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佚／《摇篮凡世》主题曲〈凡歌〉：电影与歌词创作是两回事

〈凡歌〉与〈五月雪〉的intro设计相似，后者撷取〈负心的人〉歌词作为引子，而前者将潮州童谣融入歌曲。张导曾行遍东西马，采集各籍贯老人的口述乡音歌谣，而他小时候从阿嬷口中听过潮州童谣的歌词如下：

挨呀挨／挨米来饲鸡

饲鸡叫谷家／饲狗来吠夜

饲猪还人债／饲牛拖梨耙

饲阿弟来落书斋／饲阿妹来雇人骂

将潮州童谣植入流行歌曲，最著名的例子可能是收录在“山脚下男孩”1998年《非一般潮州专辑》的〈现代歌诗〉，张导或许从中得到了灵感。我想起张导提过小孩出生以后，爷爷奶奶唱的童谣，源自摇篮曲，到长大后变成我们说的顺口溜，渐渐演变成民间的戏曲曲艺。正如我前面提到的，这首歌交代了“婴儿的起因”，所以把童谣放在歌曲intro的用意似乎是呼应了“婴儿诞生，被捧在怀里”的意象。

采集乡音时，张导发现同一首童谣在各个籍贯产生了不同的方言版本，比如这首潮州童谣，在马六甲记录到版本如下：

喂咯喂／载谷载米来饲鸡

饲鸡欲叫更／饲狗欲吠瞑

饲后生用后生／饲查某仔别人的

我猜，张导为了让歌词符合电影情节设定，将“饲后生用后生／饲查某仔别人的”改成“挨啊啰挨／来饲后生／查某仔／谁人的”，借以表达“婴儿被遗弃，后被别人捡到”的意象。所以，歌词呼应剧情中的母亲视角，同时勾勒出母亲的心情写照。

叶落无树／风来花舞

娑婆界尘飞处

磐石花开／凡世卵生

加百列在远途

坠地而生／在我脚下

你来了／我走了

你的脐带／疾苦缠身

一灯如豆／有嗔

你睡了／摇啊摇啊摇

我醒来／挨啊挨啰挨

我转身／留一碗清溪

却不能／给你名字

宗教符号多元共存

只要全面观察歌词里的宗教用语，比如源自佛教的“娑婆界”、“卵生”、“嗔”，以及源自基督教／伊斯兰教的“加百列”，就会发现其实张导并没有对任何宗教表示任何明确而一致的立场。虽然这首歌有宗教意味，但也不过是以宗教符号来包装其歌曲形象，最终的动机还不过出于创作考虑。“加百列”被称为传讯天使，奉神差遣向玛丽亚宣告耶稣的诞生，于是这句歌词“磐石花开／凡世卵生”暗示新生命诞生，接着以“你来了／我走了”暗示母亲弃婴。然而，写到“一灯如豆／有嗔”时，视角似乎出现变化，究竟是谁“有嗔”？是被忽视、放逐，无法超度只能行走在瓦顶的野鬼幽魂？还是徘徊在弃婴舱外的未成年少女？来到副歌，歌词的情感透过“却不能／给你名字”得到延伸，显得更立体，也是我个人认为整首歌写得最好的歌词。听众把歌听到这，你会发现歌词中无力抚养新生命的母亲还没离开弃婴舱，或许一边填写法定认证表格，一边望着墙上的计时表。

路漫漫／夜半来／怀抱是离伤

天明去／摇篮是孤岛

七尘界／沙洲的一棵酸枣树

戴胜鸟不再孤呼

来到这段，歌词中的情感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推进，而是透过“路漫漫／夜半来”描绘母亲因为害怕被别人发现，只能在半夜偷偷摸摸地去弃婴舱。母亲随便用剪刀剪断脐带，再拿夹子夹住。当婴孩被放在弃婴舱，重量触发感应器，计时表倒数30秒后，警铃便响起。此时，“摇篮”犹如“孤岛”，等待着被闻铃而来的员工开锁抱出。然而，我不太理解“七尘界／沙洲的一棵酸枣树”的含义。可能我才疏学浅，只看过“六尘”、“六界”和“七界”，就是没看过“七尘界”，盼有心人解读。至于“戴胜鸟”，它在电影和歌词中是个重要的象征，描述着所有弃婴，或者灵魂，都能够早日找到归属，投胎成人。

说到底，我个人觉得这首歌幸好是由王菀之演唱，由于歌手嗓音先天条件，把这些歌词唱出来时，感觉比较合理，也不会显得很突兀。然而，我始终觉得电影创作和歌词创作是两回事，张导在下一部作品可以考虑换另一种方式创作歌词，没必要把拍电影的野心都放在歌词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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