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衍豪／舒适圈以外的风景

我们常说“走出舒适圈”，多半指的是个人选择。但如果换一个视角来看，地方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舒适圈？而当这个“圈”成了封闭与保守的代名词，与之共生的人们又是否愿意陪着它一起突破？

在马来西亚，美其名很多城镇都宜居，但这些“刚刚好”、舒服的生活步调背后，是闲置已久几成风景的老屋；逐渐凋零的传统产业；无人接手的老食肆；入学人口不断递减的学校；隔代教养的家庭……尽管日子如常，然而不管有感或无感，在这个被新科技引领、被资本操控、被极端气候影响的大环境下，抗压性不强的舒适圈，一旦遭遇环境巨变，很有可能就会迎来风险。

除了吉隆坡、新山、槟城几个大都会，以及靠旅游业带动或大型企业进驻的城镇，就我的观察绝，大多数城镇都活力有限；跟国外相比，我们很少见到有一定规模、从地方走出来的闪亮品牌（食品加工业是率先走出来的其中一批），也极少听闻以创新闻名的明星小镇。创新当然不是城市的专利，生活在小镇的人当中，有多少人愿意把地方当成实验基地，愿意尝试、愿意犯错、愿意与不同群体合作，创造出既在地，又创新的企业、品牌、内容；在这个变化远超从前任何一个时代的当下，地方若不愿冒险转型，时代潮流就会把人留在熟悉的安稳和没落中。

以昔日的“世界锡都”怡保为例，在遭遇了1985年的锡市崩盘之后，大量人口外移，造就了全马最壮观的“跳飞机潮”，城市的繁华灯火一夕之间变得黯淡。40年过去，重建美好的关键当然不会是“回到旧日荣光”，就我一个移居者和地方创生工作者的角度去看，重新建立与世界的关系，或许更为关键。

以透过生态复育方法来活化废矿地，创建协助原住民部落森林管理的竹产业聚落模型等以自然为本的解决方案的SEAD团队为例，他们努力借由高科技及创新模式设计，为怡保开启全新的出路。我的朋友、持续关注地方议题并协助拍摄的菲律宾纪录片导演Ansell精辟的说出：“过去，我们用夺取天然资源来跟世界连结；现在，我们可以用保护天然资源来跟世界重新连结。”

挑战从来不是单独一人可以完成，需要更多关系的建构与多元角色的介入，设计师、教育工作者、社区领袖、企业家、艺术家，甚至只是愿意驻足停留的旅人，都是推动地方转变的潜在种子。近几个月，从台湾、西班牙来到怡保驻村创作、展览的艺术家；从台湾来的地方创生相关科系的大学师生团队；从韩国远道而来的都市更新顾问、社会设计专家等，都在参访怡保地方创生生态系的不同团队中，经由对比消失的产业风景，以及由产业遗址和沃土上长出来的新芽，看见了有别于纯观光视角可及的风景。心生感动的同时，他们也提出各种建言，甚至在后续的再访中，促成各种合作契机，都让我们倍受鼓舞。回首来时路，从一开始走出舒适圈便与跌宕同行，一路摸索前行，才欣然发现原本披荆斩棘开出来的小路，现有小花盛开，蝴蝶飞舞，甚感欣慰。

舒适、宜居的生活，不等同于一成不变，地方的“舒适圈”，有时候是我们一手打造而成。我们因习惯而纵容，因熟悉而接受，甚至不自觉地，阻挡了地方改变的契机。但若我们愿意换个角度思考，把地方视为一个可以学习、可以改变、可以有梦想的“人”，也许就会更愿意陪着她，一起走出那条不再舒适，却更加自由与开阔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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