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我从人文学校领了一盆生菜苗和一盆相思树苗回家。生菜是一个月后浴佛供奉用的。而相思树,是留待几年后佛学院落成时,将之移植到那里栽种。
在把它们领回家前,我心里其实是有些许犹豫的。我和老张从不是绿手指。这20年来,我俩成功种植的只有帝王菜、番薯叶、班兰叶以及香茅这些生命力强盛的植物。而且,在最近这几年,连帝王菜和番薯叶都长不好了。自种自用的植物,照顾得不好没了就算了,可这两个植物意义殊胜,没了的话,或许到时候就不够用了。不过,犹豫到最后,我还是把它们带了回来,因为美意师姐说:“我也种不好植物。可是没关系啊!我们只管尽心的照顾,万一真的长不好,它就只是一棵菜啊,而且到时候再到菜圃去买一棵补上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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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意师姐的那番话扫除了我的犹豫,让我定下了心把菜苗和树苗领回家。我一开始的那个领养念头,则是因为我爸爸。
我爸爸是绿手指。因为我祖父身体不好,爸爸小学没毕业就辍学扛起了家计,照顾父母和弟妹。他一生劳碌,干的都是劳力活,即便身体不好也一直坚持工作到我们四兄妹都出来社会,才停止工作。有了自己时间之后的爸爸,开始在屋子周围空地种起了花花草草和果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爸爸喜欢种植。植物在爸爸的用心照顾下,茁壮成长,屋子周围绿意盎然。其中有棵龙眼树,当年爸爸将它从市集带回家时,只是一棵高约一呎绿叶几片、瘦瘦的小树。几年过去,我大学毕业,它长成了一棵大树,矗立在屋后,绿叶成荫,为每天在厨房忙活的妈妈挡掉了炎阳,提供了一片清凉。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爸爸是个——绿、手、指。
龙眼树开花后,除了浇水施肥,爸爸的园丁工作又多了一项,就是不时地检查哪个枝干结了幼果,然后用网袋或是布袋包裹起来,免得被虫蝇伤害或大风雨打落。那之后,一年里总有那么几次回娘家时,冰箱里有香甜多汁的龙眼等着我们。因为爸爸的悉心照料,果树每年收成都很好,除了自用,爸妈还将剩余的都送了邻居来个众乐乐。
爸爸在2019年离开了我们。妈妈想继续留在自己家生活,说是习惯了。经过一番尝试,我们也就顺了妈妈的意让她一个人住,家住附近的我兄嫂则定期过去陪妈妈吃饭,同时帮她采买日常物品。这时候的龙眼树已经长得愈发粗壮,它的根也不断往下、往外蔓延伸展。它已经可以自力更生,不需要特别照顾了。
一个人生活的妈妈,在这几年间,腰背更驼了,精神力气也差了一些。庆幸的是,妈妈精神状态还不错,也能自理日常。她偶尔会说起龙眼树落叶太多她打扫不了,还有龙眼结果时夜晚闻香而来的果子狸,扯破网袋把果皮种子和树枝弄得满地都是。更让人担忧的是,地下不断生长的树根正朝厨房长去,万一它撑破厨房地板就麻烦了。
去年的某一天我回娘家,妈妈说,兄嫂过几天会过来将龙眼树砍掉。那一天,在离开之前,我替它拍了张照片,算是替爸爸的心血,以及为我们贡献多年的它,留下最后的纪念。
没有了龙眼树的树荫,阳光在早上至中午这段时间直接照进厨房。午间的阳光,晒得整个厨房热烘烘的。这个时候,妈妈和我总会特别想念我们曾经的龙眼树。
将爸爸的爱延续下去
中秋节前的一个星期,家乡接连下了好几天的连绵大雨。那个周末我和老张回家探望妈妈,发现屋前好几盆花树盆里积了雨水。我拿了小花铲将盆里泥土上的青苔清理掉,再把表层的泥土稍微翻松,好让积水流入土里。可是没有用,积水还在。妈妈说,或许是树根堵住了盆底的通水孔,也可能是泥土变实了。妈妈还说,这几天她每天都得处理盆里的积水。她的处理方式是站着将花盆倾斜,让积水流出盆外。妈妈的腰背不好,平时走路需拄手杖。倒掉积水时,她也是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抓着花盆,相当吃力,还会有重心不稳摔倒的风险。
妈妈说,如果没办法,即便这些花树都是爸爸留下的,她也唯有将它们丢弃了。我担心妈妈的安全,却解决不了花土积水的问题,也领养不了这些爸爸生前种下的花花草草。所以,在妈妈说着这些话时,我只能静静地蹲着,继续埋头将花盆倾斜倒出盆里的积水。
从妈妈家回来之后的几天,我到花圃去买了几包种植土,然后请老张将我们家屋后长了杂草的盆子清理好,再注满种植土,浇上水后插下我从老张爸妈家带回来的帝王菜枝。妈妈告诉我,爸爸生前精神还好的时候,他每天早上总会在门前和屋旁打理种下的花草,一弄就几个小时。我想,我们所谓的绿手指,其实就是爱,和用心。爸爸生前对我们以及对植物的爱和用心,都被我们简单地以一句“绿手指”轻轻带过了。
我打算再重新好好地种菜,将爸爸的爱和用心延续下去。这样,即便有一天回娘家看望妈妈,屋前变得空荡荡的,花草都被处理掉了,我也能够不难过、好好地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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