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棋人生／02】要比马哈迪更长命 脱口秀逗人发笑到110岁

一切还未起步，他先是看过几回本地脱口秀演出，心里常常生出“啧”的不耐。“他们要么没有稿，要么抓不到观众要什么。即兴是不行的，我觉得就是偷懒，笑点punch全部错完。”在他看来，脱口秀是一份写作工作，却比其他写作形式更苛刻，“每两三句话就要有一个笑点，你平常不阅读，没有写作训练，就想上台去讲？”

当时他坐在台下暗自roast battle：找一天我做给你看应该怎么讲。

念头揣了很久，时机终在2023年来到，周若鹏以《中年维基》脱口秀演出中年出道，是他48岁搭建的一把重要梯子。

周若鹏的蛇棋人生
20岁	遇见梯子，上升至25岁。因为修读电脑科学系，创业后接到第一笔理想单子。
36岁	遇见蛇，倒退回23岁。因为身处巅峰人变得安逸，没有设想失败的可能。
41岁	遇见蛇，倒退回33岁。碍于情分接手出版社，从此8年困在入不敷出的处境里。
44岁	遇见蛇，倒退回30岁。因为沉迷飞镖游戏，虚掷好几年光阴，人生没有前进。
48岁	遇见梯子，（期许）上升至110岁。因为开启脱口秀职涯，他要讲笑话讲到老。
49岁	遇见梯子，（期许）上升至110岁。因为走入婚姻得到安稳，盼感情长长久久。

还记得第一次上场前的心情吗？“非常记得，焦虑到着火，软趴在后台。”备稿有没有达到好的标准，他是知道的，可还是会慌。“我有基本信心，但从来不曾背记一小时的素材，也没在开放麦场合测试，完全凭我的直觉判断，每分钟至少塞两个笑点。”

单凭直觉无法走得长远。下台后，他自我进修，阅读《喜剧圣经》，阅读黄西著作，“才发现这样不够，现在要求自己一分钟打底4个笑点。”

即便每分钟4个笑点拳拳到肉，还是不够。他想做到更多。

“我想逗人笑之余，还能发人深省，给观众启发或取暖。毕竟自己也是作家，文以载道就未必啦，但我希望能够多给你一点点。”

就像周若鹏的人生轨迹，不曾满足于单一直线。

创立软体公司，没想巅峰是危机的开始

人生第一把梯子落在20岁，他赴美修读电脑科学。“我觉得这是不错的决定，”让他在网络初初兴起的时代，搭上科技列车。“父亲很早买过一部电脑，自己也有看书学编程。写程式像玩乐高，构建一个可以操作的程式（当年还不叫APP），很有成就感。”

沿着这条梯子往上爬，他在22岁创立软体公司，25岁迎来生意转机。转机发生以前，先得走过低谷。

“刚刚创业什么都不懂，很多事情是父亲手把手带我走。”父亲周宝振是一代报人，并不熟悉电脑产业，“他用报业的方式去思考，所以很糟糕，东西卖不动，公司亏了80万，父亲也不想理了，”剩下周若鹏和业务两人孤注一掷，一户户叩门推销，鼓励潜在客户免费试用产品，生意才见起色，并在25岁那年接到大单，“其实不是很大，但对一个已经亏到底的公司来说，”已是难得曙光。

从此业绩蒸蒸日上，约莫三十五六岁之际，“接到的单子更大，公司非常成功。”他却邂逅第一条蛇，“最好的时候，其实是危机的开始，因为我安逸了，觉得不可能失败，太有信心。”可是时代一直在变，当桌面电脑不再主流，人们将注意力转向手机、云端，“我们没有跟上技术的改变，没有创作更好的产品。”等在前方的是漫长下坡路。

蛇可会缠人，一缠就捆身好几年。

逃避财务危机，沉迷飞镖游戏

从来是人生胜利组，中年才尝到失败滋味，他迷茫好久好久，“人就开始逃避，跟朋友到酒吧喝酒，接触飞镖游戏，玩一下。”未想自己深深沉迷，最疯的时候，每周三晚耗在酒吧，丢飞镖到半夜一两点。“其实真的很好玩。”现已戒瘾的他，低头耸肩地笑。

怎么好玩？“我向来有这个问题——看别人做到什么，会想为何自己做不到。有这种男人的竞争心态，就把整个人投进去。”飞镖游戏也是那几年生活处处颓败的时候，唯一喂养他成就感的事。“我准头还不错。而且，失败也容易reset，这支丢不中，可以立刻丢下一支镖，追求多巴胺。”

走出酒吧，回到现实世界，人也总是暴躁，“有种不知名的气，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在那段黑暗时刻，“会没来由地怕，晚上把自己吓醒。”怕什么？“怕明天不知道怎么办。怕这个月不能出粮。”

加剧财务负担的，还有他在41岁那年接手大将出版社社长一职。

如今回想，他自嘲笨蛋，“也有一些情义方面不切实际的想法，所以没有做出明智的商业决策。”尽管改变经营方针，不拒出版更多畅销书，依旧没能换来长远盈利。每本书会有多少销量，并无一套万用的方程式可以预算，加上本地市场的种种局限，“我没有找到一个更好的模式，可以让出版社走得顺利一点。”

出版社社长重担，周若鹏在2024年初卸除。飞镖游戏的瘾头，他又是如何甩脱？

没有什么浮夸情节，他说，“某一天我突然想：够了咯，做点有用的东西咯。”人就这样醒过来。醒过来那天，晚上还有一场先前报名的飞镖比赛，他如期赴约，完成比赛后，“我讲不去就不去，从此没有再回去。”

那晚比赛有赢吗？

“输到直直啦。”

自己的人生，要赢回来

蛇的出现，如何改变自己？“让我重新学习谦虚一点，别自视甚高，要步步为营。”虚掷的光阴唤不回来，“不能回头看，只能从现在能够把握的东西上，好好地重新建立。”环顾周遭，身边有支持自己的太太，有朋友同事，有资源人脉，有经验知识，“最重要是有没有意志力，如果我要往上爬，百格的梯子，能有30也不错啊，只要往上就好。”

2024年，周若鹏继续脱口秀人生，讲《猛男是如何炼成的》，再讲《猛男是如何翻车的》，也讲到新加坡去。

为何把人逗笑这件事会成为重要追求？“我想人本来就很渴望与很多人产生连结。”可与人连结的方式千百种，“可能因为脱口秀是很即时的，可以立刻感受到我的创作效果，而且是非常真实，没有隐瞒。”笑不出就是笑不出，容不得客套的溢美，无法自欺欺人。

不是没试过，同样的内容，这场奏效，另一场却不work。“还有去年，我到酒吧表演，结果里头全是印度人。”不知沟通哪里出了错，只能硬着头皮上台用华语演出，“那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情况，结果成了我整年最好笑的笑话。”

自从成为脱口秀表演者，遇到破事的心态也不同了，“是很难过，但我会想，这个东西好笑吗？只要细心体会，人生真的处处有笑料，很多东西换个角度看，其实真的很搞笑。”

要讲笑讲到110岁，脑海当然有些愿景，比如，他想在今年来场英文秀，也期许逐步踏上千人场的舞台，并在Netflix上架个人专场。“我想多往Observatory Comedy（观察喜剧）的方向尝试，”给观众不同观点看待特定社会事件，“show off（展示）一下我有多clever（聪明）。”

理性思考，姿态真诚，说的话又总有点“抵死”。

从抗拒到接受，在聚会中当观察者找乐趣

“理论上，我也要跟我太太到长命百岁的。”于是也在棋盘上将象征婚姻的梯子拼接到110岁的地方去。2023年杪，周若鹏与艺人李欣怡喜结连理。婚姻若是一把梯子，它在人生中确切“升华”了什么？

“至少它给我一种稳定感。”这是此前没有预想的收获，他也惊讶一纸婚约能够如此改变自己的心境，“真的会哦，结婚后发现蛮安心，感觉自己有了大本营，可以放心往前冲。我以为只有女生有（这种心态），不是，男生也有。”

配合农历新年主题，不免俗得要探问节日记忆。比如，结婚前后过节方式如何不同？他却静默很久很久很久，自嘲一句“宕机了”再大声笑出来。说不出什么，或许是找不到好听的话说。

“我曾写过一篇文章，讲为什么我厌恶节日。我是一个抗拒大小节日的人，节日对我来说是个噩梦。你要全民照着几千年前定下的定义去进行，我以前不喜欢这些事情，能避就避。”

最看不惯农历新年哪一块？“炮仗。”原因？“吵。现在有养狗更麻烦。我觉得这不合时宜了，而且不是犯法的吗？”讲着讲着，脱口秀表演者那种愤世嫉俗的神情开始浮现，“每一次boom！贪污！boom！贪污！国家的腐败就在放炮那一下全爆出来。”

童年在八打灵市区长大，新年是纯粹的玩乐与喜悦。成年后开始厌恶种种例行常规。现阶段，这股厌恶又正慢慢转淡。“我觉得，诶，这世界其实就是照着routine走。已是既定的东西，不管喜欢或讨厌，还是会照跑，那我也没必要有太多抗拒。”不那么爱交际的他，也在婚后随太太参与了几场聚会，“拜年是很好的理由聚一聚。”

多了新身分，心境也不同了。

“作为一个讲笑话的人，我反而更要积极参与，去找看当中有什么有趣的事。所以这两年我又不一样了，变成一个观察者的角色，去找笑话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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