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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先

刚进入子时,一只飞蛾突飞了进来,活力十足地绕了房间几圈,就在床头停驻!家中甚少出现飞蛾,午夜过后就是父亲头七,是他穿了黑、墨绿及白的衣裳回来了吗? “你几时回来?”“下星期。”这是我与父亲最后的通话,我确实是如期回来了,只不过是回来奔丧。中午,我在学校接到邻居的电话,说父亲在峇眼的kopitiam突然晕倒了。接着,就是哥哥打电话来说,峇眼的人都很好,都在帮忙父亲。不久,哥哥说:父亲逝世了! 当我回到家时,木昆嫂也来了。她说,她不信我父亲已离开,因为她今早刚请他吃粿条汤,那时父亲还精神得很。后来,Kopitiam老板也来了,他跟我们描述父亲过世前的状况:父亲如同往常在他的kopitiam用餐喝咖啡,那个早上他的话比较少,吃饱喝足约半小时后,坐在椅子上的父亲就突然倒地了,一旁的人赶紧上前施救,有拿枕头什么的,在等救护车抵达前让他舒服点。 或许,人类的寿命真的是定数。他阳寿已尽,就该走了。 在父亲离开的前一天,我梦见逝世多年的祖父,他在梦中跟我谈神主牌或祖谱什么的,我当天还传微信给北京的好友燕鹏,跟他谈起梦境。 或许,祖父知道我会伤心,先来告诉我:父亲的时间到了! 我望着躺在棺木的父亲,想着:会害怕吗?父亲,一定要念佛!一定要念佛呀!就像我们平常在家,或在檀香寺参加共修那样:念佛! 隔天晚上,特殊体质的四姨悄悄问我,父亲是否穿黄衣入殓?因为她看到穿黄色衣服者跟着她一齐诵经念佛。我当时并不知父亲穿什么颜色的衣入殓,过后问起哥哥,才知道他选择黄衣,因为父亲觉得穿黄衣像部长。 净空学会、妙音堂、檀香寺、鲁乃佛教会,及以继尊法师为首的马佛总助念团都相续前来,声声诵经声中,祈求佛菩萨带领父亲到净土,或前往善道。 想起数年前教导父亲诵经的点滴。在生命中最愤怒、无奈及痛苦的时候,我从佛法中找到了办法。“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一个句子,一个句子慢慢教。当我感到不耐烦时,就会想起在面试“拉曼大学教学卓越奖”时,应该是当时还在担任副校长的尤芳达教授问:“遇到能力较弱的学生时,能如何?”我当时应是愣住了,忘了自己答什么。只记得面试官给的提点,大概是关心及付出时间。是滴,就陪着,一句一偈!到后来,父亲能随我用缓慢的速度,诵读佛教基本经文。佛法有洗涤、净化的力量,但这并不是外力施法,而是从内的信愿及修持。 祖父在梦中的嘱托 远亲前来帮忙,近邻也谈起父亲在世的点滴。原来,木昆叔也是民政党老党员,怪不得父亲一直往他们家跑。民政党全国主席刘华才,槟州民政党主席胡栋强也到家里吊唁,在外坡的许子根博士也送来挽联。村里的人也都来了。父亲爱热闹,我还担心佛教仪式会使场面冷清,看来是我多虑了。望着“坐冥”的人群,真心感谢他们送父亲一程。 宋燕鹏博士是我们家口中的“缘投峇”,前些日子,父亲还问宋博士什么时候来?恰巧宋博士在数月前安排的行程就有槟城,而他正好在出殡前一天按计划抵达,周六就出现在父亲出殡现场。 除了惠州会馆、海陆会馆等乡团组织,以美湖梁村长以首的公正党也向父亲致最后的敬意!陪伴父亲的Kampi狗也抄近路,一路追随父亲的灵车到村口。当天,也是刘华才服务中心开幕之日,灵车经过服务中心时暂作停留,刘华才等众在马路左边向这位对服务中心开幕念兹在兹的元老致敬。峇眼Kopitiam的老板等人就站马路右边,也向父亲做最后的告别。刚回到国门的拿督刘志荣律师也赶到槟城联合福建公冢送父亲最后一程。 隔日,当我们将父亲的骨灰送到檀香寺时,我紧绷担忧的精神松弛了。父亲喜欢檀香寺,每次说要带他来檀香寺参加共修,他都很高兴,早早穿好衣服等待。他回到他熟悉及喜欢的地方,见到这里和善的师姐们。 在父亲七七前一天,哥哥说,他在梦中跟父亲谈了很久,直到父亲说他得走了,说他现在很好,叫母亲不需要担心。过后,哥哥看父亲走进一间双层楼,有警卫把守的豪宅。哥哥往上望,楼上站在气质优雅的孕妇对着哥哥笑。 我仍记得祖父在梦中的嘱托,传承不能断!祖上留下来的神主牌,更似祠堂。神主牌上从第15世开始供奉,到了父亲,已是19世。除了直系祖先,也供奉了曾祖父及祖父的兄弟,这或是移民社会最深刻的家族之爱:同为下南洋,担忧没子嗣的兄弟死后无人供奉,故让兄弟也上了自家的神主牌,共享子孙的香火。 传微信询问陆丰上陈村的亲戚:父亲的族名。接下来,该找谁书重新写家里的神主牌?誊写原本的神主牌,且加上“十九世琼育文辉陈公位”。能找何人帮忙?这时,擅长书法的辽宁友人自悟法师告诉我,他近日会到泰南的国际佛教大学报到。我问能否帮忙书写,他立刻答应了。我趋车北上。就这样,我和妈妈等人带着新写的神主牌,在合艾佛教圣地游历一番。 年前,继尊法师再次率诸法师到家里,进行“入”仪式。仪式进行时庄严肃穆;仪式结束后气氛轻松。妈妈很欣慰,家里新购置的桌椅,第一次使用就是供养诸法师。 极乐寺灯亮了!不过,不会再有人跟我说:“Ah Boay,我们去极乐寺看灯好吗?”
4星期前
1月前
1月前
我与龙的故事,得从7岁那年的清明节,首次跟随父亲去扫墓说起。那时候,父亲就指着公太、婆太(客家话曾祖父母之称呼)的墓碑上,用扁宋体所刻的“广东东莞”4字告诉我,我们公太、婆太的老家在龙的故乡。他们是在龙的庇护下,越过伶仃洋、七洲洋,还有波涛汹涌的南海,才来到了当时的英属马来亚,以追求更好的生活。 2017年冬,几经辗转,持着马来西亚护照,我越过了划分港深边界的深圳河,从罗湖口岸回到了清代隶属广州府东莞县的塘沥洞油甘埔村(今东莞市凤岗镇油甘埔村)所在地。经族人的带领下,终于踏入了公太和婆太当年下南洋后,再也未踏足的“朝良张公祠”。古朴的老祠堂,历代祖先牌位之后的那面墙上,左右各画了一条盘着柱子的龙,龙之上有凤。我心头一震,这不就是龙骧凤翥吗?那一刻,我总算明白父亲为什么说公太婆太老家是龙的故乡——那是因为我们客家人的DNA里早就镌刻着龙的印记。 自古以来,老祖宗在传统农耕社会过着靠天吃饭的日子。龙具行云布雨的形象,雨水滋养了五谷,使人得以生息繁衍,降雨水便成为了莫大的恩赐。故此,早些年华南地区的客家人会在每年夏至过后的第一个“辰”日庆祝“分龙节”,祈求龙王降雨,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龙能腾云驾雾,穿天入地,又能呼风唤雨,集天地之豪气、霸气、灵气、正气于一身,彰显一种无所畏惧、无可阻挡、无所不能的进取精神。同时,龙变幻莫测的特质也体现了灵活和极强的适应能力。龙这些精神面貌,早已经潜移默化融入在客家人的信仰里。清末民初那个动荡不安的困苦岁月中,祖辈不正是执龙之志,果敢扬帆,远走他乡,创造了另一片新天地。 如今,我们早已和龙的故乡相隔千里,一些跟龙相关的节庆也开始随着时代的变迁而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然而,龙文化中的开拓进取精神,将持续成为我们客家子孙在马来西亚这片土地茁壮成长的重要养分。
3月前
5月前
6月前
近日有人上街头抗议,要骂人“数典忘祖”,轰轰烈烈举了一个大牌子,上头误写成“忘典数祖”,于是便成了笑柄。 人在海外,犹如失根的兰花,把历朝历代的典籍都忘了,“忘典”固亦能解,那“数祖”呢?怎么数起自己的祖宗来? 要说“数祖”这事也不是没有的。 时逢清明,行前数着有多少个要上的坟,那不是“数祖”了吗?烈日当空,热浪一波接一波的,游走在义山之间,除草,上潻,清洗,祭拜,对城市人而言,那绝对是消耗的体力活儿。 像我们家,有曾祖母的坟,祖父母的坟,父母的坟,虽同在一座义山,肯定要先数一数,规划行程的。父亲在世的时候,这些事都是他在做,他走了之后,把这项工作继承给我大哥,长子嫡孙,其余人等也就乐得偷懒了。 清明上坟,常年寂寂的义山顿时人潮熙攘,车子挤个水泄不通。这一年一度的热闹看似不减,但只要细心观察,没人拜祭的孤坟越来越多,如此一年一年刷下来,颜色逐渐褪了,苔藓上来了。 无人拜祭的孤坟 有时候,认识了父母的新邻居,一年一度的清明团聚,看到他们的子孙来上过坟,散落一处的墓纸,竟有一种隔着时空、擦肩而过的无言亲切。一年一年的清明,有时候是他们来晚了,有时候是我们来晚了。 然后,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不是来早或来晚了,是再也不来了。 一座无人拜祭的孤坟,它留在世间的实质意义是什么?我们都知道答案,但始终不愿意面对。就这留个十年、百年,一直到发生天翻地覆变化,沧海桑田,一切从新开始。 殊途同归,我们难免也有成为孤坟的一天──如果我们执意要在身后留下一座坟。既然没有人愿意上坟,筑坟也不再流行了。 现代的人往往是一把火烧了,骨灰、牌位再找一个安置的地方。一名朋友说,他死后骨灰就不用麻烦了,或是树葬、或是海葬,还诸天地,倒也干净,只留一个牌位就好。 这个问题和孤坟一样:如果最终无人祭祀,栖身寺院某处的牌位,其实质作用是什么?是不是我们都在意,至少要在世间留一个名字,以证明存在过? 所谓历代祖先,不外从有姓有名,到有姓无名,最后湮没于红尘俗世之中。按照传统美德,你得“慎终追远”,而在实现生活,“数典忘祖”却是大部分人难以避免的历程。 当这个世代的年轻人,已经不懂得端午的屈原、中秋的嫦娥,未来的清明,还能留给他们什么?就把无数的孤坟,连同介子推的焚身以火、白素贞的西湖泛舟,严肃历史和浪漫神话一并封存,现实世界,祖先与子孙,也不过你是你、我是我。 【星云小词典】“数典忘祖” 春秋时晋国的籍谈出使周王室,他回答周王的问题时没有答好,事后周王讽刺他“数典而忘其祖”,意思是籍谈说起国家的礼制掌故来头头是道,却把自己祖先的职守是掌管国家史册这回事给忘掉了(见于《左传·昭公十五年》)。后人便用“数典忘祖”泛指忘本。
1年前
清明时节,纸扎店成为市区的故事回收站,前来光顾的顾客多了,原本摆在店铺的纸扎用品渐渐被赋予情感,成为顾客家里的“纪念品”。 扫墓前一周,我陪妈妈和小阿姨到纸扎商铺采购清明用品。踏进纸扎商铺,琳琅满目纸扎服饰悬挂在门梁上,仿佛在提醒在世的子孙,记得替祖先买新衣。严格来说,这家纸扎商铺属于菜市场的其中一个摊格,它坐落于药材铺对面,生与死的距离挨得很近。我经常陪妈妈到菜市场,几乎都会快速略过这个摊位,不过今天,我们必须驻足。 走进纸扎店,映入眼帘的是生活的仿造。在这里,人们无法停止对死亡的想像,子孙选购的纸扎用品即将在拜祭之日化为一份心意,以有形代替无形,转送给第二国度的先人。 我走到纸衣区,为我家的先人选购纸衣。店家将形形色色的纸衣分类成箱,摆在商铺外的走廊,男的、女的、传统的、新潮的,各个款式可谓应有尽有。我蹲在一整排的纸箱前,翻找最适合我家先人的纸衣。妈妈说,买纸衣要找最适合他们的风格:男祖祖穿唐山装、女祖祖穿娘惹装、公公穿深色衬衫、婆婆最爱花边翻领套装,一人两套。 每买一回纸衣,仿佛都在复习祖先们的穿衣风格。生前,他们穿的衣服,代表他们走过的路;死后,我们选的纸衣,象征我们脑海里他们最美好的模样。我不曾见过男祖祖与女祖祖,但是偶尔从阿姨口中听闻他们的生活。 据闻,男祖祖当年穿着单薄的外衣和一双拖鞋下南洋,利用唐山习得的茅山术民众治病。女祖祖是被娘惹家庭收养的印度人,男祖祖早逝后,她便四处到烹煮月子餐赚钱,用娘惹式的厨艺把公公养大。女祖祖晚年患上糖尿病,妈妈说她时常身穿一袭纱笼卧床。男女祖祖双双下葬后,公公扛起祭祖的责任,操办祭祖用品一事自然落在他的肩上,直至公公双腿一伸,这责任兜兜转转来到妈妈这一辈人身上。 写上先人姓名才不会拿错衣 在我记忆中,妈妈也曾是不会购买纸衣的女儿。那时,老家门外每个星期六都会有一名叔叔,开着一辆兜售纸扎用品的货车到我家门外停放,附近的邻里纷纷从家里走出。我跟着妈妈和婆婆到货车选购纸衣,只见妈妈负责付钱;婆婆负责置办。后来,婆婆年岁渐长,行动不便,我成了那位负责拎物品的女儿,妈妈代替婆婆的职务。 两年前,婆婆撒手人寰,家族上一代人的档案正式存档。婆婆不在的第二个清明,妈妈叮嘱我必须为婆婆选最漂亮的纸衣。婆婆生前讲究服装品质,每个新年都亲自挑选布匹,让老朋友为她量身定做衣服,所以身为后辈的我们,绝对不能轻怠婆婆的纸衣。 我还记得收拾婆婆遗物当天,身为孙女的我第一次“鉴赏”婆婆衣柜里的衣服,摸到了婆婆的温度。也许那一刻,我已经把所有婆婆穿过的衣服款式,烙印于心。 挑选完婆婆的纸衣,妈妈说我忘了一位很重要的人——我的爸爸。8年前,爸爸意外死亡,当时还是中学生的我不曾替父亲购买衣服,于是我只能在每个清明节与忌日替他挑选质料最好的纸衣。我永远无法忘记爸爸穿着深蓝色衬衫和长裤入殓的画面。即使那身衣物是爸爸最喜爱的服装,但比起老年人穿的寿衣依然不够体面。50岁的他走完他的一生,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替他买了8年的纸衣。至今,每回我替他挑选衣服,我都会默默在心地他问一句,这件衣服,你喜欢吗? 买完纸衣后,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回家时,我还得在一套又一套的纸衣上写上先人的姓名与忌辰。我不晓得这是公公自创的习俗,抑或大家的传统,写名字成了我家祭祖的文化,也是我的工作。大约一、二年级开始,妈妈开始教我怎么写祖先的姓名。年幼的我总是混淆祖先们的忌日,每换一个祖先的衣服,我都得跑去厨房问妈妈,祖祖是什么时候离世的?于是我记忆中童年的清明,便是这样问过来的。纸衣上留下字迹,对我而言是使命,我把每个名字写得又黑又大,希望祖先不会拿错新衣。 这几年清明,家里购买的纸衣数量又提升了。我想每个购买纸衣的顾客都一样,带着缅怀先人的情感逛纸扎店。就像我家,每增购两套纸衣,代表家里又失去一个人。
1年前
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不喜欢运动,不只是因为你“懒惰”?或者换句话说,你之所以懒得运动,是有科学根据的? 2017年,美国史丹福大学做了一项《全球人口平均每日步行数》的研究,指出马来西亚人民的步行步数在全球排名倒数第三,平均每天只步行3963步,远远少于全球人类平均数的4961步。此外,根据我国最近的全国健康及病发率调查报告(NHMS),马来西亚目前是东南亚国家中“最肥胖”的国家。报告更预测大马的肥胖症将会在2023年达到惊人的23至24%,即每4人中会有一名肥胖患者。肥胖所带来的各种疾病,如心血管疾病、糖尿病、高血压、呼吸困难预计将为我国原本不堪负重的医疗体系带来更大的负担。 对于工作繁忙的上班族而言,肥胖似乎是现代都市生活无可避免的后遗症。每个人都知道身体健康的重要及运动的好处,可是对于每天早上摸黑出门,晚上摸黑回家,每周平均工作60个小时以上的上班族而言,周末只想在家躺平确实是无可厚非的选择。无论在什么国家,只要是都市人,都会面临同一个通病,那就是虽然知道运动的益处,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不好,可是就是想躺平看剧、无法坚持运动计划、甚至是千方百计逃避运动。 ◢原始人都爱运动吗? 《天生不爱动》的作者李伯曼(Daniel Lieberman)身为人类演化学教授,就想要通过人类演化学的角度破解现代人关于健康和运动的迷思。本书分为4个部分,分别关注人类身体活动和缺乏活动的演化历程。每个部分又细分为不同的章节,负责解答一个关于运动和健康的迷思。最后作者也探讨了如何使用演化的方法来协助我们活得更好。 本书最大的看点是破解了东西方社会关于“人类天生就是爱运动的生物”这一巨大迷思。在影视作品中不难看出无论是东西方文化,通常都有一种关于“运动野蛮人”的迷思。该迷思对古代社会有难以言喻的浪漫幻想,似乎在现代化和西方饮食文化未入侵以前,人类天生就是自带六块腹肌的超级运动员,力气远超于现代人。这也是为何如今许多减肥和健身教练都主打古代自然饮食法或者什么“斯巴达式”健身。仿佛只要学习了古代人的健身和饮食方式,就能打造完美身材。 作者说,其实以上看法都是错误的迷思。原始社会甚至是古代社会的人根本没有运动这一概念。他们并不需要刻意的训练或饮食方式,因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已经通过了无可避免的体力劳动来消耗身体上的能量。根据作者的研究显示,古代的狩猎和采集者一天只工作6到7个小时,而剧烈活动通常只有区区的一小时,运动量其实与在健身房运动一小时的现代人大致相同。这项研究通过演化证明了我们祖先每日的活动量其实与现代人相差无几,他们与我们一样,除了工作,并不会把额外的时间花费在运动上。 ◢人类演化出新的代谢模式 既然现代人的作息时间及活动量都与古代人不相上下,那为何现代人肥胖率及因肥胖而引发的并发症比古代人更高呢?这其实与人类的演化有关。 早期的采集者比现代人工作的时长更短,他们只会花不到半天的时间寻觅食物,剩余的时间都花在休息和其他工作上。可是由于古代食物品种匮乏以及缺乏垂手可得的现代便利,采集者的身体在演化下已经发展出了高效率的代谢模式,不仅演化出最有效率的消耗能量模式,甚至是高效率的能力储存模式。在食物匮乏的古代环境下,任何吃进肚子的食物都会优先转化为脂肪储存起来,以便能在紧急时刻运用。同时,人类的基因也时刻提醒采集者必须减少非必要的活动,以避免能量消耗过大而死亡。这些在经过了几万年的演化以后,当时让人类能够继续生存的机制,如今却成了导致现代人肥胖的元凶。 ◢人类基因有减少活动的习惯 无论是生活在远古时代的采集狩猎者或是古代社会的农夫、铁匠等人,每日的作息时间虽然与现代人相似,可是这些人从事的是现代社会所淘汰的体力活。此外,他们还面临饮食和烹调方式匮乏的困境。在这种生活方式下,他们虽然不刻意运动,却拥有高效率的代谢活动,并演化出对高能量食品的偏好以储存多余的能量。 由于人类一直以来都没有刻意运动的习惯,经过几万年的演化以后,现代社会人类基因里仍然保持着减少活动的习惯。但在全球化和现代化的背景下,食物价格变得无比低廉且烹调方式层出不穷,我们仍然偏好高能量食品,却没有相对的活动模式消耗这些高能量。简单点来说,在与古代人相差无几的作息时间之中,我们人体消耗的能量大大低于古代人,可是我们的基因里仍然保持着数千万年来对饮食和能量的机制,这就是导致我们肥胖的主要原因。 作者通过本书告诉了读者:其实不爱运动,喜欢躺平并不是现代社会独有的问题,而是千百万年来人类的生活模式。作者更指出了无论是有氧运动或阻力训练,对于减重的效果其实是十分有限的。我们人体通过了长时间的演化,已经进化出了十分有效率的代谢机制,如果一个人剧烈运动以后,人体就会自动减少其他非必要活动来减少能量的消耗。这也是为何许多人在做完有氧运动,或者去健身房回家后只想躺在床上睡觉。 ◢不是叫你放弃运动! 当然作者提出这些论点并不是鼓励人们放弃运动,因为各种研究显示,运动对于降低各种隐性疾病的风险还是很有必要的,但期望通过运动来减低体重就有点痴人说梦了。在作者看来,最简单的减重和减脂方法,就是降低能量的摄取,创造热量缺口。当每天摄入的能量少于所需的能量时,我们演化了千万年的身体,就会进入燃脂模式来维持我们的生命。当然,作者也指出这种方式必须在专人和医生的指导下有规律的进行,而不是一味的少吃。 通过本书,其实不难总结出肥胖导致的所谓“文明病”,其实就是人类在过去高速发展和进步带来的副产品。人体在经历了数千万年才慢慢演化成今天这种机制,可是在短短数十年之间,社会和科技发展的速度已经超越了过去几千万年的总和。在这种情况下,人体仍然使用着几千万年的演化机制来面对现代社会作息和饮食习惯,难免会出现难以适应的情况而导致的后果。 那么,对于现代人来说,我们只能够反抗我们演化的天性,从饮食结构和活动模式入手,以便能够保持健康的体魄。
1年前
陈颖萱/柜子(上) 前文提要:隔壁家芒果树梢那几只乌鸦仍旧很吵。七里香依然很香。而父亲也照样没有半点消息。 五、 我想,我不应该一直向你述说弟弟。或者,就聊聊我自己吧。 我叫张晓芳。今年24岁。天蝎座。喜欢吃冰淇淋和火锅。 我在家中排行老大。母亲在我5岁那年给我生了个弟弟。听隔壁家老婶婆说,我母亲生下我弟弟之前曾经堕过3次胎。直到怀上的是我弟弟,我母亲才把他生下。 这些年来,我与弟弟皆由母亲独自抚养长大。我父亲在我弟弟出生第二年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下了班便没回过家。 巴刹卖菜的儿子阿光,他在我18岁生日那天偷偷和我说,有人看见我父亲在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在我们这座小镇唯一的火车站里共吃一碗牛腩面。 我对阿光的话一直半信半疑。母亲说过父亲从来不吃牛肉。他怎么可能吃牛腩面呢? 然而,这却是这些年来我仅知的关于父亲的消息。 父亲失踪那天早晨,他就像往常那样送我上学。一路上我们经过了熟悉的街道与商店。我看见光头佬又再牵着他家小白在路口那户人家的红毛丹树下撒尿。他每天都带小白到那里撒尿,气得那户人家在树下摆几个花盆挡路。无奈却没有半点用处。那天,路口那盏街灯一样忽明忽暗,穿着长袖长裤的清洁捏捏早已开始刷刷扫街,一切看起来就与平常并没两样。 转出我们家那条小路往左走,我与父亲先来到顺丰茶餐室。父亲照样吃云吞面配咖啡乌,并给我点了半生熟鸡蛋配kaya牛油面包。那天的kaya像平常那样甜牛油也很香,父亲也一样很少说话。从来,没有人想到父亲会那样忽然失踪。 芳,你最大,你要好好照顾弟弟,好好保护他,知道吗。 打从弟弟出生,父亲带我到医院去探望母亲与弟弟时,他便开始那样对我说。 弟弟小时候非常调皮,他总是喜欢咬我。母亲说那是因为他开始长牙的缘故。每次他咬我,我都很想反咬回去,但是想起父亲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只好偷偷自己躲起来哭。 如果父亲发现我哭,他就会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问我怎么了?有时候他也会摸摸我的头,然后帮我把眼泪抹掉,笑着对我说你看你变成哭包,不美了咯。 比起母亲,我觉得父亲比较疼我。但是他也很疼爱弟弟。为弟弟办弥月礼那天,父亲准备了一头比黄牛还大的烧猪祭祖。隔壁老婶婆多年后回忆起时,还咂咂嘴告诉我她记得那脆皮油香。然而,我只记得那天母亲牵着我的手站在门口看18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用8支长长的竹竿把那头大烧猪抬起来围着我们的屋子绕了3圈,然后才把它放在祖先灵位前。那天,母亲笑得十分开心。我从来未曾看见母亲那么开心过。 拜了祖先传了祖柜,父亲在众亲戚面前打开早已藏在祖柜里的红包封。那里预先写好了他与母亲给弟弟起的名字。当时我并不认识那3个用黑黑臭臭的墨水写的究竟是什么字。后来母亲教我念弟弟的名字时,我终于知道原来那3个字是“张耀祖”。 六、 喂,张耀祖,你姐姐在家吗?我拿了菜来给她。 阿光拿着两大包蔬菜来我家。看到他又再送菜来我家,你便知道来自金马仑的菜车今早又开进我们这座小镇来了。 那天,弟弟刚好正要上街,他在我家路口遇见弟弟便嚷着问。阿光的语气每次都那么不可一世。仿佛他父亲被人称作菜王他便真的以为自己就是王子那样,凡事都那么自以为是。他喜欢我,但是我与弟弟都不喜欢他。只有母亲对他处处称赞。 学一学人家阿光。那么懂事又孝顺。年纪小小就出来帮他爸爸开档。从来都没有半句怨言。每当我与弟弟坚持主见而不顺从母亲之意时,她便会把阿光搬出来向我们碎碎念。 喂,张耀祖,你姐姐到底在不在家啊? 弟弟假装没把阿光认出来,也没听见他在叫唤,奋力踩着他的脚踏车继续向街上驶去。 七、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从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开始,我便老是看见那些恼人的小东西。那灰灰白白细细小小会弹跳的东西。它们就像癌细胞那样迅速吞噬整间屋子的墙壁。 起初我只在弟弟的房间发现它们。在那原本放置老柜子的角落,有几只灰灰白白的点,没头没脑的从墙上弹落地上又从地上回跳上墙。我原本并不以为意,不消几天,视线投落之处尽是灰影幢幢。 我试探性的伸手朝那灰影轻轻一压再缓缓一拉然后放开,它们便像永不熄灭的流星划在夜空那样,白墙顿时留下一抹淡淡的灰。 你有看见那些小东西吗?我问弟弟。 没有。他回答。 它们明明就在那里。客厅、厨房、杂物间,还有我与母亲的睡房以及跨出大门的外墙上。那细细小小比蚂蚁还脆弱的东西。 妈,墙上爬满许多小东西。我告诉我母亲。 母亲掀起她的老花眼镜聚精凝视了我所指点之处。片刻,她转身对我说,你怎么好学不学,学你大姑那样臭眼睛。 我顿时觉得我母亲瞬间变得非常不可理喻。她怎么可以轻易的把我与我大姑放在一起比较呢? 我大姑在我父亲失踪不久便搬离了我们这间祖屋。母亲曾说过那是因为她时常在家里看见那些小东西。对大姑而言,那些捏不完杀不尽的小东西简直是噩梦。它们都是屋子不干不净的象征。于是每在一个新地方发现这些小东西的踪迹大姑便连夜安排搬家。 开始时我们与大姑依然保持联系。但是因为她搬家搬得实在太频密,以致母亲之后都不再过问她最新的住址。其他姑姑也不知道她的行踪。后来只有在大姑有事要找我们时,才会看见她穿着那身藏青色柔丝连身裙出现在我们家大门。 我小时候并没注意到这些小东西。如今我终于体会到大姑当年的烦恼。 是虱子。母亲说。 我怀疑它们是随着老柜子的搬动而从弟弟房间扩散到母亲房间的。再加上母亲终日不开风扇又不开灯,家里老是潮湿又昏暗,有助了它们迅速生长并扩散。 你真的没有看见那些小东西?我反复问了弟弟许多许多天。 有。后来他终于承认。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我其实很想马上搬家。 搬到一处没有虱子的地方。让我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由得它。弟弟的回答让我很惊讶。 不能。我说。它们存在于屋里各个角落。 那它们会咬你或造成你皮肤敏感吗? 我无语。 不会,就别管它! 不行。我默然不语。 八、 你肯定不会相信,我也曾经有过那样的过去。举目之处一切似幻还真。虽然并不是在梦境里,但却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根本分不清究竟哪些是幻觉,而哪些又是亲眼所见。 我越来越不能忍受那些恼人的虱子了。 它们从墙上跳进我的生活。 在我笔记本的字里行间,我总是看见有几颗灰灰白白的点在移动。每当我打开电脑要打份工作报告或计划书,它们便在键盘上跳动游走。逗号右边有个点,1号左边又有个点,它们与它们都长得非常相像。我分不清究竟谁是谁非。 只要有三五个灰点白点聚集在一起,我便看见它们在轻轻跳动。 然而母亲依然坚持不开风扇又不开灯。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反复对弟弟说。 无论我怎么抹、擦、清、扫,它们依然存在。放再多除虫剂都无效。而且越长越多。 我开始吃不下饭,也开始失眠。每每看见那些会弹跳的点我便呼吸困难。在短短时间内,我瘦了很多很多圈。 我们把那个老柜子拆掉吧。弟弟对我说。虱子窝就在那里。 那母亲怎么办?我仿佛想起什么。 拆了再打算。弟弟回答。 你肯定不会相信,当弟弟打开柜子把包裹着他的胎毛的红布取出时,我们竟然在老柜子镶着的镜子里看见与弟弟长相非常相似,只是稍显衰老的男人。 我们合力把柜子劈开,再把那面镶得紧紧的镜子摘下砸破。那个与弟弟长相非常相似的老男人竟然从碎片中跌出来。 母亲听见噼噼啪啪声便从后院冲了过来。她愣在房门旁,就像此刻的你那样。你或许不会相信,那个老男人竟然就是我失踪多年的父亲。(2月10日续) 相关文章: 陈颖萱/柜子(上) 陈颖萱/柜子(下)
1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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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起你一双手,拥抱阳光;迈开你一双脚,漫步生的路上,去创造美好的生活,快乐的人生! 记得,老妈常对我们说:“我只靠着两只脚,一双手,爬山攀坡,割胶抚养你们9个孩子,没有这双手脚就无法养大你们了,记得,你们要好好用好一双手脚!”在我的人生路上,谋生做事,常记住妈妈的话。 老爸虽然没读过很多书,却常对我们说:“我们祖先有了一双手脚,一代代接传下来,才有今天我们的一双手脚,所以我们不能忘祖背宗,要好好用好手脚。” 人有了手脚,除了可以做工办事,创造美好的生活,同时又可以帮助人做些事。福建人帮人叫“到卡求”,广东人叫“帮手脚”。我在想,人一旦没有了手脚,人世间会变成怎样呢?我说不上来,不过,活着就要用好我们的手脚,人类世界才会更美丽吧。 人有了一双手脚,却忘了用好手脚,往往用了嘴巴最多,举目周边,有人爱用嘴巴讲,少动用手脚去做事。有话说:“说话千里路,不如起一步。” 但是,有的人也很会用手脚,却用错了手脚,做出一些坏事。不是常听人说,你这个人手脚不好,就是说你在做了一些坏事。什么坏事,简单说,就是你在偷鸡摸狗、抢家劫舍。我静思默想,一个人的手脚,还是靠着那一颗心,一个脑,在指示着如何去做,如果一个人的心术不正,有了一双手脚,也会做出一些不正当的事来。 有句话说:“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静坐下来,想一想、看一看,自己的这双手脚,是祖先一代一代传下来给你的,今天,有了这双手脚,就要珍惜这手脚,用好一双手脚,给家人曾添温暖、喜悦;用好一双手脚,让社会增添一份光亮。
1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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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应星洲副刊的邀约,拍摄了一档名为《刚好在这里》的短片。要即场分享生命感想,基本上就是把【硬死劈雷神】里常碰及的生死话题以更“人生立场,就在现场”的方式说开来。看片后,好几位朋友对于我说的“不想念很好”稍有共鸣,让我也开始追溯起自己有这份体悟的源头。 还记得爸爸走了以后,填词人小寒曾这么安慰:他走了比起以前更大,更无所不在了。我当下非常认同,基本上挚爱走了去了哪里所留下的空白格,就是很大很无所不在的生命拷问。所有激起的反思都等于爸爸,所以他无所不在。而“不想念很好”其实建立于这样的基础上。我们是不可能不惦记的。 还记得爸爸离世前4个月,有天我们决定一起到广东义塔买他和妈妈的夫妻灵位。当时驾车进去义山觉得有几重时空交叠,心情不知如何自处。平日都是我跟父亲来拜祭祖先的,这次却是陪他来准备自己“做祖先”了。同时也在思考几个月后我来这里的景象,没有左手边客座席的他了。这种矛盾感让人太想超越三维空间。在最熟悉的城市中心拐进那小径,不是清明,不是中元。没人问津的广义塔,我们来是决定爸爸几个月后的安处。 当时爸爸的气已经不很好,缓缓走过烧衣纸的地方,不忘停下来对我交代。他说烧了这么多年给公公婆婆,都不知道有收到的吗?总之以后就不必烧给他,他不会收。麻麻烦烦还可以多少年?这是他一生祭祖的感想,是责任是交代是思念,他似乎搞清楚了那是一种给自己的善生。后来我真的依照他的叮嘱,不曾在节日特别烧东西给他。像他生命后期不吸烟了,他给出了的感想很妙,他说:“烟已经远离我了”。所以随他走了,到底他有钱还是没钱用,有没房子车子,全部恐惧担忧都已远离他了。我若还恐惧,大概只是我的责任、交代和思念心态在作祟。 不想念很好这件事,爸爸走之前几天也以行动展示了。他离世前一星期,我因为很恐惧面对他的离世而有了逃避念头。我接受了去台北三天两夜公干的机会。我需要一个窗口充电,所有情绪都很紧。结果父亲的最后一个冬至我不在他身边,我一个人坐在台北糖水店流泪吃汤圆,按简讯跟他道歉。当时这份距离还是让我很安心,因为至少是人间的距离。回来时只见爸爸躺在床上对我的眼神是愤怒的。他的生气,我完全明白。 然后我发现客厅的全家福都拿下来了。帮佣抵不住他每天嚷着要取下,他不想看到。临别依依,到底这是什么心态?我当下不解。后来父亲走了,我看南怀瑾老师的书《人生的终点与起点》,里头提到人快要走,闭上眼睛就好了,专心一念归自己,不要贪求多看几眼了。我似乎又解决一道空白格。爸爸不是发晦气,他也不是刻意教训我。他是想要安在只有他一个人面对的过渡里,他已没力气“八点档”了。 不想念很好,不想念没事。这也是每次我离家出游,一回到家问妈妈的:妈妈你想念我吗?她笑着回答:想念来做什么?这个答案,太让我安心。 《刚好在这里》短片: 陈亚才 | 赶上好年代 大马媳妇 Norico Chua | 此心安处是吾家 May子 | 不惑 更多文章: May子/感情遗物 May子/生设崩塌 May子/期待癌    
2年前
将近中午,艳阳高挂于新邦波赖上空,我为阿公搬了张靠背塑料椅,让他坐下,自己则坐在塑料高脚凳子上。阳光洒落老屋门前的水泥地砖,激起一束束镀金却透明的、细细的箭。 说“老屋”,其实不老,我童年捉迷藏、荡秋千、驾迷你跑车、中秋节在木板上用蜡烛排成火焰燃烧随风摇曳的字的那间五六十年代木板屋(我意识里,始终潜藏那段不长,却不透光、幽暗闭塞的走廊)已不在了,如今是座新型的新村单层屋(砖块和水泥),而阿公眼睛割过眼角膜,如今已看不太清,不管是远山淡景、前面两条街庙宇耸起的神佛雕塑、对面的草丛、头顶的电线杆,或坐在身旁的我,也只是模糊不清。阿公眼里这寂静且闷热的世界,或许是幅印象派油墨画,所有颜色都越界,彼此抗拒之际也彼此混合,纷乱之中唯有些粗线条匍匐蠕动。但阿公的记忆始终清晰,他会先道歉,说到这年纪啊,就会净说那些陈年往事,有我说没别人说,你如果听得没意思,就当老人家闲话吧。言辞里似乎听出他也曾向谁滔滔不绝,却换来不怎么好的反馈。于是我说,我有空,阿公你慢慢说。阿公的历史阿辉很想听。 那些故事,听了两三次,但每次听,阿公都会补充细节。好比说,太公当年离开“唐山”(唐山,中国大陆,只是代称,而太公真正的祖籍地是连州)下至南洋,落脚“老波赖”(我们新村是新邦波赖Simpang Pulai,那是后来“烧芭”后新建的新村,老波赖在约莫15分钟车程的别处),做“佛朗”(锡矿)赚了钱。别人是建个小屋,太公却是建了两间大屋,阿公说别以为太公是为了炫耀,他将屋内隔成十多间房,出租给唐山下来的人。阿公说你想想,当时做个矿工,收入微薄,一天“几尖钱”(客家话,到今天我始终拿捏不准“尖”是什么单位)而房间出租一个月一块钱——一块钱,当时是大数目。 太公太精了。虽则阿公没说,但我知道下南洋的祖先,他们搭乘英国的猪仔船沿中国沿岸,漂啊漂,漂至首站新加坡,洗澡(我看过黑白照片,那是用大水喉喷涌的强大水柱,往华人身上喷射),做卫生监测(要是监测不过关,抱歉,你得回大陆),处理身分证之类的工作,一切结束了再北上进入马来亚境内。我想太公肯定也不例外。 那时用英国钱,阿公说,纸钞上是英女王的头像。我后来听黄子华最后一场栋笃笑《金盆浪口》,他问在场观众谁会唱英国国歌?似乎香港人,真正会唱英国国歌的不过尔尔。我忘了问阿公会不会唱英国国歌,但阿公说,鬼佬他看太多了(锡矿公司的管理层有英国人和华人),那时旧霸罗(如今怡保)满大街尽是鬼佬,见惯不怪,而且鬼佬不跟你平民百姓住一块,都住山上。于是我不得不想起华都牙也的凯利古堡,那段已被浪漫化的,殖民时期商人的生与死,那一间间的主人房、儿子房、女儿房、会客室、螺旋状的逃生梯、幽暗寒冷的地窖……但那距离我太遥远。 我继续侧耳,听阿公说,后来老波赖那间老屋,被大火烧了。那年代,这类灾祸多不胜数。我小时候在新邦波赖,也曾目睹大火吞噬老式木板屋,妈抱着我,就站在现场几步之外。阿公说,他长大成人,也去做佛朗,没佛朗做便割树胶。太公省吃俭用,阿公视为榜样,钱不乱花,全积攒起来(但其实也曾赌过,只是很快戒了;也曾抽烟,是鼻子入烟口里出那种,吞云吐雾,烟瘾极大,后来也戒了),直至要结婚了,婆婆比较能说善道,在新邦波赖寻寻觅觅,找到了块地,用400块钱先买下,往后一边工作一边积蓄,叫来红泥山的“阿舅”,用最便宜的材料(阿辉,你太公那时用1号铁,我只用3号铁,3号铁比较薄)拼拼凑凑,搭建起了我身后这间老屋的前身……阿辉,以前的人穷是穷,但穷是常态,你没饭吃,拎个椰子壳挨家挨户去问人要米,人家都会给;没屋子住,去霸罗桥底,那里就能睡。如今你穷,还能这么张扬?以前机会多得是,你肯做就能攒钱,容易存钱,你看我以前进山芭割树胶,回家要走三头碑,你们现在不行咯,到隔壁街去都要驾车…… 小历史也有光辉 阿公不知道,我偷偷按下了手机里的录音Apps。我们的对话,如今我有存档了。我不介意阿公滔滔不绝,倾听阿公说的,他(个人的,私密的小历史?),或他口述的那个时代(大时代?)的历史。也许阿公不是最佳故事叙述者,但我努力让自己腾空,俯瞰那些支离破碎的故事岔路,拼凑而成的完整样貌。 阿公已是9字头,而我们这一辈大多各自纷飞了(堂哥堂姐堂弟堂妹,他们散落在吉隆坡、新加坡、澳洲),故事再不说,再不听,此后往去,便将湮灭于生活这股莫之能与的洪流之中。我想说,小历史,也有小历史的尊严和光辉。网络上时而会有这样的帖:一幅洋洋宇宙为背景的图案,充斥着星系、星团、星云、无边无际之黑暗,而地球很小,比头皮屑、指尖、米粒还要小,帖文说:人类啊,你的烦恼只有这么丁点大。但非也,非也,大小无关紧要,你看病毒够小吧?却也够致命。 我喜欢读史,喜欢读《人类简史》这类诉说大历史(像书里揭示的,不是人类驯化农作物,而其实是农作物喂养人类,人类生长、死亡、腐朽、尘归尘土归土,营养再度为农作物吸收,循环复始,永劫回归——这种爆炸性观点,读了会兴奋好几天)的书,但我也爱殖民史、东南亚史、本地史、本地华人史、霸罗开发史、新邦波赖史、卓家史、阿公的割眼角膜史……离我更近,更有贴身感受,对我从何而来往何处去的疑惑更有启发,因为,你懂得,华人啊,不知为何总是忌讳说以前的事。从前的心酸艰苦都是不堪过往,何需再提?很怪,这种心理不是和中华民族“以历史为明镜”以史为鉴的精神背道而驰吗?但是阿辉啊,我们以前都是熬过来的,那段过去太苦了,太苦了。
2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