粿條仔


温阳才斜覆过檐面,小贩中心已渐次喧腾。棚下,烹调的氤氲水汽层层升腾,湿意落在地面留痕。人声、锅铲声、碗筷铿锵声交织,推搡起小贩中心的热嚣。在众多档口之间,我最常走向的,是一家面摊。
此处,提供多样面食,可点汤食或干捞,无论选择哪一种,都会附上他们的招牌猪肉丸,基底大抵一致。而让我们一家魂牵梦萦的,始终是那碗干捞粿条仔。
所谓粿条仔,比寻常粿条更纤细,薄而修长。老板立在翻腾的锅前,指间捏着一撮粿条仔,顺势撒入滚滚水中。沸浪翻涌,粿条在锅中舒展,白雾将他的身影半掩。他熟稔的动作自然流畅:筷子轻搅,粿条散开;手腕一抬,粿条便被笊篱迅疾捞起,一团骤散的雾霭带着热气扑面而来。
新捞起的粿条仔,烫得逼人,条身晶润。空气中,全是米香与蒸气交织的气息。老板把碗递给一旁的老板娘,她随即接手。
她的动作同样娴熟。先是沿碗边淋下一圈黑酱油,颜色浓沉,泛出深邃涟漪;继而舀一勺蒜水,辛香立即弥散;再来几滴香油,细润的光泽漂浮在酱面之上。切碎的香菜被随意撒下,碧绿点缀于褐间作底色。她舀一勺滚汤,顺碗壁轻轻一冲,粿条仔遂被润泽,不至干涩。接着以木尺飞快拌动,黑酱油与蒜香均匀裹覆每一根条身。末了,一勺热腾腾的肉碎稳落顶端,香气随即直袭鼻端。
这股香,是复调的。黑酱油的咸鲜带着焦糖的隐隐甜意,蒜水的辛辣被热气激得更为清醒,香油的浓郁则像一层柔幕,把锋利的味道温驯地收拢。肉碎与米香交织,堆叠出味蕾丰盈的满足。
碗端上桌时,热雾袅袅。筷子挑起一撮粿条,需先在空气中晾一晾,看着颜色更均匀地浸润入条身。趁热入口,粿条的滑嫩与炽意同时扑满口腔,肉碎在齿间散开、在舌侧漫溢。继而,辣椒的刺激陡然窜起,又被随后啜下的汤水温柔安抚。整个过程,层次井然,每种味道都在最恰当的时刻现身。
堂食时,还会附上一碗清汤。汤色澄亮,表面浮着几缕油花。碗中静卧着四颗手工猪肉丸。它们圆润小巧,比起工厂制的肉丸,色泽更显雪白。筷子一夹,弹性十足,轻颤欲坠。入口时,肉质紧实而不柴,齿尖一破,鲜甜立刻渗开。没有厚重调料的遮掩,唯有纯粹干净的肉香,那是手打肉丸特有的韧性与柔和。
最不可或缺的,应是他们的辣椒。小碟里红亮透彻,带着微微发酵的酸意。我惯常舀上一勺覆在粿条上。辣劲不至霸道,却足以提神。酸、辣、香在酱油的浓重里交错,恰好撕开一个明亮的口子。少了它,粿条显得沉闷;加上它,味觉瞬间被点燃。
我起初并不常吃这档口。真正的契机,是某个周末。妈偶然打包了一份回来,塑料袋里裹着那团乌褐色的粿条仔,尚自冒着热气。弟埋首大口吃得专注,自那日起,他就爱上了这摊。后来,我为吃食犯愁时,也去买了一包。第一口入口,才恍然明白其中的魔力。
自那以后,它便登上了我们家的早晨“必吃榜首”。外公、外婆、妈、弟,还有我,五个人常常光顾此处。
这档口并非每日开张。星期一到三歇业。我们最盼的,是星期天。妈从新加坡工作回来的日子,必定全家齐聚此店。能吃辣的母子俩总要多舀几勺辣椒,吃得满头大汗还说过瘾。
久而久之,我甚至能在口中分辨它们登场的先后:酱油先沉稳压味,蒜香随后推开,香油补齐缝隙,辣椒自边角切入,再由汤水收束。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个阴冷日子。空气潮湿,心情亦带倦意。那日,第一口粿条下肚,热气直冲体内,香味与温度一齐驱散了寒意。满足感不仅仅来于味觉,甚有身体被重新点亮之实感。
多年以后,我或会离开新邦令金。但只要忆起这味道,眼前浮现的,仍会是那家小小摊口。
老板手起手落,粿条在锅中翻腾。接着,老板娘熟练搅拌。一家人围坐于此,碗里热气氤氲,辣椒在粿条之上亮丽点缀。

【林健文点评】
这篇文章倾向于饮食文学的书写,行文流畅,但在书写的焦点和内容上可以再进一步。我们都知道,民以食为天,饮食似乎是日常生活中一个无法绕开的课题,意思就是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本身的一碗粿条仔,你想要读者认同,就必须写出你那碗独特的粿条仔。
前面几段对于粿条的烹饪过程比较啰嗦,有一些小细节也不一定完全准确,但看得出来,作者对于烹饪书写(仔细描述)的企图,可是和后面较主观性的写法对比,前面的部分就显示出,写法不够熟练。举个例子,把作者的描述冠上粿条、面条、米粉都可以对号入座,这就失去饮食书写对于特定食物(或事物)的对焦性。所以一些较普遍的形容和描述大可省略,可以把集中力放在食物本身,譬如粿条仔和柔佛(或作者本身生活的地方)地方性及籍贯性(潮州人)的关联,这样才会赋予饮食文学更多的书写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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