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库里的奶奶/书逸(蒲种)


“老不死,要买什么?”卖包的小贩戏谑着奶奶。我的眼神如剑光一挥,他心虚虚地垂下眼帘。中四那年,奶奶没有了。我不哭,我想起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
我避开来奔丧的人群,坐在屋后看月亮。后巷阿嫂吐了一口烟,淡淡地说:“你小弟在冲凉房里哭。”我觉得既新鲜又有趣,他竟然会比我更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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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早便开始搜集对奶奶的记忆了。我拍下她吃饭的神情、看电视的神情、被孙儿围绕着的神情、坐在藤椅上的神情……我知道,有一天她会化作一个灵位,与公公三叔一样端端正正在神台上排排坐。
我把记忆划分,把对奶奶的记忆储存在A库里。我的先知先觉,让我不至于在盖棺时,像母亲般呼天抢地地哀嚎。我急急把这一幕输入我的记忆。A库已在某年3月16日 ,傍晚6时40分宣告填满。
只要我把记忆摊开,奶奶便清晰地浮现。为了确保影像不模糊,我以不锈钢为A库镀上金边,以免岁月这河流渗入。我以搜集奶奶的一切为乐,像彩蝶飞舞在花丛中有着丝丝喜悦。
17岁那年,奶奶的左脚浮肿,需要别人搀扶才能行走。夜间,我卧在草席上听见奶奶的呼叫声:“你要盖被啊!”我佯装已入梦乡,懒得摊开暖被。
奶奶连续叫了几声,我突发奇想,若是奶奶一拐一拐地走下床来为我盖被,那将会是多么温馨的一幕,多么感人的文章情节啊。奶奶下床了,她忍痛步行了几下,眼看就要倒下去了。我闭上眼睛,一股暖意已覆盖在我身上,我的虚荣心亦被满足了。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暴君,不择手段地制造假象来储藏记忆。我对奶奶的爱太深了,希望对她的印象更为鲜明,更有血有肉而已。果然,奶奶的轮廓精确地嵌在记忆里,包括那一夜的自导自演,记忆犹新。
出殡时,我踏实地感觉富足。A库里的一切已足够我一生追忆,滋补我对奶奶思念上的贫血,无论养分是天然的,抑或是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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