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已爱上了语言学/刘树佳（吉隆坡）

记得2004年底刚开始读硕士的时候，每当朋友听说我学的是语言学，总会忍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遇到了什么奇人似的，睁大眼睛问：“哇！那你是不是会讲很多种语言？”我总是笑着摇头，心里一半觉得好笑，一半又有点无奈。原来在许多外人眼里，所谓的“语言学院”，不过是教人学习各国语言的地方。谁又会想到，语言学其实是研究语言现象、语言本质、乃至人类沟通奥秘的一门深奥学问呢？

就像后来，当我告诉亲朋好友自己是马大中文专业的老师时，熟悉的人总会疑惑地追问一句：“中文专业？是不是就是中文系？”每逢遇到这样的问题，我便耐心解释，同时也暗自感叹：有些领域，外人听来亲切，却又有些陌生，就像近在咫尺却隔着一面无形的墙。

当研究生那两年，我上过不少语言学的课，诸如词汇学、对比语言学、性别语言学、语言病理学、社会语言学、应用语言学、语用学、神经语言学等等。每一门课，都是一道新开的门，后面藏着语言世界无数的秘密。我这才慢慢领悟，语言学并不是简单地背单词、学语法，而是探寻人类思想、文化、心理与社会结构的通道。

记得修社会语言学这门课时，我选了一个很接地气的研究题目：马来西亚中文报章广告中的语码夹杂现象。那段时间，我每天翻阅本地几大中文报纸，剪贴各式各样的广告，桌子上堆满了厚厚一叠资料。一开始，我只是想找些例子，没想到越看越着迷。

不少中文广告里，竟然自然地夹杂了英文词语，形成一种独特的中英交融现象。比如：“最hot的手机铃声下载专区!!!!”“日日早晚keep着用，保持肌肤年轻”“WOW优惠！”“Yay！马来西亚年终购物嘉年华终于开跑了！”“轻轻松松SMS”“谢谢您令我们成为No.1”……看来，马来西亚华人在口头交谈中混用不同语码的现象，也渐渐出现在广告语言中。透过这些本地中文商业广告，我看见了大马华人社会灵活、包容的语言使用情况，也体会到，语言，总是和社会环境紧密交织在一起。

上性别语言学课时，我又做了一个趣味横生的小研究。我邀请几位男女同学自由聊天，在得到允许后，把他们的谈话内容录音，再一字一句地整理成剧本式的逐字稿。整理的过程中，我不禁暗自发笑：男生们讲话节奏快，语气硬朗，常常打断对方，坚持己见；而女生们则语调温和，时常回应附和，互动中流露着更多体贴与细腻。话题内容也十分鲜明：男生爱聊政治、运动、电玩，女生更关心美容护肤、家庭琐事和感情的事。原来，性别不仅影响我们的兴趣爱好，也悄悄塑造着我们的语言风格。

在修读语言病理学时，我和同系的好友特地走访了一家特殊儿童中心，进行实地观察。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自闭症儿童。教室里静悄悄的，几个孩子安静地坐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的孩子只能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有的孩子反复重复同样的话语；还有些孩子完全沉默，不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