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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散

许多年前在猫城古晋与《学报》(《学生周报》改版)故人相聚,其中包括刘贵德、林国水、廖玉樱、陈碧原、李景光。起初我并不知景光当年投稿给我时用什么笔名,我记得国水,他以“沙其”、“林离”的笔名写散文,写那种愁绪浓郁,却又平易日常的抒情散文,几乎是典型“学报体”的散文,若非《学报》读者恐怕无法领略个中文艺情怀。沙其有时也写诗。景光呢,他说他当年投的是诗稿,后来提起“火儿”、“张涛”的名字,我就想起来了。 于是我想起来了。那些年我在马来半岛西海岸八打灵再也217路10号编《学报半月刊》与《蕉风月刊》,编得最多的是诗版,一直到离职才交棒给其他编辑同仁。然而编诗并不是太快乐的事。彼时收到的诗稿大多是充满古典文化乡愁调调之作,既不现代,也无诗思,更没有我向往的摇滚。回想起来,那的确是马华文学的转折点,诗的危机时刻。 文学,尤其是诗,在20世纪下半叶那个动荡的时代边上,尤其是在1970年代的政治风云与政策气压之环境世界,写诗究竟所为何事?朋辈中人难免有强调社会效用者,以为歌诗当回应“此时此地”的现实,为民族发声。诗当然可以为时为事而作,书写宏大叙事,但是诗也有权利保留其小楼的空间——诗人独上小楼,写小诗“坐看落花空叹息”也是一种旋律。 诗是生命经验的吉光片羽,理当从日常生活出发。于是我改版《学报》的〔诗之页〕版为〔诗朵〕,征求语言明朗口语化、修辞清新平实、题材生活化的诗。一时之间,也颇有一些写诗的新人来稿,如洪翔美、沙其,火儿或张涛即彼时冒现的其中一个新名字。〔诗朵〕遂得以新貌展颜。不过,马华的“日常生活”诗学,要等到若干年后《椰子屋》诗群的庄若、韵儿、李志雄、翁华强、桑羽军、纸纸、苏旗华等崛起,才算发扬光大。 古晋之行过了许多年,7月底的一天,我在收到景光附在媚讯者(Messenger)的诗稿之后,请影印店印出、胶背装钉一份“试印本”,打算在炎热的港都夏天,在早上的阳光还没移动到窗外阳台墙壁的时刻,趁潮湿暑气还没漫渗室内,开始阅读景光的诗,让诗行的移动勘划时间的流逝,就像退潮后留在船舷的水痕,或其标记。 我的想像来自景光的诗〈大蓝河柏林苏志(备忘录)〉。景光用航行与轮船意象(“午睡时总是把一道蓝河/看成一艘航向远洋/的巨舸”),思索生命经验与家国变迁。诗从“TF 热带、淡水”写起,叙述(后)离散族裔的开端(“大蓝河滥觞”),Plimsoll marks所志者,即人生航程不同阶段的旧事历经与时空。诗中的“说话者”经过“多年历练,年岁增长”,已不需翻阅通书以观天之运行,但求“把心系在/无风无浪,无云/港湾”。 那是景光2024年的作品。诗中的“大蓝河”实有其河。Sungai Dalam为美里河(Sungai Miri)支流,诗人音译为“大蓝河”。集中以“大蓝河”为题的诗或组诗有9首之多 (全部也不过11首),其重要之处可见一斑。大蓝河,不就是: 天地之间 边陲乡寨 一条西去的小河 还是不能否认地流注 其势有待…… 从这小河西望,诗人在赤道无风带的午后时光,瞭望“抒情的风景”——“每一道蓝河都是抒情的风景”。这就是了。“抒情的风景”,在景光的诗歌世界里,诚如那首〈大蓝河滥觞再塑工程〉的诗题所示,是一项再造工程。景光的诗要由小河见大海,由抒情的风景回望史诗的年代,那个先辈世代越渡七洲洋到南国以南莽林深处筚路蓝缕的年代,再一次,像船舷的柏林苏标记那样,想像“风行过的痕迹”。这些贸易风行过史诗年代的痕迹,见诸集中的〈大蓝河母亲〉、〈大蓝河系列〉、〈后离散的大蓝河〉以及〈砂拉越版悠悠蓝河流向〉尤其明显。 于是我们知道,每一道抒情风景都是一首诗的桃花源,那个诗的国度,定位于NCR。寻找抒情风景的写诗人,泅泳于“盛唐的五四的现代的现实的结构的”等诗学汪洋许多年之后,终于体会,“雎鸠之音”源头就在“原来的丛林”。以此认知,诗人—— 在最初的小径 重新踏青 竖耳聆听最原始的 抒情声音 那就是景光回到那条向西流注的小河去重新定位“大蓝河”的情由。 2020年春,我为任教学校的人文研究中心网刊《西湾评论》新辟〔海岸线副刊〕时,刚好读到景光的〈后离散的大蓝河〉,觉得颇有新颖奇特之处,遂知他还在写诗,于是向他要来刊载。〈后离散的大蓝河〉俨然是一首后离散宣言。“后离散”之“后”,在于其“完而未了”。离散族裔及其后代的身分与文化属性之变易,与家国政经社会环境脉络之变动,其间传统与现代的交缠纠葛何其复杂,景光以重复修辞叙说譬喻,展现诗的历史关怀与当代思索。集中之〈雪梨冬晚〉,写得也正是这种“去国回家,去家归国,再去国”的“后离散状况”,可见离散的辩证乃景光一贯的关注,这在当代马华诗人里头可谓少数。 回想起来,景光写诗投稿《学报》,已是四十七、八年前的事了。而景光的这些“大蓝河诗”则多写于千禧年之后,其中尤多近年作品。我不确定他是四十多年来笔耕不辍,还是1990年代以后重拾彩笔,但翻阅这卷诗稿,对其诗兴勃扬,行笔自由,语言平实感到惊讶,想系当年小镇书店的港台文艺书刊,《美里日报 · 竹原副刊》,以及砂拉越现代诗前行者方秉达(刘贵德)在美里的“现代启蒙 ”工作,给少年李景光打开现代主义视野,所形成的诗学底气受用之处以迄于今,故有此卷诸诗作。 前文所追忆的,70年代末的日常生活诗学,在过了近半个世纪,那最初的小河,在景光走下小楼之后,湲湲流注到社会与生活的大海洋,笔下的抒情瞬间已向史诗时刻趋近。景光读过T.S.艾略特诗论名篇〈传统与个人才具〉,当知历史感之于诗的效用。当抒情的风景转换成历史场址与事件时,史诗的时刻遂涌现。而那抒情的瞬间,遂保留为诸篇章之前短句;于景光而言,那是往昔时间的定格,岁月的刻痕,一种诗的柏林苏标记。 相关文章: 【陈瑞献特辑】张锦忠/看七种重彩的云朵── 陈瑞献及其诗歌英译集 张锦忠/感伤的旅程,荒野地的呼唤——给中年诗人木焱的信 【读家说书】张锦忠 / 成为真正书写的人——僵局、困境与贺淑芳的小说
1年前
2022年11月,由麦田出版社出版的《现实与诗意:马华文学的欲望》收录了黄锦树自2013年以来所发表的论文与评论文章。在作者自序中,他写道,从1991年开始发表关于马华文学的论文算起,至今也有30年之久。可见,这第三本个人论文集亦是作者从事马华文学研究的一个阶段性里程碑与回顾。 论文集的标题直接说明论文集的旨趣,即马华文学追求的是什么?如果文学不追求文学性,它所欲望的是什么?或许,我们可以从〈从华人史看马华文学〉开头的第一句话,即概括总结整本书的要旨:“马华文学一向被看作是星马华人最主要的文化创造之一。准此,它必然从属于华人史——它在华人史的内部。另一方面,以‘反映现实’为己任的马华现实主义又把华人史作为它的独特的欲望,而让华人史在它内部。” 因此,书名所宣称的“马华文学”是指“马华现实主义文学”。从“马华文艺独特性”、马共革命失败所需要小说,以及后五一三的流亡马华文学,作者都侧面论证了这一点。即使到了80年代,作者认为,马华文学仍是以此写作风格为主流。扛着现实主义大旗的驼铃更是如此宣称,只是两人的理解南辕北辙。除了“现实”部分的讨论,与其对照的“诗意”部分的讨论,也以〈寻找诗意〉和〈论非诗〉作为马华文学的一种诊断。同时,本书也讨论了许多个案,包括诗人陈大为以及现代主义小说创作者宋子衡、菊凡、陈瑞献、温祥英、贺淑芳,还有张锦忠。 实际上,书名的副标是以论文集最后一篇〈马华文学的欲望〉为名的。该篇文章是以李永平的《吉陵春秋》和金枝芒《饥饿》作为马华文学写作光谱上的两个极端,直接揭示被欲望所占据而导致写作上的文学性零度,其缘由是“马华文学并不必然以‘文学本身’为欲望对象,现实主义的欲望对象从革命现实到一般现实,甚至妄想成为华人史;大马建国后,国家文学一直是境内马华文学永远满足不了的欲望对象”。 “不要动辄就‘反离散’” 除去马华文学中的现实与诗意上的讨论,论文集中亦收录对学术上既有讨论马华文学论述框架的批评,包括海外华文文学、民国的向度,以及华语语系。对于有志于马华文学研究的学子,这无疑是善意的提醒:“希望至少大马同乡的马华文学研究,不要再糊里糊涂的动辄‘华语语系’、‘反离散’,而忽略了对既有的历史语境该有的理解,而在空洞的话语里流连”,即指理论、论述框架与现实、历史经验的差距,论者必须把握住。
3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