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楷治/躺平


街道上每个人都在走,狗也在走,一位流浪汉躺在地上。他什么都没有,连乞讨都没有。
大抵我生来就水一样被所有人装进他们自己的容器中,或大或小,圆润或畸形。而我也乐于其中,想着自己是也只是水,只有被强迫变形的时候我感觉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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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发表第一篇作品在诗刊上,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在那个古典诗与现代诗都不会区分的新村里,我父母到处宣传说自己的孩子成为了作家。A也是其中之一,我能看出他们对于其他人投注羡慕与疑惑的目光时感到荣耀,但,这并不属于我。
记得当初第一次写诗是在2021年除夕夜读完陆颖鱼的《淡水月亮》后在空荡荡的宿舍中,我找不到人诉说乡愁与寂寞,找不到人说一句新年快乐。那时候写诗的感动无异于沙漠中的一瓶水,不多,但足以填满我漏底的思绪。
后来偶然得了奖,没有人恭喜我,母亲收到一两句酸言酸语,A收到的恭喜仿佛她才是得奖的那位。那时候开始我买了越来越多诗集与文论,不间断摄取其中的技艺,那些书很难读,给予我庞大知识量的同时消磨我写诗的感动,没有任何喜欢,只有有用无用。
想着自己有机会出版一本诗集,四处投稿,得到出版社的青睐获得合作机会,出版后也没收到任何读者回馈,母亲有,A也有。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的写作不再是当初空荡荡房间中找人说话的冲动,写得更好是为了我的母亲和A可以更放肆地去炫耀我,获得属于他们荣耀,满足他们,他们会更加爱我,我这样想。
看到他们眼睛中有光,亮得瞳孔全是一片白,我知道自己像一片漂在激流上的叶,一去不复返。那一天一句话巨石一样落在激流中,截断水,截断我,当A把我半年前出版的诗集封膜拆开:“每天写写写,写什么写,写给我我也不想看,看又看不懂,我连看都懒得看。”
写诗以后,我从不逼迫任何人读抑或读懂我的诗,我的写作早已没有说话的意义,但我仍从未想过有人会对诗歌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有人批评我长得丑不像写作者,我不予理会;有人批评我思想空洞,我便多去阅读思辨类书籍;有人批评我的作品,想来必是不堪入目唯有虚心受教。但这句话不对我个人而起,它全然否定诗歌,否定一个我唯一获得认同的领域,一个让我意识到自己可以满足被爱条件的媒介。
读了那么多文论与诗集便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好好地反击那些觉得文学无用的人,我张开口——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看身边每个人在往前走,我知道自己走的路前面没有任何人认可我,于是我决定原地躺下。躺下,不读任何书,不为写出好作品而忧虑,很舒服。那天开始我决心离开一些人,那天开始我不再写任何东西。
大抵我会是安德烈‧纪德笔下的杰罗姆:
“在我的生命里,除了爱情找不到别的意义,于是紧紧抓着它。除了期待我的爱人到来之外,我什么也不等待,也不愿意等待。”
那天开始装我的容器少了一个,我感觉像人的机会少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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