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衍豪／既农耕，又游牧

当地方能在农耕的根基上，接上游牧的流动，就会在世界版图上长出自己的位置。或许，这正是我们这一代在地方深耕者的功课──如何在土地上生存，又在跨域中成长；如何一边扎根，一边远行。当两者同时存在，我们才有可能在不确定的时代里，为地方寻找新的可能。

我年轻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游牧型的人，喜欢自助旅行，四处移动，用双脚去跟土地连结，仿佛是生命里最自然的状态；甚至到了离开职场、开始撰写《发现大马》和《自游马来西亚》那几年，我总觉得“定下来”是一种限制，好像只要在一个地方扎根，就会错过更多机会。游牧是一种自由，一种随时可以打包、随时可以展开新计划的状态，它带来灵活，也带来新鲜感；透过移动，我看见了不同土地的故事，看见了他人如何在地方奋斗，从而激发自己更多灵感与企图。

然而，命运总会在某些时刻开启意想不到的转折，我竟不自觉地拿起了锄头，投入“农耕”的体制，对脚下的土地、对关心的社群，肩负起责任的姿态。2019年开始，在怡保，陆续跟陶瓷工匠、有机农夫、饮食文化工作者、创意厨师、茶艺师、影像工作者、设计师、舞狮工坊、社会企业团队、竹林复育团队等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这些连结就像在土地里播种，需要时间灌溉、等待与守护，唯有扎根与累积，投入才能看见成果。这让我体悟到，若只停留在游牧的状态，很容易沦为过客──来过，却没有留下痕迹。只有像农夫般长期耕耘，才能让一个地方真正改变。

这当然不是否定游牧，而是更深一层的理解，游牧教会我拥有流动的眼光，能带着资源、知识与灵感，去串联不同地方；农耕则提醒我要面对现实的生存法则──要有积累，要有根基，才能让梦想落地。“坚守一方”和“放眼四方”并不是一道选择题，更应该是一种动态平衡。世界快速变化，若只守着一亩田，很容易被环境淘汰；若只是不断漂泊，则很难为社区带来真正的信任与承诺。

地方创生正是这样的辩证。单靠农耕，就像很多地方团队很努力在经营自己的品牌，但也可能会陷入自我封闭，难以突破舒适圈，缺乏外部的连结而逐渐疲乏；单靠游牧，就像外部团队只能沦为过客，满腔热血换来的烟火秀，或口若悬河最终很难落地实践。唯有“既农耕，又游牧”，结合两种特质，我们才有可能同时活出“在地”与“国际”的张力，才能让地方更有韧性。

农耕，让我们与土地建立深厚的连结；游牧，让我们的视野与网络持续展开。两者之间的平衡，不仅是一种心态，更是一种策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几年努力在串联不同的地方产业、地方品牌、大学团队，同时也积极跟台湾、韩国等地的地方创生团队、大学USR团队交流互访、共学共创，甚至进行长期的驻地计划。

我坚信在地的累积，带来稳定的基础；国际的流动，带来新的资源与观点。两者互为表里，才能在全球化的挑战中找到出路。当地方能在农耕的根基上，接上游牧的流动，就会在世界版图上长出自己的位置。或许，这正是我们这一代在地方深耕者的功课──如何在土地上生存，又在跨域中成长；如何一边扎根，一边远行。当两者同时存在，我们才有可能在不确定的时代里，为地方寻找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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