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头头/《风林火山》人造风景与大梦一场的刽子手



《风林火山》的结尾,悬停在酒吧的浮光掠影,那些两个小时过去,依然散落在自己框架内、浅浅交集过的主要角色们,在酒吧里穿戴作者欲言又止的姿态,随着运镜淡然滑过,然后电影结束了。观众以为这一幕,导演会缝合所有的绽线,让暗流涌动的线索,钉串起这些美丽如画的角色——待我们走出电影院之后,带回一些余韵或寓意。但那些绽裂脱走的线头,电影结束后依然悬垂在空中,所有的牵系、谜底、连结,都留待自媒体时代的大众四处搜寻,而网友热烈的解说补缀,或是对新导演最仁慈的回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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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电影留给观众的怅然莞尔,这么流丽的光影,这么肆意的浪费。最后一幕徒有空洞,而开场诱引的期待,也跟结尾一样,仅是虚妄与徒然:金城武醒在空荡荡的隧道,一张品味优雅的大床,如末世科幻如梦,以为电影想谕示什么,原来也没有。都是美丽的广告大片,是系列麦式美学MV,这部型录一样的电影,像把各段章节概要一一列出,细节处就留待观众自己填充,是导演故意把隐形的线都剪断了,还是留待传说中的六七个小时完整版才释出答案?
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
“风林火山”4字在日本文化中多有输出,源头出自中国《孙子兵法·军争篇》:“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这段文字或能概括电影中的各方角力。

电影以暴雪中香港的毒品为轴心,引发贩毒与反毒的黑白两道交手对峙,“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毒枭、黑道、商界、警权等各方势力,在善恶利益间各有算计,也各有艰难抉择,毒枭继承人希望转型洗白,以恶制恶制造更大的混乱,末世般各方权势角力的香港,不是被暴雪吞噬,而是被人为逼至乱世。
毒品是犯罪动作港片的经典素材之一,《风》的故事并不复杂,人物虽多,也多为大众熟悉的典型角色,比如毒枭、富商、警察、杀手等;而枪战、爆破、卧底、背叛、暗箱交易等,这些经典元素糅杂在杀戮与血浆中辩证善恶抉择,这样的叙事并不陌生,也有许多经典作品的烙印。但是人物间的牵系、抉择动机,寓意不明但伪装哲学说辞的对白,以及唯美如装置艺术但意涵模糊的场景,让电影迷失在徒有华丽外壳而无血肉的空洞里。

电影落地1994年暴雪的香港,这个虚构的回看,是科幻的平行时空香港,而每个场景品味精良的黑白调度,虽有末日废墟的美,与真实年份似乎没有相应的指涉与连结,何以特别标示年份?类似的谜题在电影中不少,电影没有给出答案,谜题成了美丽而无用的摆设。
麦式美学的系谱索引
撇开《风》的野心与成果落差,若从创作系谱观之,也可视为新导演的美学索引指南。电影中精致调度的灰阶低彩度影像风格,也是麦浚龙近十年常见的美学,从穿搭、专辑设计、MV影像等,风格异常统一。而对题材的偏好,从他系列概念专辑中也可见端倪,从David Cronenberg等肉体恐怖风格中淬炼元素,带着他永生不死、一再复生的“遇害少女”(Damsel in distress),融合华丽的暴力调度,成为麦式(Juno)美学标签。


《风》即是麦式美学的集大成,像一个收藏家耗时10年才公开展示的珍奇柜(Cabinet of Curiosities),把个人喜好与珍藏倾巢展列。麦浚龙拼凑、拆解、拗折最近身的家族故事、异化或幻化我城,再把童年时期浸泡在恐怖片的孤独与偏好,以及对类型港片的爱,揉进这场低彩度的末世嘉年华。
电影中的要角,或也是导演的投射或变形,比如桥言集团是家族借代、自己饰演的卧底角色裂变出多个分身等等,以及其他角色的部分自我烙印。这样的变形内核模糊,观众看不到角色,只看到各种碎片重组的黑白乐高,被贴上各种暗黑皮肤。角色们作为客体,在麦式美学宇宙里扮演他们扮演的角色,而创作者意图靠拢的黑暗之心,徒有暗黑的形骸。

电影中若干缺失的故事拼图,部分可以从导演过往参演的电影中寻获(几个同名角色等),唯这些种种连结,看似扩展了导演个人创作宇宙,但无法缝合《风》故事框架的松散,也没有展延故事的维度。
这是一个大小孩的梦,内心住着童年孤独的恐怖影像,穿着黑白山本耀司,剜开自己,企图掏出扭曲暗黑的恶世界品味,向世界证明自己,在人造景观中,弑父杀兄,终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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