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印象中的船员，总是在世界各地的码头之间穿梭，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但实际上并非所有船员每天都在飘洋过海，那些在离岸定点作业的船员，他们的工作性质与生活方式便与远洋航行的船员大有不同。
8月初的一个平凡午后，从纳闽的小码头搭乘快艇，大约5分钟便能抵达锚地。海面上停泊着形形色色的船只，其中一艘名为“凯辉恩典号”（Grace）的住宿工作船正例行检查，准备投入新一轮的海上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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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像“凯辉恩典号”这类的住宿工作船（Accommodation Work Boat），主要支撑着国家的经济命脉——石油与天然气产业。这些船舶长期驻守在油井平台附近，为作业人员提供住宿、餐饮和生活设施，同时支援基本的工程与维修作业，是离岸产业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船长负责全船运作
作为船长，洪孝心（64岁）是“凯辉恩典号”此次任务的最高指挥官，负责全船的运作与人员调度，所有船员皆须服从他的指挥。每天清晨大约6点，他会在船上与承租方代表召开简报会议，掌握当日作业安排，并根据对方需求调整船员的工作，包括确认船舶的定位与朝向。
“每次上船的人数都不同，最多时会有上百人，若加上我们自家船员，整艘船大约有200人。”他说，这些来自平台的作业人员会在船上用餐、休息、睡觉，待轮班时间一到，就会登上平台开始一天的工作。
对拥有逾40年航海经验的他而言，只要天气稳定，一切事情都好办。最棘手的情况是天候反复无常，令人难以决定究竟应该立即撤离还是继续作业。他回忆起从前在另一家公司任职时曾遇过一次特别严峻的情况，当时风浪实在太大，整整两天两夜，船只都无法靠近平台。
每当遇到类似状况，船长的判断与决策至关重要。“我要评估风从哪里来、浪从哪里来，所有潜在风险都必须全面考量。如果船摇晃得太剧烈，我就必须向承租方说明情况，让他们了解继续作业可能会面临什么样的风险。”
轮机长确保系统稳定运作
除了船长这位掌舵人，船上另一关键角色是俗称“老轨”或“大伡”的轮机长。
“凯辉恩典号”轮机长伍书健（50岁）指出，轮机房内的设备如主机和发电机，是整艘船的动力来源，犹如船舶的心脏。他和轮机部门同事的工作是维修及保养这些机械，确保一切运作正常，为船上各项系统稳定供能。
“如果我们需要维修机械，”他说，“我们必须先向船长报告，确认当下的情况适合进行维修。如果天气不稳定，可能就得延后或考虑其他方案。”
DP系统高级操作员操控船舶位置
“凯辉恩典号”上还有一个核心岗位——DP系统高级操作员（Senior Dynamic Positioning Officer，简称SDPO）。
所谓DP系统，指的是动态定位系统（Dynamic Positioning System）。这是一套高度自动化的控制系统，通过各类感测器持续监测风速、浪高、海流等数据，并即时调整螺旋桨和推进器，使船舶维持在预定位置。
对于从事离岸工程的船舶来说，稳定度至关重要。若船舶在海浪中剧烈晃动或偏移位置，万一跟油井平台发生碰撞，后果将会很严重。
DP系统高级操作员陈铭龙（33岁）的工作就是负责操作这项系统。他说，如果天气良好，定位精准度可以维持在一公尺以内，误差极小。但偏偏海上气候变化莫测，因此还是需要有人密切监控这项系统，确保其正常运作。
“至于船只往返码头的驾驶，则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他补充，“但要坐上SDPO这个位子，前提是必须累积丰富的航海经验，对导航、驾驶、海象变化等各方面都要有充分掌握。”
远洋 vs 离岸：船员的转舵人生
许多船员在投入离岸船舶工作前，都曾在远洋船舶上任职。如果以航空路线类比，离岸船舶相当于国内航线的飞机，主要在近海和特定区域内航行；而远洋船舶则类似国际航线的飞机，专门执行跨国长途航行，甚至可能横越大洋。
从事远洋的船员，往往在海上的日子比在家的日子还要多。洪孝心以前跑远洋时，有一天太太对他说：“你知道你去年在家的日子总共多少天吗？14.5天！”
伍书健也有过相似经历。那年，他的孩子才出生几个月，他便出海跑远洋。原定航程因突发状况而延长，13个月后他才踏上归途。回到家门那一刻，他满心期待孩子扑进他的怀里，可是孩子不认得他，唤他一声“uncle”，那声“uncle”犹如冷飕飕的海风钻进他的心里。
当四周只剩茫茫大海
陈铭龙也曾对远洋航行满怀憧憬，梦想有朝一日能在载客环游世界的邮轮上工作。但邮轮的职缺有限，他从砂拉越海事学院毕业后选择加入一家国际海运公司，登上远洋货柜船展开航海生涯。
刚开始跑远洋时，一切对他来说都新鲜有趣，他还很喜欢在甲板上欣赏日出与日落。但时间一长，他从兴致盎然变得百无聊赖，“尤其是横渡太平洋的那十几天，四周只剩茫茫大海，连一艘船影都没有。你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跟同事也从很多话聊，聊到后来无话可讲。”
以前船上的通讯设备也不像现在这么先进。他过去常面对断网状况，手机讯息两天都发不出去是很平常的事。
他后来放弃薪资优厚的远洋工作，目的是希望能更贴近家人。他说：“跑远洋的时候，我们的合约往往最短都要6个月。万一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很难马上赶回去。有次我一位同事的家长过世，等他接到消息时，亲人已经下葬了。”
远洋惊魂
洪孝心放弃远洋工作的原因则是跟海盗有关。以前每次只要经过海盗活跃的区域，他的神经都会特别紧绷。最惊险的一次，是他在雷达上发现一艘海盗船正快速逼近。他当机立断下令关闭船上所有的灯光，并让船只来个急转弯。“幸好那时突然下起了大雨，能见度非常低，不然海盗肯定会追上来。”
那次事件之后，他决定不再跑远洋。目前他在离岸船舶工作，不仅感觉更安全，而且多了更多时间陪伴家人。如今他通常工作60天，休假60天，日子过得快且踏实，不像过去跑远洋时，一趟往往就是半年甚至半年以上，任务结束后才能有机会回家。
需不断更新知识
若想成为合格船员，国内目前有几所学院提供海事相关课程。例如，伍书健过去在翁姑奥玛理工学院修读轮机工程文凭课程，陈铭龙则在砂拉越海事学院攻读航海学文凭课程。除了课堂学习，他们还必须累积一定的航海经验，并考取相关的专业证照，才能逐步晋升至更高阶的职位。
另一种开启航海生涯的途径是从基层水手做起，透过长期的实务操作与经验累积，一步步向上发展。不论是学院出身或从基层做起，若有意在离岸船舶工作，还需额外参加“离岸基本安全与紧急应变训练”课程（BOSIET），课程内容涵盖海上求生技能（如直升机坠海逃生）、火灾防护、紧急撤离程序等，是进入离岸作业的基本门槛。
陈铭龙说：“这个行业真的是活到老，学到老。我们总有新的知识需要掌握，也有一些资格证书需要定期更新。”
他以自身经历为例：在成为DP高级操作员之前，他必须先完成相关课程并通过认证考试。当时马来西亚尚未开设这类课程，他特地前往新加坡上课，并连线英国考试。之后他还必须累积一定时数的实务操作经验，才能正式晋升为DP高级操作员。
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风景
这篇报道刊出之时，“凯辉恩典号”已再次启程，前往海上平台展开新一轮的支援任务。
船上的许多船员，航海经验少说都有10年以上。虽然工作挺不容易，但正如伍书健所言，这份工作让他们见识他人难以见到的风景，也许这就是他们离不开海的原因。
“年轻人不妨趁年轻去看看世界，”他说，“看过世界之后，你会更懂得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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