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草／神话的力量是人生的救赎

“今日社会的问题之一：是人们不熟悉心灵的内涵，反而只对每天甚至每小时所发生的事件感到兴趣。”这句话写于神话学大师坎伯的对话录《神话》，那是个还不存在手机文化的年代。上个世纪坎伯如是说，这句话到了今天依然有效。

坎伯的著作在去世后才被介绍进中文世界，当年立志出版哲学的立绪文化刚出版时，在台北每周逛书店的我翻到了，一发不可收拾。书中每一篇章皆令我产生共鸣，此后也在人生的各个阶段给予抚慰。举个例：现代年轻人失去了仪式、失去了宗教的热情的话，于是从帮派、迷幻药等等之中去寻求仪式和宗教。我们看到直销公司在报纸上登广告标榜成功推销员，其实也是某种形式的宗教崇拜。

以前社会的成年需经由仪式认可，比如某些民族必须文身，或到森林去待个3天活着回来，才能成为部落的一分子。我不禁想起，大学毕业披上学士袍也是仪式，象征完成了珍贵的大学人文教育；以前初中男生穿短裤、高中男生穿长裤，当我们熬到可以穿长裤时，会有迈入人生下一阶段的荣耀感。但是，后来变成初中男生也穿长裤，幼稚园生和中学生也套上学士袍，仪式的神圣性就失去了。他也说：“神话的定义并不在寻求人生的意义，而是去经历人生的意义。”神话之所以能跟我们产生共鸣，因为它叙述的是“内在价值”，但大多数人却在汲汲追求外在价值，例如金钱、权力、美貌、学历，却忘了本来就存在的内在价值，真正的喜悦皆来自内在价值，才是生命的意义。

他谈英雄神话，提醒我们每个人的出生过程就是英雄的历程，每个母亲也都是英雄。他分析英雄的旅程，往往必须离开家乡，面对重重磨练，且往往在最终回归家乡时，还要面临最后的悲剧。他也提醒，“人生本来就不完美，完美的人生是无趣的”。而他所说的“目的并不重要，旅程才重要”真是完全说到我的心坎里面去了。本书并没很快成为畅销书，它的影响慢慢发酵，最终成为台湾20年历久不衰的经典，出版社也陆续引进坎伯的其他作品。事实上本书是记者和坎伯的对话录，几乎涵盖了他一生研究之大成，包括他的重要著作《千面英雄》《神的面具》的观念。他有关“英雄的旅程”论述影响了好几代人，甚至直接造成星际大战电影系列的诞生。

神话研究源自西方，苏格兰人类学家Frazer在1900年出版的《金枝》中采集原始民族神话、巫术、仪式，分析神话母题和类型，心理学家尼采更发现人类的潜意识中本自具有各种神话符号和表征，从超心理学去探索神话的深层源头。我也收藏中国神话学家吴珂的著作，他穷尽一生爬梳文献、研究《山海经》，但最终的成果也没超出考据功夫，并没建立完整的神话谱系。

而坎伯则集所有神话研究之大成，并不是他有意而为之，而是自从年幼参观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对印第安神话发生兴趣后，对神话的热爱和好奇便成了一生志业，促使他广读群书，让神话与人类学、考古学、生物学、文学、哲学、比较宗教学、艺术史等领域自然的结合，建立了神话的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