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要:“已经死超过一百个了!”……我想跟邻居说,你死了我也不知道。全世界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我的孤独就完美了。我就不必再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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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吗?
不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死吗?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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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关几个月后,第一个来到我家找我的人,是前同事赖老师。
他在我退休前的一年多,早就被调到另一所中学。听说那是他换过的第六所学校。一直都在教育局的黑名单里。他人没怎样,就是我行我素,口没遮拦,得罪校长、同事、学生。那时,他在我学校,没几个朋友,却偏偏跟我这个颓废的家伙很谈得来。
他常常跟人家说“你们不要看老马这样爱理不理的,他很有料的。”
有料个屁。
如果学校按老师排名,他排最后的话,我肯定在他前一名。
“什么XX! 老马。听说你退休了。妈的,你退休后世界就大乱了,哈哈哈!”
我还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说这个疫情。
虽然我跟以前一样,喜欢听他胡扯,不过也不想跟他太熟络,免得他驾轻就熟,每天来干扰我的小天地。因此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附和着。家里也没什么招待他,就我那罐廉价普洱,和那罐花生米。
“戴什么口罩!要死就死了啦。” 他看到我桌上的口罩就这么说。
我跟他说我计划中的口罩画展,他狂笑,跟我high five。“好!好!果然是老马。”
然后他说着说着就说到政治去了。可我听着听着却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都换政府四个多月了,你竟然不知道?连小学一年级生都知道。”
“我完全没看新闻,也没跟任何人交谈嘛。”
“哇老耶! 你干脆出家更好。不过,不知道也好啦,他妈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知道来做什么。”
知音人呵。
然后他突然站起来说“走了走了!”就离开了。跟我一样,几十年来都在骑一台老爷摩哆。
不知道好,不知道好。
换政府我不知道,有什么稀奇?换新的病毒,你们也可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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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三个死罢了!”
我在院子里洗摩哆时,听到邻居的太太这么说。我想起海明威某部描写战争的小说也写过,今天只死了几个。然后评论家们就说他这个“只”用得很讽刺很残酷什么什么的。我也是“只”知道这些没用的,书本里头的东西。
“他们讲政府打算要放宽行管令了!” 邻居的太太又说。
知道了知道了。
我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就只会偷人家旧报纸看新闻,和不小心偷听到人家讲新闻的老人。
“知道吗?” 我拍拍摩哆坐垫,好像在拍着自己的座骑。我自己不就是老马吗?一点都不识途的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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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为什么在瘟疫发生前一个月就开始过封闭的生活?
有关系吗?你不是在怀疑病毒是我造成的吧?
你不是希望全世界人都死吗?
你们不是也希望我这样的人应该先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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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休前的那几年,几乎完全投入网络的世界中。比起我小时候自以为是地从有限的书本知道的东西,那是一个远远超出几千万倍,更庞大,毫无边际的“知道”陷阱。随便键入一个词语,都有无数的相关资料。从菜名食谱、足球战略、历史事件、影音资料、医疗保健等,到哲学论坛、上师讲座、甚至神秘邪教组织都有。我甚至因为参与网络战争游戏,接触各种枪械武器,而成了个半桶水的军迷。虽然没摸过一把真枪,没射过一颗子弹,却也在纯粹知道的世界里如痴如醉。也因为以前学生时代没钱买唱片卡带,而报复式地没日没夜听免费的Mp3, 煞有其事地在自己的文章中谈起爵士、蓝调、摇滚、乡谣什么的……
我曾经因此而搞到自己健康亮红灯,与生活工作疏离。因此我一再告诫自己永远不要再回到那个世界。
要退休,就退出整个“知道”的世界。
然而,我总是感觉到我的求知欲还是在潜伏着……
对我来说,这种不为了什么而知道的欲望,是远比为了工作生活社交等而去知道的,更强烈。
我想,我只是在强逼自己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想起自己以前在课堂上讲课,一借题发挥,一离题,就滔滔不绝。学生们的眼光,就是在说: “好像自己什么鬼都知道酱”“讲到酱厉害还不是当老师罢了”“正课不教,尽扯些有的没的”……
三十年的教学工作,就这么熬过去了。学生知道了多少我知道的呢?
我这辈子到底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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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行管令已经结束了吗?
不知道。
你知道很多店已经倒闭了吗?
不知道。
你知道瘟疫还可能有第二波吗?
不知道。
你知道你住的那一带有两名患者死去吗?
不知道。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的真正健康状况吗?
不知道。
你知道你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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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许久以后,我依然每天躲在家,要买吃买日用品才不得已出门。出门依然戴上口罩(大家都瞪我,因为已经没人戴了)。依然遵守之前的禁令,只打包不堂食。依然不与任何人相聚。
依然不看任何新闻,不上网,不拥有手机。
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喔还遇到那个骂我的警察,他看到我还戴着口罩,笑说“你怎么啦?”
我耸耸肩。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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