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再见/何珮瑜(加影)


前几个星期的清明节那晚,我梦到了去年一月去世的二姑妈。在梦里,两个弟弟站在我身边,几年前离世的姑丈站在她身侧的阴影里,我和姑妈坐在长凳上。姑妈握着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再三让我劝妈妈换个发型。很荒唐。我心里直想,我们这么久没见,难道就没什么别的想说吗?
我们家和二姑妈关系很亲。几乎每个周末都会约她来吃晚餐。说是晚餐,但通常下午两点左右就会接她过来一起聊聊天。她身体不太好,下了车就会有些头晕,所以我们都会按照惯例倒杯热水放在她手边。二姑妈会坐在饭桌旁专心地玩平板电脑里的游戏。时间差不多了,就会把我叫来,吩咐我点吃的当下午茶,她请客。起先我们还会很兴奋,后来习惯了,老是三姐弟聚在一起烦恼这次又要吃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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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妈说很喜欢来我们家,觉得很热闹,老是在疼的后背也会有好转的奇效。以前,她和姑丈是形影不离的。那时候我们还常常一起到处旅行,他们走得慢,我总要回头确定他们是不是跟上了。两人不常说话,但不管去哪里都是紧紧牵着手,互相搀扶互相捶背的。姑丈走后,姑妈家里变得空荡荡,两层楼的排屋往往只有她一个人。她有时候会和我们诉苦,说和孩子的关系不太亲。我们就会一本正经轮流“教训”起她来,让她不要那么爱面子,不要太有长辈的包袱。她这时候都会笑笑,一点也不见所谓的“长辈”架子,无奈道,有些事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在我们家,她总是哈哈大笑。
被遗忘才是真正的死去
我想起几年前,爸爸身体不适,辗转去了好几家医院。那段时间好像都在医院往返,家里都蒙上了一层霾。可是这不是我们家的风格。我担心两个年幼的弟弟害怕,也担心妈妈心里负担重,所以聊起爸爸时都自觉表现淡定,经营着一切都是小事的氛围。那天弟弟生日,爸爸又说身体不舒服要上楼休息。不知怎的,我就觉得生气又无奈。众人都在外面庆祝,只有姑妈在饭桌边跟忍不住掉泪的我说:“不需要太担心。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姑妈讲。姑妈不在,就打电话过来。没事的。”
去年年头姑妈家里有喜事,这是姑丈离开以后,她久违地有事情忙一忙的日子。我当时人在国外,上个星期才收到姑妈在我们家吃饭的合照,下个星期的早晨就收到她去世的噩耗。
生离死别是个奇怪的东西,我总也搞不懂。若说离别是一种失去,那么离别以前便是一种拥有吗?她在我们家里的相聚时拥有,那她不在的时候呢?没见到她时,我们拥有的是什么?只是能再相聚的可能性吗?大概不是这样的。我们还拥有把我们连接起来的身分,还有和她之间的回忆。我的钱包里还装着出国前她给我的五百块。甚至,我还能偶尔在梦里见到她。
我们家在听我说我的梦时听得认真,认为我梦里的场景符合她现在所在的骨灰堂。我爸说,嘿怎么她就不来我梦里找我呢。我妈追问,那她有没有建议什么合适的发型?电影里说被遗忘才是真正的死去。或许我们并没有失去她,一如她在这张纸上栩栩如生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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