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打灵再也16区一栋独立洋房，外墙招牌Theatre Impian有政治人物林吉祥的肖像。走进这栋“迎变馆”，本尊已在办公室等候，手机画面是游戏《Pokémon GO》。想起2018年采访他竞选依斯干达公主城国席，他在台上慷慨激昂演讲，女儿慧敏随行坐在路堤，手机画面就是《Pokémon GO》。该不会在替父亲保管手机，同时不错过任何一只神奇宝贝吧？
那年，没人想过会发生马来西亚首次政党轮替，于是这位政坛耄耋在自己蛇棋人生的77岁那一格，摆上一把梯子。今年84岁的林吉祥迎来本命蛇年，回顾他蛇棋人生，是一位丈夫、父亲的跌宕人生，也是马来西亚的部分政治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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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道：本刊 白慧琪
摄影：本报 苏思旗
影音：本刊 林芷桑
解释了几次，林吉祥看起来仍对这盘自组的蛇棋玩法似懂非懂。索性，就请他列出人生中的失望、考验或打击，摆上蛇，再举正面的事摆上梯子。
结果，第一把梯子摆在1965年24岁，开启政治生涯。第二把梯子隔了43年，在67岁，反对党在2008年政治海啸豪夺四州政权。间中近半世纪，蛇棋人生的前半生被蛇缠绕，不是被政治扣留，就是官司缠身，还有儿子林冠英入狱。
| 林吉祥的蛇棋人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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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岁 | 遇见梯子，上升至28岁。成为蒂凡那的政治秘书，开启政治生涯。 |
| 28岁 | 遇见蛇，退回19岁。第一次被内安法令逮捕，扣留17个月。 |
| 37岁 | 遇见蛇，退回17岁。被判官方机密法令罪成，险些失去议员资格。 |
| 46岁 | 遇见蛇，退回11岁。茅草行动，与儿子林冠英在内安法令下被扣留18个月。 |
| 57岁 | 遇见蛇，退回28岁。林冠英上诉被驳回，入狱18个月。 |
| 67岁 | 遇见梯子，上升至87岁。2008年308政治海啸，反对党夺下4州政权。（编按：棋盘误植到64） |
| 77岁 | 遇见梯子，上升至81岁。2018年509大选，马来西亚首次中央政权更迭。 |
| 84岁 | 遇见梯子，上升至100岁。期许未来，改变不是一朝一夕，要有长远的眼光。 |
从最早遇见的梯子说起，1965年24岁，成为人民行动党（PAP）孟沙国会议员蒂凡那（Devan Nair）的政治秘书。出生峇株巴辖的林吉祥先在新加坡海峡时报担任记者，22岁已是新加坡新闻从业员职工会（SNUJ）秘书长。当时他在新加坡文化部电视台任职记者，申请编辑一职，薪水有望达4位数。蒂凡那邀请他担任政治秘书时，没想到林吉祥爽快一口就答应，蒂凡那还请他回去和家人从长计议。
“我说no need（不必）。”林吉祥认为，新加坡不是他的家，又，他密切关注政治，既然有这个机会，就回马发展。
“我回家被骂，哈哈哈哈，太太跟我父亲都骂我stupid（笨蛋） ，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坐监牢。”彼时新马刚刚分家，而他加入的是在马另外成立民主行动党（DAP）。
人生第一次大起，瞬间又大落
牢狱之灾来得不迟不早，第一次被逮捕发生在4年后，1969年5月18日。明明一周前，他才赢下马六甲市国席，首次当选国会议员。
那是第三届全国大选，同期爆发了513事件。时隔半个世纪，仍有不少声音指他与事件有关。多年来他也澄清过无数次，那年5月13日，身在沙巴亚庇助选，被捕是基于演讲言论，与513无关。
当时，只有28岁的林吉祥在群众大会公开批评时任沙巴首席部长敦慕斯达化（Tun Mustapha）权力过大。沙巴在移民法令上有自主权，隔天14日，他接获移民局官员通知，要遣送他离开沙巴返西马。
离开沙巴只有一趟航班。他故意前往市中心参观，迟到机场，巧妙躲过慕斯达化支持者巴瑶骑士（Bajau horsemen）的追击，躲过一劫。警方为确保他不再拖延，隔天押送他离开。但因半岛多地戒严，他只能先飞抵新加坡，待了3晚。
家人和其他党领袖都劝他不要回来，因为他被列入黑名单，将在内部安全法令下被捕。林吉祥不这么想，“我觉得你要做领袖，就要面对，哪里可以人民在最严重的紧急法令（紧急状态 Darurat）过日子，你逃避？这个不是领袖的角色。”
5月18日，他瞒着家人冒险回国。保险起见，他买了飞往怡保的机票，通知党员等他，若没出现，就表示在梳邦机场转机时出事了。果不其然，回国检查护照通关时，警察已在等候。“你们在等我吗？”他脱口问了一句，就被送上警车前往吉隆坡，沿途看见很多烧毁的车辆。
林吉祥最终在瓜拉雪兰莪警局被扣留60天，再被送往麻坡扣留营，一共17个月。人在扣留营里，当然盼望家人来。当时，他的大儿子林冠英才10岁，太太梁玉治带着孩子举家从八打灵再也搬回家乡峇株巴辖，每周就近前往麻坡探望林吉祥。
隔年农历新年怎么过？“忘记了啰，哈哈哈！”林吉祥笑了笑。
重要时刻有何感触？“忘记了”
“哈哈哈”“忘记了啰”，原以为几个重要时刻，林吉祥会有许多感触，他却话少得只用笑声带过。
1998年，林冠英在煽动法令和出版法令罪成一案上诉遭驳回，即日送往加影监狱服刑18个月，同时失去国会议员资格。1994年发生了时任马六甲首长拉欣淡比仄（Rahim Thamby Chik）与未成年少女的性关系丑闻，当时的马六甲市区国会议员林冠英质疑案件存在双重标准，结果遭遇牢灾。
“这是很不能够形容的一个感觉。”林吉祥说，自己被逮捕是做好准备付出代价的，儿子遭遇的不是一般政治扣留，而是入狱。“你知道这个是不公平不合理的，但是事实是如此，所以你要接受，也要挨过。”
每周探望一次，每次半小时到45分钟。
说些什么激励儿子？“当然是鼓励他继续生活下去。”
心里的难过心痛向谁诉说？“应该是会有的。”
那年过年家里少一个人怎么过？“当然有跟一些同志去探望他，但是也感觉到无奈。”
被释放那天呢？“自由了，恢复自由身。”
他记得，林冠英本来已经出来了，但很多支持者特地去加影迎接他，就安排他回到监狱里，再出来一次。
有特别跟儿子讲什么印象深刻的话吗？“嗯……”笑而不答。
有买花或特地准备什么佳肴吗？“忘记了，忘记了！”
茅草行动，父子双双被扣留
1976年，国防部购买Spica-M快速攻击艇，当时传出匿名信踢爆购艇内幕。林吉祥跟进事件，最终于1978年与时任火箭报总编辑在官方机密法令下被控，罪名成立。
那也是生涯数一数二的考验。如果超过罚款2000令吉或被判监禁1年，他就会失去国会议员资格。“当然还有很多啦……1987年茅草行动啦……”
蛇棋人生，怎么可能少了茅草行动，父子双双在内安法令下被扣留18个月呢？没放在前三名是因为，“我们早就预料到会被逮捕。”
1987年被林吉祥形容成“发生很多事”的年代。时任首相马哈迪推行一种语文一个宗教、行动党在1986年的全国大选收复失地、巫统AB党争、秋杰路军人发狂、不谙华文教师派任华小行政高职风波……他与其他领袖预料马哈迪为了控制局面，可能制造机会滥用权力。后来，就发生了茅草行动。
“虽然马哈迪有告诉我‘I’m not responsible for your arrest’（你被逮捕与我无关）。”两位政治宿敌什么时候开诚布公了？“那个是我们做朋友的时候，我说‘I don’t believe you’（我不相信你）。”
当年，林冠英是首批被逮捕的人员，林吉祥与卡巴星、胡雪邦一同去警局了解情况，反而“自投罗网”。父子俩原先被关在不同地方，后来都被迁往甘文丁扣留营。
“我没有想到他（林冠英）会被扣留，我想到我会被扣留，哈哈哈哈。”也只有时过境迁才笑得出来吧。他身为党内主要人士，自知要面对后果，可是当时林冠英才初出茅庐，首次当选国会议员不到一年。“是因为我，他才被扣留的。”
从反对党到当政府，“我已经完成我的任务”
蛇棋人生到了后半部，几把梯子一直往上升。他从没想过2018年会成功换政府，也记得2008年308政治海啸带来的惊喜。
2008年第12届全国大选，他竞选怡保东区国会议席，颇有胜算。当时接到消息，反对党成功拿下槟州，一行人正赶往槟城的途中又得知，霹雳也成功赢下。
10年后2018年，反对党竟然成功执政中央，“在马来西亚的情况是不容易的。”他直言马来西亚政治复杂，有政治权重问题，还有种族间的猜忌，“要怎样确保凝结各种族的团结？”
超过半世纪的政治生涯，终于换来执政中央，林吉祥开始觉得任务完成，“好像差不多可以到此为止了。”
当时马哈迪在国家皇宫就任首相，林吉祥被网民拍到在八打灵再也SS2买报纸。这么重要的时刻，为什么不去见证？“这些重要的事情，由重要人物去负责，我们已经完成我们的任务，要交给年轻人顶起剩下的政治任务。”
马哈迪宣誓就职时有何感受？“我没有看哦，我在买报纸。”（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2018年成为林吉祥最后一次竞选。2022年他宣布退休，那年全国大选，他回归父亲的身分，在提名站外为首次竞选的女儿林慧英加油打气。
再来一把梯子期许未来，林吉祥想回应2018年换政府。“大家以为一夜之间能够改变，这是不可能的，这不是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他提醒，在种族多元的民主社会，要改变不能用革命手段，要有长远的眼光。
玩了9年《Pokémon GO》，竟没有喜欢的神奇宝贝？
政治侃侃而谈，家事亲情笑而不语，那玩了9年《Pokémon GO》，可以分享最喜欢哪一只神奇宝贝吗？
“没有！”依旧那么简洁有力。
为什么玩总可以说吧？“哦，要确保自己到处走走时有事情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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