显得极有意义,还可能产生牺牲小我的伟大情怀,但只要共同的敌人不在了,人们仿佛就没有“亲密互助”的理由了? 富贵里有财富,有了钱就有了余裕,此时人与人之间就显出差异了:有人想继续拼搏,有人想及时行乐。有人还是乐意分享,有人开始计算得失。有人保持平常心,有人用炫耀消费和疏远来划清阶级的区隔。 脱离共患难之后,若进入比有余裕更有余裕的富贵状态,让人有更多的选择;而选择就暴露了人心。患难时期,你以为你和对方都是相似的人,但也许相似的只是患难的处境,而不是彼此对做人做事的想像。嘿,你们的价值观其实没有那么契合。 我们或许也过度美化了共患难这件事。有时是因为没有什么好争的,人们才不争。关系其实本来就脆弱,只是没有机会暴露。一旦有了光,就照见了关系里的暗角。 而共富贵,考验的是关系的耐力,与格局的差异——人们在面对诱惑、资源、社会地位变化时,是否依然能维持彼此的尊重、边界和信任? 命运的转折点上,人性比情感更加真实。啊你可能以为接下来我要讲什么人性很脆弱很贪婪这些东西吗?不不不,人性的真实,并不是一种悲观:人性之难,其实代表的是经验之缺。 身处于匮乏和患难之中,是人类的常态。因而,共患难成为了大多数人习惯的生命经验。于是,大多数的人都缺乏拥有金钱和权力的经验,以及身在其中该如何自处的知识。 共享福,是需要学习的进阶技能:富贵的心理素养,和宽裕状态下的情商。 首先,我们要懂得如何在资源更丰富时分配得体、不炫耀、不贪心、不占便宜且彼此尊重。我们要明白财富、成就会带来权力关系的改变,需要重新校准彼此的位置与心理。 而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学习、演练和见识过建立在富贵状态里的稳定关系。所以,一旦进入那个状态,他们很容易手忙脚乱,对他人产生误解、嫉妒甚至疏远;他们突然不懂得该如何与别人相处了——包括已经“发达”的人,以及还在患难中的人。 或者说,人富贵之后,可能连该怎么和自己相处都不知道吧。 表面风光,内心迷惘。身分变了,内核却空着。赚了钱、晋升了、红了,但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和谁舒服,怎么生活。曾经像是遥不可及的欲望,终于可以一次满足了吗?享受时内疚,满足了又惶恐,可能还空虚。怕被嫉妒、怕显得炫耀,怕失去原来的自己。 是不是该回馈亲友?要不要换朋友圈子?换工作?做慈善?做投资?如果我请客、送礼,是人情?还是义务?一堆问题扑面而来,但你发现自己没有答案。 旧的生活不合脚,新的生活不熟悉。于是我们卡在中间,孤立无援,反而更焦虑了。更尴尬的是,老朋友也未必能理解你此刻的挣扎——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已经“什么都有了”。 你没有太多可以倾诉的人,说多了像是虚伪的炫耀。你拿捏不准谁才是可以信任的人,谁是真心?谁是沾光?谁只是忍耐了我很久? 要在好日子里维持情谊和恩义,克制着不用权力和资源去压迫别人,好困难。请问有人在教吗?不,不是我要学,我想推荐一些人去上课哎。
5月前
我竟然在酒吧门口被检查身分证件了。虽然知道自己的长相显小,但年近40还遇到这种事,委实不可思议。好吧,对比起其他全妆且穿着贴身短裙的女客人,那晚我素颜,穿着长袖上衣、九分裤和球鞋,要是给人稚嫩感也不该感到意外。 你问我是什么感受吗?我认真想了一下。 算不上高兴。惊讶。心情复杂。我还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以至于对方看不出我是一个成熟的大人——是眼神里带着清澈的愚蠢吗?是衣服包包太平价了吗?是行为举止不够从容自在吗? 二十多岁泡吧的时候,若是遇到同样的事,我和朋友们都会觉得开心和有趣,是值得放上社交媒体炫耀的骄傲和优越感。早已被社会摧残了几年,还被人误以为是青春正好的未成年,当时肯定会认为那是一种赞赏和恭维。 为什么是赞赏和恭维呢?因为青春总是比年老有价值,是吗?这个价值观是如此潜移默化地深植于我们的意识,我也常会不假思索地称赞他人的样貌比实际年龄年轻,而对方也一定会欣然接受,开心地道谢。为何没有人因为自己被误认是更年轻的人而生气呢? 我们正在无意识地厌老。年华老去,就是一种巨大的失去。 没了青春就没了活力,没了对未来的盼望,没了对自身价值的肯认。人们的目光总是热切地注视着年轻人。随着年岁渐长,你能感受到原本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正在缓慢地移开。越年轻的人,就拥有越多的时间和试错成本,更有机会发展自己的一切潜力,来呼应社会对人作为市场工具的期待。 女性在意的青春,更是直接和健康、美貌绑定,它说的是:你有吸引力,符合主流审美,人们的目光会在你身上停留——这种凝视是一种心理奖赏,尽管它暗示的是你在父权体制里的性价值和生育价值。当你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就意味着你在同龄人之中略胜一筹,你在看似相同的起跑点上表现得比旁人好。 变老有那么可怕吗? 这种无意识的自我优越感,足以让你继续对抗被社会慢慢冷落、忽视的恐惧和慌张,也能在无法阻止的时间流逝里找到一丝安慰。老的污名,不只是生理衰老的无可奈何,也是一种担忧自己被社会淘汰的焦虑。 可是,变老有那么可怕吗?我们总是强调人因为变老而失去的东西,却不曾用心关注人因为岁月增递而获得的东西。年轻青春的神采飞扬是与生俱来的,可是人迈向老去而成熟了以后的笃定、圆融和智慧却是因人而异的——那需要依靠个人觉察再修炼而来。 我在被检查身分证件的当下所感受到的错愕,像是那一刻有部分的自己被否定了。我可能想对那位仁兄说:可能你觉得我还有青春活力,但你看得出来我现阶段也拥有其他价值吗? 我都不太想谢谢他,毕竟我不觉得当下我有领受到什么值得感谢的东西。可是我又没有不高兴,也没觉得被冒犯。介于高兴和不高兴之间吧,都说了,是复杂的心情,其复杂源于脑海里的瞬息万千,只和我自己有关。 是因为对方没有依照我所想像的既定形象来看待我吗?因为他从我身上指认出来的,是某个我比较不在意,甚至是不愿意被人放大的外在特质?被一个只会有一面之缘的人如此看待,又有什么关系呢?莫非是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外在形象、人格面具和内心的自我认同不统一吗?为什么我会在意这件事?是不是我隐约希望自己能够被人更深层地理解?或是,我担心旁人会以对我外在形象的表面解读,来擅自决定要对待我的方式吗? 但我也并没有真的困惑。我是说,对自己的困惑。我最了解自己,也知道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更迭变化,不再需要依附他人的眼光来确认自己的样子。原来对于青春和容貌的权重,早已被我挪到了那么靠后的位置。因此我只是带着一种第二人称的好奇——我是怎么发展成如今这个模样的呢? 而这样有趣的问题,仍然常常是要从我们日常与他人的互动里,扑簌一声冒出头来。
6月前
如今,人人都在说情绪价值。但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认真探究了这个词的由来。英文圈子里有个行销与品牌管理概念的词汇“emotional value”,如此凑巧,就是情绪价值一词的直译。这可能是源头吗?在英文的概念里,这个词原本是在说产品带给消费者的愉悦、信任、安全感等“非功能性价值”——而后在中文语境里,被挪用到了人际关系里? 若追溯中文圈子,情绪价值一词是从微博、小红书、知乎等中国社交平台逐渐流行起来,往往伴随着亲密关系、婚恋市场、社交关系等话题讨论。接着,这个网络流行词非常迅速地在整个中国以外的中文圈子落地,成为人人朗朗上口的概念。 坦白说,我不太喜欢情绪价值这个词。或许是因为在人们使用词汇的各种场景里,让它带有一种市场化、可量化的感觉,好像人的情感在一段关系里是被评估、被交换的商品,如同某种投资报酬率——你要让我开心、哄我、懂我、安慰我、称赞我、鼓励我、积极陪伴我、时时刻刻回应我的情绪,你要毫无怨言且不可懈怠地做出“情绪劳动”,不然你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没什么价值。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流动、承接与回应,应该是更具弹性而不带效益衡量意味的。到底该怎么量化情感互动里的善意、激情、冲动、直觉、情趣、浪漫、不假思索和同理心的分量? 每当说出情绪价值这个词,我总不免感受到某种冰冷的衡量:这段关系值不值得?他和我各自为这段关系付出了多少情绪劳动?这个付出和回报的比率是符合预期的吗? 在这之前,我们使用什么词汇来指称情绪价值所代表的意涵?情感支持。亲密感。归属感。情绪滋养。心灵陪伴。心理扶持。情绪照护。理解、倾听、共感——这些词汇更加细腻、柔软而有情感的重量。反正,没有功利和市场价值交换的感觉。 但我也明白,情绪价值一词如此宏大且含糊,还带有诉求指向,可以完美容纳以上的所有细节描述。这不是什么学者提出的严谨学术概念,而更像是一个在社会语境和情感意识觉醒里,自然而然形成的集体用语。 人们欣然采用这个词汇,是因为它精准地命名了某种集体感受:我已经受够了一段没有情感支持的关系,我终于知道那些在关系里的空虚和匮乏感到底是什么了。 人人都希望被爱、被理解、被接纳、被肯定、被欣赏、被共情、被回应,但我们的语言里太少有空间去谈论这种幽微的需求。或者说,长期以来,太多人从不细谈也不细究“爱”背后所构成的元素,以及,爱要如何正确地表达,爱要如何正确地被回应与接受。 你不知道该怎么主动讨要一个拥抱,或是他人的安慰。当你说“我累了”,你表达的不是肉体或精神上的疲倦,而是对于自己一直无人理解的厌倦和失望。你执著于人际互动里的“对和错”,却不去设想他人的软弱和局限,也不愿面对自己执念背后的创伤。 而人际关系里一定有人在做情绪劳动。比如那个总是压抑自身感受、时时以群体或伴侣需求为优先的人。那个常常接受他人的情绪勒索(温和的说法是情感索求),却不懂得用对等姿态和他人相处的人。亲密关系中,多数由女性承担大量的情绪劳动,负责撒娇、哄人、照顾情绪、察言观色、扮演每一个家庭成员的情绪缓冲带。 在关系里找回主控感 我们用这一个简洁又带有经济学语感的词汇,来指称人际关系里那些模糊不清、未被精确命名的情感需求,以及某种情感付出失衡的隐性状态。在恋爱与交朋友的界域中,把性价比、效益、交换价值等概念放进来衡量,或许是因为大家普遍焦虑,怕吃亏,怕被欺负,怕感情付出没有回报,于是想要透过量化价值来找回主控感——人们想要感觉自己在关系里拥有主动的选择权。 我们可能都曾经历过在关系里被忽视、被冷暴力、被区别对待的时刻,于是我们采取心理防御,用情绪价值的市场框架来作为更清楚的界定:我值得怎样的对待?你有把我放在心上吗?有人在意我的感受吗?我是某个人重要且珍贵的的存在吗? 好的,那么我们已经知道隐藏在情绪价值算计背后的顾虑和期待了。接下来,恐怕我们必须探究的不是该怎么计算情绪的价值,而是,该怎么就情感需求这件事来进行沟通。 我们懂得辨识和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吗?我们了解有些情绪应该自行消化,而不是依赖他人来处理吗?对于人际关系,我们可否发明一些新的语言,用更能容纳真实、脆弱和细微感受的语言,来谈论爱吗?
7月前
我常常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上了一种病,叫做厌蠢症。厌蠢症当然不是什么严谨的医学诊断。但在某些猝不及防的时刻,诱发它的症状是如此明显,让人不可能假装忽略。 像是,当有人东拉西扯讲了30分钟却没有任何重点。当我看到阴谋论、伪科学和政治迷信满场飞舞。当有人发表逻辑不通的零散论调。当我和你谈是非对错,你诉诸情绪却还宣称自己中立理性。当有人曲解了某个知识,还自以为是且态度绝对地发表评论。 那些时刻让我头皮发麻,耐心全失。 我一再地检视自己的厌蠢症,这是否代表我的傲慢?或是因为恐弱,而无意识地抬高了对聪明的评价?我并不认为自己比较聪明,我也并不讨厌看似无知或低层次认知的人(大部分时候我对他们无感)。但我无法忍受,有些人可以思考却选择不动脑、可以学习却一直耍赖,明明可以明辨是非却不愿意动动手指查证。也许是,我不能接受这样的人和我一样拥有同等分量的投票权?这算是某种精英主义吗? 只好试着分析自己的情绪。是厌恶感还是无力感?或者,是对“世界怎么会这样”的失望? 在厌蠢的背后,藏着的也许是一种脆弱感。当我认真看待公共讨论、社会议题、日常人际,我开始期待身边的人也能拥有同样的思辨力、逻辑感和知识素养,我希望他们也投注精力、时间和真诚在这些重要的事情上。 但这个世界从来不是按照我的期望和想像来运作的。这样的脆弱,源自一种对世界的过度期待。 可是我太疲惫了。太盼望那些讨论和事件的推进可以更有效率一点。我隐隐约约中想要控制事态的走向。这或许是一种知识和效率导向型的傲慢——我潜意识里相信,理性、逻辑、常识,是某种“理所应该”的标准;看到别人跟不上,我不仅是失望,还产生了情绪落差和价值判断。 我尝试用社会学理解,不是每个人都受过良好教育,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意识到自己的潜能,不是每个人可以在依靠本能活着之余,还能觉察复杂的社会变化和自身盲点。有些人的美好,不在于对社会的理性批判,而是他们作为温和善良的人而活着,成为这个世界的大多数。 这样的解读,让我的厌蠢症有了出口,我期许自己变得比较愿意包容、等待、倾听、陪伴、引导——哪怕只有一次两次,即使只有短短一分钟。人性有缺陷也有韧性,有时候迟来的觉醒、曲折的对话、笨拙的理解,都是成长的可能。 真正的聪明理性,包含了对他人无知、弱点和情绪化的预判与接纳——是这样吗? 再仔细想想,这其实已经不只是逻辑和知识差异的问题,更像是一种情感的负重,以及伦理的介入。如同我们带着预设说:因为我看见得更多、理解得更多,因而我必须要忍耐得更多、同理得更多、沟通得更多? 咦,这是不是也属于一种柔性的傲慢呢?我们以为自己是在“包容他人”,其实是在高姿态且不对等地,把自己以外的他人分类为“需要被额外理解和体谅的存在”。而这种“理性高地”一旦成为厌蠢症患者自我省思后的做人守则,我们仿佛就要背负一种善尽沟通义务的责任感,于是不自觉地消耗自己,陷入情绪劳动的黑洞。 不必勉强自己总是包容 后来我想,不如就承认自己的局限吧。一直温柔同理的包容心,一直努力说理的力气,也总有耗尽的时候。情绪劳动也是一种消耗,不是所有人、所有情境都值得我们包容到底。为了保留这珍贵的能量份额,用在值得的人身上,那我也必须照顾自己的心。否则日子久了,不只是心累,还会侵蚀我们的自我认同。 为什么不敢大声地宣告厌蠢?若没有大力度地贬低和攻击对方,那么单纯的“厌”应当不算傲慢或歧视吧,多半是对于无效沟通或被迫情绪劳动的不耐烦——我们也必须接纳和肯定自己真实的情绪。并且,坦然接受对方确实是某种“不可对话的类型”。别内耗,不必强行压抑自己,该回怼就回怼,该转头离开就转头离开。 可以看懂他人的毛病和困境,但不必永远扮演同理者和沟通者的角色。因为真正的尊重,也包含相信对方有能力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们不必勉强自己总是当那个理性又包容的人,他人的愚蠢和恶意总会为他们自己招致业力,只不过我们偶尔会成为他们其中一个随伴业。所以我释怀了。厌蠢症,该厌就厌,那是保护自己的界限。
8月前
5岁的小男孩和比他大两岁的哥哥打架。长辈介入调停,既然说不上是谁对谁错谁先动手,就让他们彼此道歉、赶快和好。5岁小男孩满脸眼泪,又开始哭出声音:哥哥对不起,你是不是痛痛,我也痛痛,呜呜呜,不可以打架,哥哥你是不是也痛痛,呜呜呜,妈妈我也是痛痛,呜呜呜,对不起。 嗯,我好久没看过人们那么直率地道歉了,更别说是在道歉的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委屈,还关心了对方所受的伤害。 大人都不道歉。成年人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却不愿意坦然地承认错误。如果对方没有追究,他们就当成若无其事。如果对方追着讨要一个说法,大人们可能就恼羞成怒了,或许会开始质疑对方是否有指责他的资格——“你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呀,凭什么说我?” 或者,假性道歉。避重就轻说是对方太敏感了多想了这可能只是一场误会呀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但就是不正面讨论自己的错处——“如果我让你感受不好,真是不好意思。”“好啦好啦,你全部都对啦,我道歉总行了吧。” 或是,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反过来责怪对方——“我当时压力太大了,你不是应该体谅我吗?”“你现在是要吵架吗?好好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你才应该好好反省吧?” 反正,就是要用各种方式先堵住对方的嘴巴,不要让对话焦点聚焦在“你是不是应该道歉”和“你是不是做错事了”这两件事上。 还有一种最常见的,是回避。大人们戛然中断话题,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之后再刻意减少碰面的机会,寄望对方会随着时间而渐渐忘记这件事,不再追究,等到一段时日以后,才逐渐恢复互动,暗自希望一切如常。啊哈,这就像是某种不自觉地索取呢,理直气壮地向他人索取更大程度的谅解与包容。 没有道歉 伤口永在 为什么小孩子可以干脆地道歉,而理应更成熟懂事的大人却做不到呢? 想来想去,这跟自我(ego)有关吧。有些人觉得,道歉了就是输了,道歉了就意味着低人一等,道歉就等同于承认自己“不够好”,道歉就是示弱。认错,会让他们感到羞耻与焦虑。 这应该是某种不够健康的自尊吧,没办法把自我价值的评价和外部行为脱钩——如果我承认错误,别人会怎么看我? 一定也有恐惧的存在。害怕面对自己的错误。若我道歉了,对方会不会得寸进尺?人们担心认错之后,会影响到他们的权威、魅力,甚至可能是以后类似情况下的“胁迫服软”,或者,是不是会被索求赔偿,以及谈判里的劣势、退让? 而小孩子并不活在那么复杂的权力结构网络里,他们的自我认同感还没被外在的“面子”和“输赢”观念所规范。师长们鼓励他们认错,引导着他们道歉,就像是一种正常不过的道德伦理、社交规则、生活秩序,这是教育与成长的一环。 可是,大人不道歉,真的能让事情过去吗? 不能的吧。矛盾会像一根刺那样盘桓在双方心里。表面上看似“过去了”,但实际上只是被埋藏,未来很可能还会再次爆发,甚至演变成更大的冲突。 对于受伤害的一方来说,未曾得到道歉,就表示对方没有真正承认错误,也没有真正尊重你的感受。就如历史上的各种转型正义议题,513事件和赵明福坠楼案,如果没有追究也没有正式的道歉,伤口永远都在那里——“没有正式的结束”,有些人的生活难以翻篇。这是很素朴的正义原则。 为什么我那么在意道歉呢?可能我想要活得踏实心安吧。不愿伤害他人,也不愿坐视他人毫无顾忌地伤害别人,却不必背负后果。我相信人应该为自己的言行承担责任,无论是何动机,不管是有心或无意,像小孩子一样为自身言行而道歉吧。 认错伴随的是告解,让对方知道,我们真的明白自己是如何伤害了人。道歉是一种尊重,我看见了你的伤,而我在乎你的痛。
9月前
忍不住期待,接下来这一年会不会是我和旧朋友重启连接的一年呢?从去年底开始,十根手指数不完,我已经和那么那么多的旧朋友、老同学见了面,叙了旧,还安排了未来的联系。 一定是感动的。毕竟,和一个10年没见面也没联系的旧识,在现实生活里慎重地碰面,你不免会忐忑:我们要聊什么呢? 这样的担忧很快就过去了。我和他们从一坐下就停不了话匣子,你来我往,一抛一接如此顺畅,不是那些干巴巴的追忆往日之类话题,而是真诚又坦然地分享近况,以及这些年来的生活感悟、人生体会。丝毫没有尴尬和隔阂。依然是当年那种率直的语言。我们都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信任,也知道对方听得懂自己的话语,不需要稍微费力地猜想对方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或是因为对方的价值观与认知层级而调整自己使用的词汇。 太难得了。我想,他们是真正的朋友。我曾经对交朋友的意义感到迷惑,或许是因为我对人际往来的需求极低,乐意一个人完成许多事,也不懂得配合友情的推拉展演。我需要朋友吗? 没有必要定时定量互相取悦 如果友情必须是人们口中那么黏黏糊糊甜甜腻腻的,所有的生活变动比如搬家啦谈恋爱啦都必须让对方第一个知道,过节或生日一定要送礼聚餐,否则就是不重视对方;不能公然反对朋友的价值观和立场,要无条件支持对方的荒腔走板,每一次见面都要拍照打卡上传社交媒体再来一个标签 #bff——这对我来说,更像是用某种表演在努力说服双方:我们都要把对方当成好朋友噢! 但朋友是这样勉强的关系吗?一定要有这样那样会带来压力的情感索取嘛?现代人喜欢说的那种,情绪价值? 我有几个知心好友其实都定居国外,平常不多联系,也不常交流近况,会挂念,但也不会太挂念,我们每年也不过就是碰面那两三次,又或是约一次到第三方国家的旅行。可是,我们知道对方是可以当婚礼伴娘的关系,也确信若家中有重大变故,彼此都会为对方两肋插刀。 然后,我们这样的朋友,每一次见面都没有拍合照。说起来有趣,我是在去年的圣诞节,浏览了社交媒体上许多的聚餐合照,才赫然发现这件事。于是我怀着一种惊奇,传讯息给前几天才见面的海外好友:我们下一次是不是应该拍张合照?我们这10年来竟然完全没有拍合照欸! 朋友哈哈大笑,传过来一篇文章,篇目〈跟越亲密的朋友见面,发合照贴文的频率越低:你身边也有这种高品质相处的挚友吗?〉——我也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了。 没错,光是聊天都来不及了,从白天聊到深夜还总是意犹未尽,连手机的存在都被遗忘了,当下真的不会记得要拍合照耶。或许我们双方都有一种默契,知道彼此会长久陪伴,是某种生命同行者,因此下意识不觉得需要某种宣示友情的仪式——反正,拍了照,我们也不会贴上社交媒体,只会私下留念。 是的,我需要朋友。不是一起吃饭看电影聊八卦的那种,而是,即使隔着物理上的距离,没有时常联系和日常相处,也不会让我们的友情淡去——当我知道,我的这么一个朋友,怀抱着一些可贵的价值和信念,在远方拼搏,在他们自己的生活里凛然地存在,那样的景象就足以给我一种友情上的支持。 好朋友,没有必要定时定量互相取悦,而是一种相互的选择。这阵子和老朋友们见面之后,我更加笃定了自己多年来选择朋友的眼光,以及看待友情的方式。 我爱我的朋友,是因为他们真实的人格,是因为他们相信的世界。我爱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待我好,而是因为他们有很好的心。当然,他们也待我好,他们可能也会说,他们爱我,是因为我有很好的心。我们作为朋友,滋养了彼此的心。
10月前
2025年1月1日,我或许已经在开年第一天就碰上了本年度最大的事。当时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吃晚饭,笑笑闹闹间,突然一个朋友紧抓着我的双手,嘴里吐出两个字:救我,我不能呼吸。 我还以为她在和我玩闹。于是我笑嘻嘻说:好呀,来跟着我深呼吸,吸气,吐气。 她把我的手越抓越紧,说:救我,救我,救我。 好像不对劲。我开始紧张起来:我要怎么救你? 她说:打电话。打999,快。 此时她已经完全坐不住了,整个人往后仰倒。朋友们大声惊呼,慌忙冲过来扶着她,她的身体僵硬,手指蜷缩成一团,神智逐渐模糊。 我平生第一次打紧急求助电话,慌张得都快语无伦次了,电话那头问了症状和地址,派救护车过来。最后庆幸,朋友没有生命危险。 病因,过度呼吸症候群,一种因为急性焦虑而引起的心理和生理反应,发作的时候人会感到心跳加速、心悸、出汗,因为感觉不到呼吸而加快呼吸,导致二氧化碳不断被排出而浓度过低,引起次发性的呼吸性碱中毒,手脚麻木,严重则可能四肢抽搐。 急性焦虑。当时是说了什么话题,让朋友突然焦虑了吗?我知道朋友过去一年过得很不好,很不好,当然会非常焦虑了。即使表面上可以有说有笑,但心里恐怕是无时无刻不曾停止焦虑。理智知道应该要稳住自己的情绪,她告诉自己别软弱,要坚强,但焦虑是潜意识里控制不住的兽,不断在啃咬着她。焦虑已经躯体化了。 朋友说,她这些年挣扎求存的经历,可以成为激励他人的故事。但有时我们不需要那么激烈的故事,也可以知道人生其实艰难。我们惯常的乐观,是不得不的乐观,不然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盼望吗?就像当晚护士小姐和我闲聊的时候说,像这样急性焦虑的病人,他们见过好多好多,太寻常了。 我想起小时候看《神雕侠侣》,杨过两鬓斑白,说自己独爱东晋羊祜的那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这句话,小学生当然看个囫囵而已了,像是平平常常在讲一个客观事实,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这句平淡话里的人生滋味。长大过程中是怎么渐渐忘记这句话的呢?因为我们都已经习惯拒绝软弱,成为一个体面而持重的大人了,不如意的事,用一些大人的技巧就可以解决掉了;随着年岁渐长,普通级别的不如意,还尚且没有资格被记得呢,在普通日子里像流水一样平淡地过去了。 我们但凡举杯,都必须是要庆贺成就,要祝福大家都熬得过去。而自己的软弱和苦痛,留给自己就好了,提倡正能量嘛。 诚实又无畏地面对自己 但是,你的身体一直记得呀,你的身体时不时会提醒你。那天晚上我抱着我的朋友,她的体温和心率在仪器里显示一切正常,但我分明看到她脸色煞白,毫无血色的双唇不停打战,全身都在发抖,如同一个浸泡在冰水里的病人。 现在的我也想深呼吸。缓慢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镇静,不必佯装一切都ok,就让生活坦然地露出毛边、碎屑、破洞。 对比起台北101大楼的璀璨烟火,有另外的三千多名台湾人在大安森林公园里边哭边跨年,他们没有要展望未来或赞颂现在,他们并不想欢乐。他们只想用眼泪面对自己的此时此刻,那个境地,那个状态。那么诚实又无畏。 “荒谬的一年,荒谬地哭”——承认人生的荒谬,或许内心会更坦然。人可以这样用软弱的姿态,投身到一个主题是软弱的活动里去。允许个体这样的软弱,允许个体以软弱而成为一种群体,我相信这样的软弱,会是一种更踏实的坚强。
11月前
年底了,心思很散,满心只想着要借着节庆来好好玩耍一番。或者是,好好休息一场?那么,玩耍算不算一种休息呢?应该是的,只要有一种状况能够把埋在工作里的你给捡拾出来,之后不论是大段大段地虚度光阴,或是把心思转换到别的地方,我们也就松快了。 此时有人会说,正是该奋斗的年岁,也别太放松了,歇一歇就赶紧回去努力打拼吧。又有人会说,生活本该张弛有度,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人休息好了才可以让工作表现更好。 真是够啦,我们这些总是追求凡事都要有用的人类。到底是什么在背后挥着鞭子驱赶,让我们一刻也不敢停歇,以至于对资源使用和生产效率如此殚精竭虑,连每一个节点的机会成本都有必要谋算?是生存的焦虑,落后的恐惧,证明自己的迫切,还是对死亡的担忧? 而我们终究会死亡,只是不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这种不确定性,让人无法真正放松。在这条倒数的路上,我们默默自问: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吗? 有些人终究还是想要奋力一搏的。在这个层面上,每一份可以掌握的努力,都可能是对抗生命尽头的一份微小胜利;而这种期待和压力,让人陷入无止境的追逐之路。若是不奋力奔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你感觉自己仿佛浪费了什么宝贵的东西。 焦虑和恐惧当然是人类演化里的重要元素,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人类文明能够绵延和繁衍至今,正是因为我们学会了担忧、计算和规划。 于是,我们不断衡量一天24小时该怎么使用,用番茄时钟来确保每一个单位的专注力都能被有效运用,每日该摄取多少的蛋白质碳水化合物和膳食纤维再辅以多少分钟的心肺运动才可以养出强健的体魄,通勤时间不如打开英文广播节目来练一练听力吧——然后呢? 把自己变成了效率良好的生产力工具,是要干嘛? 人类最古早且原始的生存焦虑,变成了更复杂的成功焦虑。我们耗心神研究如何在激烈的竞争里脱颖而出,怎样用有限的时间达成最大化效益。我们比任何一个时代的人都更需要一个已证明了自己路径正确的精神领袖,手把手地教导我们跟他一样成为不断成长进步的人,并且,成功的人。 我们绝对不能浪费自己的潜能、才华和创造力;这个过程偶尔有个名字,叫自我实现。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停滞不前且虚度年华,“有用与否”就成了一个显眼的衡量标准。人们透过取得成就、积累财富或产生影响力,来感知生命的意义和价值,接下来再让后代继承这些东西,借以对抗自身生命终将湮灭的虚无感。 佛系躺平闭嘴做消极抵抗 当每个人都这样想的时候,世界就卷起来了。我们在焦虑中前行,在追逐中疲惫,逐渐丢失了生活。 几百年后开始有人大声疾呼了:你可以反对这样的价值观,或者说,生命道路。 或者那些人也并不大声,他们只是佛系躺平,静默辞职,只愿意投入最低要求的工作强度,能养活自己就好了,反正现在大家都在消费降级呀。既然我无法阻止别人把这个——要努力和奋斗才不负此生——的浪潮卷起来,既然我难以改变现行的工作文化和阶级固化,那我闭嘴做消极抵抗,行了吧?你总不能干预我的思想和人身自由吧。 忙碌没有意义,加班没有意义,把其他人都踩下去也没有意义。人们降低对职业成就和成为人上人的期待,把重心放到生活的细节里来。这是一场对社会期望与成功标准的隐性反叛,或者说,是把过往对成功标准的话语权慢慢夺回来。 真正成功的人生,可能是平静的心,健康的身体,良好的睡眠,自我满足的嗜好,知识的滋养,互相支持的人际关系,在群体里不随大流的勇气,以及,对自我选择的笃定。我们用生活里各种微小的细节来建构自我认同和生命意义,即使那东西很小,微不足道,对他人毫无价值,也毫无产能可言,但只要你喜欢,就没什么不可以。 待到某天若有人斥责你是个无用废人的时候,你可以满怀信心而笑嘻嘻地说:对啊,我是一个快乐的小废物。
12月前
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大惊小怪了,毕竟我没什么追星的经验,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更多?近日我对Akira黑泽良平这位日本男艺人心生好感,总忍不住留意他的相关新闻。 黑泽良平是谁?你可能不知道,但若我说,他是林志玲的丈夫——嗯,你就懂了。 事缘于那天我无意中看到一个访谈影音,黑泽良平说了那么一段话:“像我现在这样能在中国有所发展,也一定是归功于我的妻子,她真的非常优秀,才让大家对我有兴趣,也因此得到一些工作机会。” 当下我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人真的对自己很有自信。 有自信这个评价,在中文语境里不一定是个正面词汇,常常含着一种“他觉得自己是个咖”的寓意,这在强调谦虚的儒家文化圈里并不讨喜;可对我来说,自信必定得先要自知,而黑泽良平很有自知之明。 是的,林志玲无论在中国或是台湾市场,也算是半隐退状态了。而黑泽良平以夫婿的身分,一种大好开端的姿态,正式进军两地娱乐圈。我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他当然已经在日本娱乐圈占据一席之地,可若说中文娱乐圈?抱歉,我确实是在林志玲宣布结婚的时候,才第一次听说黑泽良平这个名字。 他真的很有自信,才会愿意坦然承认自己受到了妻子的帮助,或者说,提携。怎么理解?曾经和林志玲共事的中台演艺圈同仁,必然会对她的夫婿多加关照,让他的演艺之路走得比较平坦。而以林志玲在中国演艺圈的地位和好人缘,黑泽良平什么也不用做,自然而然就收获了他人的关注、好奇心甚至是喜爱,人们会这样想:既然他是志玲姐姐选中的人,那么他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这种期待,可能是压力的来源,但确实也是机会的大门。而黑泽良平必须有自信有底气,才能够一边承认妻子的功劳,但又不会因为这种落差而失落,而心虚,而怨愤,于是非得要想办法贬损这份功劳,又或是百般强调自己的才华和努力。 我这样说,当然是因为有太多反面案例。见过许多人,往往只会认为,都是因为自己足够优秀才得到某些机会和资源,倾向于否认、淡化自己曾受惠于他人不在明面上的扶持。 甚至还有一些人,比如某个中国二线男演员吧,他的太太是中国顶级女艺人,他和太太结婚后才较有机会进入公众的视野;而每当他在各种访谈里聊起太太,总会用一种口气说,哎,我是演艺术电影的,她是演商业电影的嘛,我常跟她说不要接那么多商业片,会折损了演员的灵气,片酬没有那么重要,呀呀呀,叭叭叭,啦啦啦——诸如此类的暗贬。 把功劳和光环分出去 人们往往害怕把光环分出去,因为得来的肯定和赞誉会减半,这对得失心重的人来说,颇伤。许多人仅仅是取得一点阶段性的成就之后,就迫不及待宣称是因为自己有多努力,仿佛这一条路上靠的都只是自己,既然自己那么有天赋和才华,则他人的赏识和帮助是理所应当的。 比如,某某导演或歌手拿奖会致辞感谢团队,例常操作,毕竟团队每个人都拿钱办了事,光环最后戴在谁身上也没要紧。但你可曾见到有谁,是把自己事业成就的开端归功于某个特定的人,说是谁在什么关键时刻拉扶了他一把,又或是谁在他们沉潜和低潮的时候关照他们,或是出于不带目的的善意和盲目信任而向他人举荐或给予机会? 想来想去,暂时只想到李安和林怀民,啊我知道当然一定还有其他类似的人存在,是我记性不好,也是我看过的名人轶事还不够多。不过,仔细想想,你身边一定也有这样的人,他们不一定有大事业大成就,但却在日常生活里常常感念他人的帮助,也总能及时表达自己的谢意。 一个人,愿意把功劳和光环分出去,从“做事”的角度来看人的出力,而不是把所有关注度都放在自己身上——他们有自知,也有自信,即使把关注的焦点转移,他们本身的才华和功绩也不会因此减损半分。 这样的人格是成熟而让人钦佩的,因为这是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事;或者说,当镁光灯打下来的时候,有些人就突然做不到这样的事了。
1年前
突然有天开始,我们频密看到“松弛感”这个词。这个词汇迅速地蔓延开来,人人朗朗上口,媒体用这个词产出了千万篇内容来聊穿衣风格、人际关系、生活态度,甚至是下午茶套餐的内容。 然后我就厌烦了。 当人们使用“松弛感”一词时,到底要对应的是什么意思?中文里明明还有慵懒、随意、从容、闲适、自在、随性、惬意、漫不经心等词汇,为什么我们用一个笼统的“松弛感”就涵括了全部? 日子久了,你还能分辨出这些词汇的细微差异吗?你还懂得如何在不同场景里精确用词吗?这就如同形容美食的时候,永远只会说好吃、很好吃、超好吃、巨好吃那般语言贫乏。 同样被广泛滥用的,还有更早以前的“仪式感”。 一模一样的传导路径,媒体用“仪式感”一词生产了海量内容,来述说各种节庆、生日、情人节、结婚典礼应该如何规划安排,哪家餐厅哪个市集哪牌咖啡哪种礼物哪个旅游景点最能体现某种人们追求的美好。 如果你不在意这一些挑挑拣拣,他人回以一句“你真没有仪式感”,仿佛就能直接贬损你整个人的美学观点和价值体系——你没有情趣且对生活没有热情,看不到这些仪式的重要性? 这样说吧,丧礼也是仪式,招魂也是仪式,但我们从来不会用“仪式感”来描述这些事,对吧? 就如原先就有的外向型人格、内向性人格,或是情感丰富、情绪稳定等概念,如今换了一种描述——或者说标签——浓人淡人、e人i人。自媒体和网路群众创造了生词,商家与广告公司闻风起舞,用这些简化的标签来进行各种消费宣传:你是XX人,就要选择XX产品。 网路流行语成了势不可挡的劝导性文化。哎,曾经教育工作者花了多久的时间和力气,来告诉大家不要轻易为他人贴上刻板的标签,但如今人们却因为担心跟不上热潮,而迫不及待为自己贴上各种流行标签。 当你相信了松弛感,你可能会开始对自己的焦虑和紧张,而感到更加焦虑和羞愧。 当你相信了仪式感,你容易盲目追求人有我有的消费项目,而忘了先仔细思考自己的结婚仪式上,到底要怎么安排才最能体现自己独一无二的爱情。或者,你说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自己需要某些东西,“仪式感”变成理所当然的原因。 当你相信自己是一个淡人,你会使用这个特质来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莫名地因为一个社交人设而失去人格发展的弹性。 思想和生活立刻被缩限 随着这些自己贴上的标签,我们的思想和生活一下子就被缩限了。明明可以使用更加生动且具体的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性格,表达自己对某个场景的感觉,我们却使用浓人、松弛感和仪式感。 其他更多隐藏在单词后面的情感表达和思绪分析呢?你对浓人一词的认同,是不是因为你总是积极地为梦想而努力?你在这个场景里觉得舒服自在,是不是因为身边围绕着亲近的人,因为最近的事业发展让你对未来满怀信心?你追求仪式感,其实真正想要的是有人把你放在心上而特意安排的流程吧? 但这些复杂且具体的东西,都被网络流行语一并概括和消解掉了。当你用网路流行语来描述自己,我不能真正了解你,我得到的只有破碎的刻板印象和消费注脚,以及筑基在这之上的苍白互动。 警惕。在我们尚未对这个世界和许多人生选择进行一番省思之前,这一些网路流行语背后所隐藏的意识形态,都会成为个人无意识下直接套用的思考模式和行动方针。于是,欲望和意念难以延展和锤炼,我们或将变得怠于思考更深层的人生问题,不知不觉就忘了重塑自我价值观,以及失去那些脱离社会制约之后、对个人生活方式做出独立选择的机会。 如果我们总是不假思索地使用网路流行语来定义自我和生活,这像不像是把自己活成了某一种zip file呢?
1年前
好多年来,我都有穿男装的习惯。一开始是购买冬天穿的羽绒外套,我喜欢男装外套的宽松剪裁,多于女装外套的合身束腰剪裁。后来发现,男装外套拥有更多的暗袋、更没有束缚感的肩线,以及尺寸更大的口袋,足以让你把6吋手机完全塞进去,无需担心手机会掉出来。 甚好,我可以不必带包包出门,把随身用品都一股脑儿塞进口袋就行了。原来这就是当一个男生的轻松自在吗? 接着,又开始去男装部门翻找冬天的保暖内衣、保暖裤,还有夏天的无脑穿搭T恤。这一尝试,就永远回不去了。在同等价位的选择里,男装的保暖衣用料更扎实,男装T恤版型更有筋骨且更耐洗更耐穿。 以个人审美而言,男装的设计更简约耐看;这或许是预设了男人的衣物汰换率并不高。女装设计或许更贴潮流,因此也不那么注重走线和材质面料,往往穿了一季之后就显得过时、陈旧——然后女人们又要再买新衣服了。 男款衬衫比女款衬衫更适合胸部丰满的女性。日韩品牌的男裤,比女裤更适合大尺码的亚裔女性。若你常觉得女裤臀部、裆部的剪裁太紧,试试小一个尺寸的男裤吧,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如果你也想轻便出门,男裤的口袋之深,足够你装下手机、钱包和车钥匙。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觉得男装的四角内裤非常舒服,不像女装内裤会在大腿内侧勒出红痕,也没有女装四角内裤会夹臀的不舒适感;男装内裤前侧特意为阳具留出来的布料空间,意外地让阴部更加透气舒爽。而且,男装内裤一般使用更高比例的棉料制作,比起女装内裤常用的聚酯纤维材料,对我们私密处的皮肤更加友善。我多喜欢呀,一有机会就向身边的女性友人疯狂推荐。 只要尺寸和设计合适,在同价位的产品里,我首选男装。 唯一不能比照办理的是鞋子。我的脚并不小,但即使穿最小号的男鞋都稍显太大。要找轻便的女鞋,鞋底太薄,不能久走;有点厚度的鞋子,却偏偏安排了让你踮脚的高跟。怎么就不能像男鞋一样,设计一款有厚鞋垫好穿好走的平底鞋呢?哦,我似乎也明白,商家依据以往的销售数据,判定市场上没有这样的消费需求。不过呀,这是一种长久以来的性别偏见,或是真的经过检验的客观事实呢? 女性白给的“粉红税” 于是我免不了继续思考下去,为什么会是这样?这时候,我读到了“粉红税”这个概念。 粉红税,是指同样的材质、做工,甚至是一模一样的产品,只要套用了女性惯常会喜欢的颜色,或是使用了女性专属的消费概念,商品的价格总是会比较贵。 我曾上网购买健身用的哑铃。同样的牌子,同样是两公斤重,几乎一摸一样的设计,粉红色哑铃硬生生比黑色哑铃贵了15令吉。嗯,是粉红色漆料成本比较高吗?或者也可以参考一些品牌的说法——不同产品的促销力度不同。 但这并不是个例。很多时候,女性专用产品价格更高,已经是消费产品领域心照不宣的惯例——这就是女性比男性多付的税,粉红税。我记得美国2022年有个调查,女性每年在粉红税上所支付的金额,比男性的同类消费多了超过1000美元。 如果再算上生理期的月经用品,以及一直都很昂贵的内衣,社会督促你使用的美容保养产品、化妆品……哎,做一个女人真的好花钱呢。 比起供给女士、巧立各种保养名目的洗脸霜,套上男性专用标签的洗脸霜总是更价廉物美;如果翻看产品背后的成分表,根本并无二致。我们也可以说,这是因为商家知道女性消费者更愿意为抗老、美白、保湿等噱头,支付更高的价格、购买更多的商品,有需求才有供应嘛。 但一生爱漂亮的女人,是否认真思考过,保持漂亮为什么会被默认是一个女人的义务呢?为什么女性永远是世人认定的“消费主力军”,就连销售男性用品的商家,都要在行销时考虑女性的喜好? 这个要说起来就太长了。其实我这篇文章,只是要跟广大的女性朋友推荐,真的要去试试男装的四角内裤呀,那是一个让你惊奇的新大陆。
1年前
当一个人慢慢长成大人之后,有天突然就再也没有人会称赞他们了。 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可能是30岁之后吧。古人说三十而立,那是一条分水岭,之后你再也不被视为“年轻人”了,从此失去了人们对年轻人才愿意慷慨施予的,包容与鼓励。 年轻的时候,你随便做出什么好像挺了不起的东西,大家为你热烈鼓掌,赞一声少年早慧,前途可期。年纪更大一点,刚刚被社会挫了锐气,但心里还有热情,眼神里有朝气,对人事物有一些看似深刻的洞察与批判,此时年长的大人们也不吝于随手给一些支持与认同,偶尔还会说,哎,是我们辜负了年轻人。 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直到有一天,受人夸赞的门槛突然变得很高,高到大部分人都无法企及,比如创办一家上市公司,或是拿了一个国际大奖。 这个年轻人逐步走入中年这段路上,再没有什么别的惊天动地的建树,他就泯然众人了,人们不会再多看他一眼。无论他的平日里是否一直做对了什么、付出了什么,让他可以撑起整个生活——大家都觉得那是理所应当的,不值一提。 你是大人了,就要有大人的样子。做不好,你会被责备;但做好了,也无需特意赞赏吧? 可大人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其实大部分人即使年过四十,依然有惑,还是会行差踏错。尤其在亚洲社会,挫折教育盛行,教育场域里是规训多于夸赞,于是每个大人内心里总有被人赞美的渴望,也希望有人来摸摸头说你做得很好。好像是马克.吐温说的:只凭一句赞美,我就可以充实地活上两个月。 怎么办呢?有人说,我们可以自己赞美自己。比如每天晨起刷牙的时候,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轮猛夸:魔镜啊魔镜,我是世界上最棒的人吧? 就算我们的脸皮有点厚度,可以对着镜子催眠自己,内心深处总还是有点不自信的。那样子的自信心,那种自我价值感,终归需要经过他人的度量,只能从别人的夸赞而来。我们也有点拧巴,知道受人赞美的舒爽,却又不愿意先开口称赞他人。怎么,是越难得到的东西越珍贵吗? 想被认同填补空虚 几年前中国流行一种“夸夸群”——你进入一个群组,里边有几十个人轮番对你进行一轮赞美轰炸,有时那溢美之词满是浮夸,却很是让人受用。追根究底,折射出的是人们想要被人认同的心理需求。我们能不知道那些赞美其实并不反映真实吗?我们当然知道的,但赞美的言辞越夸张,就越能够在一瞬间填补那空虚好几年的内心。 罢了。大人不论是抓耳挠腮或扭捏作态地等着他人给一句夸奖,不免会让人取笑。社会对大人的期待,是毫不费劲就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稍有狼狈就得快点藏起来,以免被看穿是个失格的大人。 就像那些故事里说的,女人被遥远的飞机师男友骗走了毕生积蓄,或是男人被AI换头的网恋女友哄着转走了银行账户里一大笔钱。那么大的人了,还会那么无脑又软弱吗?大人若一不小心暴露了情感上的需求感,容易遭受轻视。 无论伴侣是远是近是真是假,进入恋爱关系就像一种日日夜夜的赞美,你被一个人坚定地选择了,你是有价值的人,哎,最高礼赞。而爱的5种语言理论列举了,人表现爱、感受爱的五大方式里就有这一项“肯定的言语”,其余还有什么?赠送礼物、身体接触、服务行为、高品质陪伴。 要赞美一个人,你得先看见他——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部分,你要凑近了看,才可以在和群体一致的表象中找到那些独特;若你找得到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部分,那就是极致的赞美,轻轻巧巧就能让对方生起情感上的亲近。 我们一般人佝偻而沉默,身上没有光芒,少有被人仔细端详的机会,于是被看见、被肯定、被赞美的感觉,变得有点像是,被爱。
1年前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真难。就连要解释沟通是怎么一回事,都非常困难。 最基本的,双方都要明白沟通的目的是了解对方的想法,再从分歧、相似中找出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折衷点,是吧?但只要有任何一方认为,沟通是我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地说出来——非常合理,相当睿智,所以你要听我的,你听我说一遍就会信服——那就马上破局了。 那么,最低要求,双方共同抱持一种善意理解原则,可以吗?这又取决于你和对方是否有一定程度的信任;有时候,若你们的信任足够深厚,似乎也不太需要那么认真地沟通了,随便坦诚地说些什么大实话,就完事了。 作为有限的人类,我们时间有限、耐性有限、注意力有限、思考能力有限、表达能力有限。讯息传达的过程里有理解偏误、认知偏误、定义偏误、逻辑偏误、推论偏误。 于是,当我说“这个做法不太妥当”的时候,这个妥当是什么意思?双方脑海里那一倏忽所想像的场景不同,设想的后果不同,那么对情景的解读与判断也各自不同——此刻,所谓妥当与否是依据谁的价值观来判定的呢? 就比如谎言,有些人的价值观让他们对说谎这个行为是零容忍的,但人类语言里有个词,白色谎言,这就意味着有许多人是以意图、结果作为判准,而不是过程如何。 在如此早期的沟通阶段,对一个情境的感受就可能有巨大的分歧,要找到一个可以继续聊下去的共识,就仰赖于双方都有强烈的沟通意愿——也就是,即使我知道那属于我不认同的部分,但我还是愿意听你继续说下去,花时间把你的思绪和理由给梳理清楚。 倘若每一个人类都有这样的修养与余裕,恐怕历史上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战争了吧。 因为人类常有情绪,且情绪往往挡在理智前面。就算我内心隐约认同你所说的道理,可那么尖锐的事实伤害了我的感情,此时表示同意仿佛就像是低头认输——于是我轻慢下来,鸡蛋里挑骨头、人身攻击,可能还打算顺便激怒你一把,营造出你的态度有问题这个缝隙,让这个议题难以继续推进。 要看对方是否误解自己的讯息,只能从对方的回应来推敲?但那可能是烟雾弹,或是接下来另一个误解的起点。 又或者,双方的权力不对等,坐下来对话的根本目的不同。对方没打算改变看法,只是礼貌地和你周旋;你们看似正在对话,最终也只是鬼打墙了一遍又一遍。 真的要有效沟通,太需要双方的知识守备、思考范围、认知能力都恰好在差不多的层级。 如此,你无须费心多花500个字来解释何谓男性凝视,再用800个字来分析当代女性的审美是如何被男性凝视塑造并成为不言自明的文化,然后继续以1200个字来讨论服美役这个概念如何成为女性主义讨论自由的重要切入点。 沟通,重点在于判断和调整 私底下一对一的沟通,可能是最容易的;我们比较愿意放下心防,袒露脆弱,诚实以对。但若是社交媒体上的文字沟通,或是多人聚集的场合,在有人围观却无人主导话题的情况下,沟通往往会失去控制。 不是人类难以沟通,而是“有些什么东西”让我们不自觉地变得难以沟通,那些东西让我们失去弹性,无法调整到和对方相同的频率。 沟通,重点在于判断和调整,不是什么大师喜欢谈的“谈话技巧”,每一句将要被说出来的话,或是留在脑中没被说出来的话,都会一并把人带入多重宇宙;关键是每个人的价值观,以及当下的选择。如果刚好频率对上了,沟通就有了弹性。 你的选择是让自己舒服了?还是让对方舒服了?或是,让你和对方都舒服了?也可能是双方都不舒服呢?没有一定的答案,只是我们要和对方建立什么样的关系,以及当时我们和对方是什么样的关系。 你看,都说了吧,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真难。就连要解释沟通是怎么一回事,都非常困难。这篇都已经超出千字了,可我其实还没真正写完。
1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