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看历史/02】走出官方的叙事 让历史连接你我




圆桌论坛“无界之海”(Oceans Unbound)已经落幕,而故事会一直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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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bound,跨越国界的意思。论坛上,历史学者主张一种有别于官方的历史叙事。他们在地图上重新画线,不为分隔谁与谁,而是为了看见你我他如何相连。因为,诉说历史故事,不该是为了把谁划出去,而是要把所有人都包容进来。
会后各别与论坛主办者交谈,研究机构众想大马(Imagined Malaysia)主席龙登敏正在思考如何带着学术理论走向群众,国家伊斯兰艺术博物馆策展人玛丽娜(Siti Marina Maidin)也想让大众看见她眼中的美。
她们本身又曾跨越生命中的什么,才愿意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龙登敏:遗忘是一种特权
一头钻进历史研究,目前是美国耶鲁大学准博士生,龙登敏(25岁)没少听过这些话:“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花时间做这些东西做什么?”可是,过去的事,并没有过去。
“遗忘是一种特权,也是一种政治。有些事情被遗忘了,不是自然而然的结果,而是因为有些人、有些力量希望你能忘记。”过去、现在与未来,不是一条笔直向前的时间线。“我们怎么定义自己,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身分认同和群体记忆根本分不开。过去依然存在,它形塑我们看世界的方式,包括我们的语言和思维。”
唤起被遗忘的边缘声音
“当一件事被忘记,我们要问的是,为什么它会被忘记?”
这也是众想大马在2016年诞生的原因。创会成员原是马来西亚诺丁汉大学国际关系科系学生,现任主席龙登敏是在后来才加入。“我想学长姐是看到马来西亚的(官方)历史论述,倾向于美化国家成就,美化精英阶级(马来+男性)。”所以,这些学生想用历史作为工具,唤起被遗忘的边缘声音。
曾经关怀劳工权益、难民处境和种族课题,今年1月,众想大马展开“Malaysia Unbound”项目,将他们搜集的故事整理成图像,发表在社媒平台,挑战以民族主义和殖民主义为中心的历史叙事,用新的眼光看待马来西亚与世界其他角落的关系。
“我们没有要放大世界任何一个部分,也不是要让你知道马来西亚多强大多有影响力,”而是作为一种提醒,“今天我们用来理解世界的想法、名称、分类,不一定属于我们自己。”
接触其他族群感受多元
怡保出生、华校出身,成长岁月打转在华人社群,行事与心态裹有华社主流色彩。说不清理由,17岁那年想法有了转向。龙登敏主动报名国民服务(PLKN),接触其他族群。营地里散播的,又是另一种论述,“什么三大族群要和谐啊,很扁平。”心中带有为国效劳的想法,却又对“国”的概念不甚了解,“很奇怪。”
后来坐在大学历史课课堂里,教授苏密特(Sumit Mandal)授课内容带来颠覆,“让我对malayness(马来性)有新的了解。教授眼中的马来世界,不只有马来西亚。像是马来世界这些名词,也有很多被政治化的诠释。他也展示布料、建筑如何在马来世界流传,”比如在马六甲和爪哇岛,有些清真寺不见我们熟悉的洋葱圆顶。“那是一种更细致,更让人着迷的历史。”
意识到理解脱节缤纷世界
“从中可以看到,自18世纪到独立后,‘malayness’如何变得越来越狭窄、扁平,我们又是如何走到这里。”于是她开始好奇,自己身上的“chineseness”是否面临相似遭遇,是否也可以有新定义。她看见世界的色彩原来如此缤纷,却与自己的理解脱节,“我就这样对历史有兴趣。”
位于吉隆坡的国家伊斯兰艺术博物馆,展区里摆放不少国内外清真寺建筑模型,展现伊斯兰宗教如何与各地文化柔软结合。事实上,玛丽娜透露,洋葱圆顶是在后来才成为本地清真寺的主流设计。


玛丽娜:感受文化冲击的魅力
采访期间,我们游走在博物馆里,玛丽娜没有止住分享的渴望,滔滔不绝讲解文物背后的故事。最初闯进博物馆,只是为了解压。原本是读化学,硕士论文折腾在鸡蛋老鼠和癌细胞之间,“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于是逃来吉隆坡参观多个博物馆,“当时我还不懂什么是伊斯兰艺术,但觉得这个地方挺好,想说可以申请工作。”
刚到博物馆上班,不谙华文的她却选择负责中国馆,“单纯因为家乡在槟城亚依淡,华人占大多数。”馆内人人不是称她策展人,而是科学家。科学背景让她极其重视细节,“所以筹备一个展览会花很长时间。”她笑说。
就像这次举办“海洋之语:伊斯兰与马来世界兴起”展览,以及出版相关书籍,她筹备了整整4年。4年里,她积极出席多场研讨会。研讨会纵然用马来语交流,来自印尼、泰国的学者同聚一堂,“我却听不懂他们的马来方言。”
她想起初期从槟城搬到吉隆坡,邂逅居住于此的印尼人,体会到文化冲击。“我学习他们的文化,他们从印尼回来会带着当地的食物,我们一起庆祝。”即使身边的人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你就坐在那里聆听,因为语言很美丽,那是一个庆祝生命的瞬间。”
展览呈现并连接多元
也是在这些小小瞬间,心里荡起火花——“噢,东南亚好美丽啊;这是我在博物馆10年学到的事。”
放眼全世界,玛丽娜说,似乎很难找到这么一个地域,宗教语言不同的国家可以成为邻居,“而我们理解彼此,也庆祝所有节日。”博物馆文物将这些概念具象呈现在人们眼前,“你可以看到在这个地域里,纺织品的流动,手艺人的流动。”
于是策展有了初衷,她不想把人们分隔开来,一个展览聚焦单一群体;“我们想把大家连接起来,让每个人觉得自己属于这里。”
玛丽娜不是历史学者,比起研究领域的突破,她更关心普罗大众——她想说一个关于所有人的故事,把它说给所有人听。就像博物馆常客里,并未全是历史爱好者,家庭主妇也来闲晃,并积极发问,“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式,她告诉我,这么做可以忘记烦心事,学习新东西。”
从艺术角度来看,伊斯兰世界可以很缤纷广阔。听玛丽娜讲解,来自中国的青花瓷瓷器,为何印有阿拉伯可兰经经文;比对各国可兰经,书页里内容不变,书法字体却各有风格。她喜欢这些研究与分享知识的时刻,“我也从访客身上学到很多。”
在博物馆策展,也是一份为人开门的岗位。
偶尔为学术人员打开研究的门,也为年轻时代打开成长的门。“所以当众想大马找我时,我说来吧。其实当时‘海洋之语’展览已经快要结束,所以这次合作更像是把接力棒传到他们手上。”

跨越地域的历史观
念完剑桥大学硕士,从英国归来后,龙登敏从没停止思考,如何将自己在国外看见的,与马来西亚有关的档案资料,分享给更多人知道。
跨越地域(transregional)的历史观,是龙登敏与苏密特教授的研究核心,也早在90年代已流传于学术界。“我想,如果这是很重要的概念,我们要如何让马来西亚大众触及到它?因为它可以将民族国家从现状中‘废黜’。我们今天是如何思考、如何建立连接,它可以提供全新的理解视角。”
挑战在哪里,似乎不言而喻——这不是官方会支持的论述,现有的资料也不会太多。可她也说,这个项目暂时没有明确的终点,她与团队想一直做下去,看看能走到哪里。
就在采访前一天,龙登敏又得到前进的动力。
“我最近在写妈姐的故事,认识一个中年女性,她家里曾经聘请妈姐,两个人感情很好。”妈姐离世后,女人仍然保存所有妈姐的旧护照、旧文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保存,只是想留着。她自己不知道,其实她的行为就是一个历史学家会做的事。”
女人曾将妈姐的故事投递报馆,却不获回应。她跟龙登敏说自己好感动,终于等到有人愿意把妈姐的故事写出来。
“我觉得,很多人生在这个世界上,逗留一下就离开。虽然这些是小故事,但他们在人生中做的那些看似是很小的取舍,做决定的背后,其实是有一个很大的历史原因在推动。我不觉得这些小人物的故事,是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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