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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1:30am 06/11/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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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艺君

实里达人的朝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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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里达人的朝圣

新加坡诗人林艺君/对身分感到混乱时 写诗找出口

报道:本刊 陈星彤 摄影:本报 陈敬晖

目前最受瞩目的新生代

10岁,她跟随父母从中国厦门移居新加坡。这里的一切看起来相似,又不。即便和旁人能用福建话沟通,庆祝中国也有的文化节日,但幼小的她,总能从一些细微末节中,看出自己和他人的不一样。为了更好地融入这里,林艺君学会察言观色。但她却不曾想过,这么个技能,竟为日后的文学创作打下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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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艺君将一路以来的观察写成诗歌、小说和散文,探索个人与历史、社会和国际关系,思考的复杂和多元性。透过文字,她不单找到了出口,更找到了自己和土地的连接。

报道:本刊 陈星彤
摄影:本报 陈敬晖

“我第一次写的主题,好像也是和土地有关的,关于坟墓的事情吧。但那是很早的事情,我有点忘记了。”

她的声音轻柔,额头前的刘海,扎成马尾的长发,像是甫出社会的新鲜人。1993年出生的她,刚过30。今年出版首本个人诗集《新房客》,收录72首现代诗。

“身旁的人总说,我写的东西很冷血,没有亲情,没有爱情……但创作是一个很自然的过程,我想要说什么就去写。最后我发现,我想说的东西都是‘身分’。”

离开原生地,来到新加坡,林艺君说是被父母“骗”来的。

《新房客》是林艺君的首本个人诗集,选收她大学时期至今创作的现代诗72首,包括多首得奖作品,如2021年金笔奖诗歌组首奖〈邪物〉、2018年新华文学青年诗歌文学奖金奖〈实里达人的朝圣〉等。
 
拒绝在群体中“最特殊”

“我妈妈说来新加坡旅游,中国小学9月份开学,我和哥哥8月底就说要回去了,问说‘怎么还没订机票’,我爸妈竟要我们明天去新学校报到。”听了意料之外的答案,那个晚上,兄妹俩嚎啕大哭。

10岁,看似不大不小的年纪,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如今,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身旁的人说的语言相通,但又不同。“我记得刚来新加坡时,像是农历七月拜拜,虽然很多文化一样,讲的福建话一样。但你会发现,就算我们讲一样的语言,也不是同一种人。”

而学校授课用的,也不是她的日常语言。说到这里,一个有趣的过去,唤醒她的记忆。

林艺君热爱运动,但因为陌生的语言,听不懂老师说的游戏规则。她靠着同学的复述,却不敢三番四次地询问,怕麻烦别人。于是,她学会不懂装懂,学会了观察。

“我开始模仿别人的语言、别人的动作。在这个游戏里面,我要跟你们一样,因为我不要做特殊的那个,我不要做另类的那个,我想要融入。”在原本的地方状态还不错却被硬拉出来,林艺君这么形容被迫南下的童年。

“在一般的学科里,数学也难,也是用英文授课。在英文的世界里,我感觉自己像个白痴。很多东西被打乱,我需要重新塑造语言、思想的方式。像是别人已经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我却始终在这里。”

 
误打误撞加入创作班

观察了很多,思考了很多,但林艺君始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直到大学二年级,友人把她叫去创作班。

“他有意识地要去创作,但我没有。”误打误撞,她在分享创作之路时直白的说。

兴许是因为自己最擅长的语言,也或是课与课的间距长,单纯找个地方吹冷气……她就这样窝在课室的一角,成了班上的一员。

“老师讲的话很有意思,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文字可以这么被写出来。在那之前,我都一直在写模范的作文,觉得只要语句通畅,拿到分就可以了。”

慢慢地,林艺君从旁听、交作业,渐渐地开始自我创作。她的观察自此有了出口。

 
内心反复思考“我是谁?” 

2017年,她到台湾高雄当交换学生,成为了探索身分认同的开端。

那时的她,不再是当初靠模仿融入新加坡的小女孩,早已熟悉圈子里的语言,亦获得新加坡当地人的认同,“他们觉得你就是和我们一起的。但到台湾读书时,我却被分到大陆生那里,新加坡的朋友在另一边。”

只因为,她拿的仍是中国护照,直接明了地代表着她的身分、国籍,即便已经在新加坡生活了数十年。

“大陆的朋友会说,‘你干嘛过来,你是新加坡人啊,不是我们的’。”甚至在跟台湾人用福建话对话,她的身分也遭到质疑,“他们会疑惑,‘哩夕歹丸郎嘛’(你是台湾人嘛)。我否认后,他们第二个反应是‘那你是新加坡人’,但我又不是。”

在那半年里,当再有人问起“你从哪里来”,林艺君都会统一回答“我从家里来”,“也不会有人问起你的家在哪里,这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家’变成一个流动的家,你自己觉得你是哪个家,你就哪个家。”

因为记者这份职业,林艺君学会更系统性地写组诗。她认为,诗歌跟小说一样能有起承转合,把故事说得更完整,至于短诗则是一个个片段。

在台湾的日子很短暂,但她始终处于分裂的状态。若说,社会像一个圆圈,虽然她在圈子的外面,但外面的人看她,她又在圈子的外面。

“当时,我一直处于漂浮的状态。对于反复强调‘我是什么人’的这件事,冲击很大。如果语言也代替不了你的身分,母语也不是你的身分,护照是你的身分,可是你又不归属于护照。有种‘我是谁’的感觉。”

隔年,她创作了诗歌〈〉,借用新加坡原住民实里达人的历史境遇,探索对身分认同的困惑。此作品在当时获得新华文学青年诗歌文学奖金奖的肯定。

历史结合经历写成诗 

我梦见旧居某处,风已经发生
并且无需太长的路程
就从山芭赤脚走到了财启村
加龙古尼(Karang Guni)召拢来无数个想取暖的实里达人
簇拥地坐在路沿的并排
看回程的车,游在三言两语间
绕过陡峭的人群 剖开车轮才倾泻出一胆遥远的液体
连带他身体最后的那个人,也单薄地
和课本上不断游向过去的实里达人一起塌陷
我和实里达人站在历史凹起的两端
原来他也是
刚参加完自己的葬礼然后
再步行回到这里
——截自〈实里达人的朝圣〉的第三小节〈忠邦城的实里达人〉

以组诗的概念,林艺君将消失的实里达人,放到了她在新加坡生活的日常角落。有别于求学时趋向抒发个人情感的创作,她在〈实里达人的朝圣〉放入历史背景,再加入自己的经历。

“我回想在新加坡这段时间往哪里朝圣呢?”她从一个大主题,分成四个小主诗,最后回到了她来到新加坡第一个晚上住的地方,忠邦城的对面,“这算是我第一次找到那种‘原来我可以这么写’的感觉。”

秘密是可以共享的 

除了是文字创作者,林艺君也是一名时政记者。记者这份职业,对她的创作有所帮助,“我学会更系统性地写组诗,希望诗歌跟小说一样有起承转合,是一个更完善的故事。”

不单是诗歌,林艺君同时也在写小说和散文。对她来说,无论创作的载体是什么,核心在于主轴不变,“必须要有话要讲。我比较害怕没有话要讲,却硬要写出来。那个作品就是个空壳,我不喜欢这样的东西。”

问及时时刻刻和文字打交道,会否有疲惫的时候,她说:“套用一句很老土的话,文字在治愈很多事情。”通过文字,她更了解这个社会,同时亦学会思考,“我希望大家在作品中,看到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或有某一部分的秘密在这里,我们可以共享。”

后记:有意识地活着

若没有离开,就不曾有现在会写作的林艺君。无论是新加坡还是中国的身分,现在的她都认同。

“我们这些外来者挣扎很长一段时间,要取得本地人的认同。但在得到认同之后,又想要认祖归宗了,所以很多人在五六十岁开始寻根。”她认为这是个有趣的现象,人们或许只是在追逐认同感,“有点像你对这个东西祛魅了。”

有意识的活着,她反复强调。

“在新加坡能写作的人很多,我不是唯一可以写作的人,只是我坚持下来。大家到了社会之后,就会有不一样的东西出现。不要让很多东西麻痹你自己的那种感觉,有意识的活着。”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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