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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燕翎

新纪元陈六使图书馆内,藏有一册郁飞签赠方修的《瞬息京华》。1992年,新译初成,花甲之年的郁飞携带新著,亲赴星洲。此行是为了赓续一段父辈的未竟之愿——代父亲郁达夫,完成那部在南洋起了头,却终未完成的林语堂译作。夙愿已偿,欣慰难免。 1940年,郁达夫与王映霞的婚姻终告破裂。母亲决定离开新加坡。临行前日,她特地来到郁飞就读的美国教会学校,与儿子作别。那年郁飞不过十一二岁,大人的感情纠葛,孩子终究是看不清的。那天下午,他懵懵懂懂地随母亲去看了一场电影,像是履行了一场静默的送别仪式。此后,他与父亲相依为命,客居星洲。直至太平洋烽烟来袭,父亲才匆忙将他送回中国。 郁飞在〈郁达夫的星洲三年〉中,细述了他与父亲在南洋共度的短暂时光,也为今人重现了旧时星洲的街景与人文光影。早年读至文中提及父亲的红颜知己李小瑛,并未十分在意,只当是才子郁达夫生命中又一段萍水相逢的南洋轶事。后来方知,这位女子实则来历不凡——林语堂《瞬息京华》的译事得以在星洲开启,背后亦有她倾力相助的身影。 李晓音之名,在郁飞的笔下留下倩影。然而,文献所载,她亦曾以李小瑛、李筱英等名行世。其名之流传,与上世纪中叶风靡新马华人家庭的“丽的呼声”方言广播电台紧密相连。这家源自英国的 Rediffusion Limited(最初名为 Broadcast Relay Services),于1949年8月1日在新加坡启播。据新加坡历史学家柯木林考证,“Rediffusion”译作“丽的呼声”四字,正是出自李小瑛与其同事张轼(战后初期南洋华侨中学的教师)之手。 日军撤退后,李晓音自印尼重返新加坡。1949年7月31日,《南洋商报》推出“丽的呼声开幕纪念特辑”。时任该电台首任中文部主任的她,于特辑中发表〈这是丽的呼声!〉一文,详述电台的渊源与发展,成为这段广播史开端的重要见证。 这位才华出众的女性,其实更早之前就已走入郁达夫的生活。她曾一度住进他的书房,成为他生命中一位颇为特殊的红颜。郁飞在〈郁达夫的星洲三年〉中对她着墨颇多:李晓音毕业于上海暨南大学,容貌秀丽,中英文俱佳,原任职于新加坡英国情报部,后转入电台担任播音员。约30年后,郁飞娓娓道来少时在异乡的岁月,我们仍能从中感受到少年对这位闯入父亲生活的女性,那份难以全然接纳的复杂心情。文中写道:“随身有条年岁远比我大因而已经发脆的俄罗斯毛毯,是三十七年前星岛临行时这位李小姐送我的”。烽火连天,人情幽微,往事如烟,实不足为外人道。 李晓音随后举荐郁达夫出任《华侨周报》主编。该报由本地名流林文庆题写刊名,于1941年4月3日正式创刊(《南洋商报》1941年4月6日载)。据郁飞回忆,其父郁达夫于同年年中接任主编。彼时,林语堂早已将注释本Moment in Peking及500美元翻译费寄至星洲,力邀他执笔翻译,并坚称此书非郁达夫不可译。他在《谈郑译〈瞬息京华〉》中申明四点理由:自身忙于英文创作且不擅京话;郁达夫中英文精湛、译笔老练;其文风纯正,无生硬欧化之弊;并已附上三千余处详注以供参考。此时郁飞已然懂事,甚至鼓励父亲:既已收下翻译费,且《华侨周报》甫经发刊,若能连载父亲译注的《瞬息京华》,必能提升报刊身价。 郁达夫后来果真动了笔,李晓音则从旁协助,为他斟酌文字,处理编务。未几时局骤变,战火蔓延南洋,翻译工作被迫搁置。身在新加坡的郁达夫与远在美国的林语堂也自此断了音讯,林语堂终未能等到那个他所期许的完善译本。约在1941年底星洲沦陷前夕,李晓音搬离郁达夫住所,随英军远赴印度。 1942年2月,郁达夫仓皇避难苏门答腊,于流离间作成《乱离杂诗》12首。其中前7首,常被后世视作对李晓音的深切寄意。诗中“茫茫大难愁来日,剩把微情付苦吟”一句,尤似道尽乱世情谊之,欲说还休。然此中情愫,终难定论——2014年,其女Felicia Zhang据母亲口述,以英文发表〈李晓音:郁达夫的情人或缪斯女神?〉(Li Xiaoyin: Yu Dafu’s Lover or Muse?)一文,明确否认二人曾有恋人关系。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郁达夫译林语堂《瞬息京华》梦碎星洲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 杜南发 也就是这个时候心情如水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天微明时我是诗人潘正镭
1星期前
且看〈未知的领域〉的一段话,当作者来到莎士比亚的Stratford小镇:“所以现在莎士比亚之于我,多少有点亲切了。我不来,也许我无法懂得更多。” 旅行是为了什么?其中意义数之不尽,但最多人会说的,大概是一个“玩”字。 伍燕翎在《移动的光》里,记录了她2003至2005年期间写下的17篇旅行短文(书内多用“行旅”二字),其中两篇回应过“旅行是为了什么”:旅行之于我,大概没有办法定义为从一个地方游览到另一个地方的观光活动。(〈一个旅者〉);我知道自己是一路寻找,寻找一个爱情的便当。(〈寻找爱情便当〉) 这两段话,在我看来有一定的互文性,先不探讨作者的“爱情便当”所指,但其中透露的讯息,大致上和“旅行是去‘玩’”的意义上是大相径庭的。我在另一篇专栏文章〈马新跨国诗选〉提过:“我始终相信在文学作品里阅读过某地再到当地游历时,那种共鸣与心灵上的同步是无法磨灭的”——这种想法正好被这本作品所印证。 且看〈未知的领域〉的一段话,当作者来到莎士比亚的Stratford小镇:“所以现在莎士比亚之于我,多少有点亲切了。我不来,也许我无法懂得更多。”若是硬要帮作者的分辑再细分,除了辑一和辑二着重于记录她在英国的生活、风土、打工以及“流浪”之外,其余3辑都诸多着墨于文化以及文学上的朝圣,特别是辑三,遍写了徐志摩、林徽因、莎士比亚、简·奥斯丁、弗吉尼亚·伍尔夫等著名作家文人的“现代寻访记”;甚至当作者在巴黎时,还掂量着米兰·昆德拉那孰轻孰重的故乡困境,而不是香榭丽舍大道上各种闪耀的名牌与时尚——可我想,又有哪个文人墨客到欧洲旅游时,会忽略掉作者书中所踏过的足迹,和那些闪闪发光的名字所生活过、存在过的时空间说不呢? 于是乎,旅行和去“玩”大抵有了明显的界限,前者乃是寻找、印证、共情那些历史艺术文学文化的出访;后者是踏雪无痕打卡留念到此一游的新记忆,而这大抵也是这本书珍贵之处,我们读的“XX旅游攻略”或“XX必打卡地标”的文字,而是另一种更富情感,会让你于彼时彼地驻足良久的情绪——为旅行或去“玩”,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与诠释。 可如果认为这是一本纯粹的文人墨客“沉闷的文化之旅记录”,那无疑是错误,辑一和辑二大量记录了生活在他国的游子,无论是落地生根、偷渡、回不去还是不愿回去的,种种人与事的微观侧记。 比较可惜的是,作者虽落脚在有着史上伟大球队之一的城市——利物浦,却始终没有记录足球方面的面貌,让我这个利物浦死忠球迷无法借着作者的文字“朝圣”,可这就是旅行中的选择,而选择也将造就不同的回忆与遭遇。所以是去旅行还是“去玩”?说着说着竟又变得别无二致了。 更多文章: 【马华读立国】赖殖康 / 五一三•忆述之沉重 【马华读立国】赖殖康 / 诞生即苦难——《母墟》里的童女漫游
3星期前
1月前
1955年,中国现代作家林语堂应陈六使之邀,远赴新加坡,出任南洋大学首任校长。可惜,他的办学理念与董事会格格不入,分歧日深。就在南洋大学即将开课前数周,林语堂毅然辞去校长职务,离开新岛。这位自1930年代起旅居美国、以英文写作享誉国际的中国作家,对新马社会的现实与人情并不熟悉,更难体察一所由华人集资创办、寄托民族文化理想的中文大学,其内部复杂的人际与政治结构。 林语堂与南洋的情缘,始终缘悭一面。早在二战之前,即1939年前后,他便将自己在美国写就的英文小说Moment in Peking寄于当时旅居新加坡的郁达夫,请他译为中文。这部小说原是林语堂在筹划翻译《红楼梦》时的创作转折——他原来想以英文介绍中国古典文学,后感《红楼梦》所映照的社会距现代中国已有时空隔阂,遂决意参照其结构与笔法,另写一部描绘近代中国社会图景的长篇小说。 为专注写作,林语堂于1938年春举家迁居法国巴黎。他的长女林如斯回忆:“自八月到巴黎时动笔,到一九三九年八月搁笔。其中搬迁不算,每晨总在案上著作,有时八页,有时两页,有时十五页,而最后一天共写了十九页,是空前之记录。”这部历时一年完成、长达70万字的《瞬息京华》(Moment in Peking),出版后畅销5万册,被《时代》周刊誉为“极有可能成为关于现代中国社会现实的经典作品”。 这是林语堂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当时他年逾40,作品甫一完成,便急于将其译为中文。彼时虽不乏通晓中英文的译者,但能令林语堂信任并托付此任的,唯独挚友郁达夫。那时郁达夫旅居新加坡,任职于《星洲日报》和《华侨周报》。林语堂特地致信相邀,并在信中明言,希望借由小说的译介,弘扬中国抗战勇士的可贵精神。他在信中写道:“弟客居海外,岂真有闲情谈话才子佳人故事,以消磨岁月耶?”显然,从《吾国吾民》(My Country and My People, 1935)到《生活的艺术》(The Importance of Living, 1937),再到《瞬息京华》,林语堂逐渐意识到,唯有小说最能引发读者的情感共鸣——“如历其境,如见其人,超事理,发情感,非借道小说不可。” 1940年,林语堂得悉郁达夫允诺翻译后,随即寄去5000美元酬金,并附上原著中引用的古典典籍、人名地名及成语的详尽注解,同时交代小说的中文书名——《瞬息京华》。然而,此时郁达夫与妻子王映霞的婚姻关系已濒临崩解,他已几无心力投入翻译。当年5月26日,《星洲日报》星期刊文艺版刊载郁达夫的〈谈翻译及其他〉,文中提及此事,并说明他曾将译稿呈交作者审定后方刊登。事实上,《瞬息京华》的译稿最终仅在他主编的《华侨日报》上刊出开篇,便告中止。1942年,战火蔓延,《华侨日报》停刊,郁达夫离开新加坡,不久殉难,《瞬息京华》的译梦至此中断。 郁达夫与林语堂私交甚笃。尽管酬金早已支付,林语堂却未能如愿得到完整译稿,但两位文人之间的深情厚谊,却由此传为文坛佳话。 1975年,林语堂凭《瞬息京华》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此作也被普遍视为他文学创作的巅峰。 早在40年代初,郑陀与应元杰合译的首个中文译本已问世,诗人卞之琳评其书名“仄仄平平,声调奇妙”。其弟子赵毅衡后来在〈林语堂与诺贝尔奖〉一文中亦指出,该译本“并未差到太离谱的地步”。然而,当时的林语堂对此并不满意,特地在国内报纸刊登广告声明,劝告国内作家“勿轻易翻译”,态度颇为坚决。或许,自始至终,他心中理想的译者,始终只有知己郁达夫。 半个世纪后,1991年,郁达夫之子郁飞以“子偿父债”的心意,历经10年完成《瞬息京华》全译本,被普遍认为最忠于原著,也最能传达林语堂作品的神韵。翌年,郁飞在新加坡《联合早报》撰文,追忆父亲当年从林语堂手中接过书稿的情景——那一年,他也在新加坡,时年12岁,记忆犹新。 从郁达夫到郁飞,父子两代跨越时空,在南洋接续了《瞬息京华》的译梦。这段文学因缘一直受到研究者关注,尤其是郁达夫研究专家陈子善教授与南洋大学校友薛依云。薛依云指出,直到今年,在“抗战文学暨郁达夫殉难八十周年纪念”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有学者透露,美国国会图书馆或仍藏有至今无人见过的《华侨周报》海外译稿孤本。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 杜南发 也就是这个时候心情如水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天微明时我是诗人潘正镭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走入诗中的歌者张泛
1月前
1月前
20世纪80年代,〈传灯〉唱响马来西亚文艺舞台时,鲜有人留意到,这首歌的作词人正是南洋大学出身的诗人杜南发。1952年生于新加坡的他,1973年考入南洋大学,原想报读经济系,却因分数未达标而转入中文系。未料这一转折,让他在文学院接受熏陶,从此踏入文学创作之路。毕业服完兵役后,他于1977年加入南洋商报,主编文艺副刊《浮雕》与《文林》。其后,在新加坡报业合并的浪潮中,他又先后出任《联合晚报》《联合早报》《新明日报》的编辑要职,纵横新闻与文艺界四十余年。 当年,张泛与潘正镭还在南洋大学筹办诗乐演唱会之际,学长杜南发已走出校园,进入报馆接手文艺副刊的编辑工作。彼时《南洋商报》销量下滑,初出茅庐的他大胆向主编建议改革,以吸引年轻读者。他说:“武术界有武林,文艺界也要有文林;武术界有高手,文艺界也有高手。”新副刊遂以“文林”为名。凭借在版位设计与内容上的创意革新,《南洋商报》销量渐见回升。杜南发亦积极向台湾文艺副刊取经,走访多位台湾现代作家,使《文林》逐渐发展为新加坡最具现代意识的文艺平台。 南洋大学时期的杜南发已显露诗情。1975年,南大诗社成立,他亦是其中的核心成员。1978年,诗社首次公开举办诗乐演唱会,便演绎了他的作品〈生命〉。次年演唱会则以南洋大学或云南园风景为主题,杜南发亦有〈湖畔〉、〈长河〉、〈小画〉与〈那坐在石阶上的女孩〉四首诗发表。其时,南洋大学校园已历经变故,他的诗作流露出浓烈的深沉与孤独感: 望断天涯/不见风月/我的生命/流过一片悲辛的旷野/涌向无人的东方 朝向北斗/动人的迷信/我是龙灯/舞者一路繁花的希望/去向大地的尽头……(〈长河〉) 七月是一串年轻风铃/撒落湖中/便是许多曲折的故事/如多皱的百合 我曾在湖畔期待春季的传说/直到星落/一湖雾水,依然沉默/静静的不安……(〈湖畔〉) 这两首诗后来收录在杜南发1979年出版的第一本诗集《酒窝神话》。他进入现代诗的门槛,受益于当时在中文系授课的王润华老师。“这也是大二的事……对于一首模仿性相当强烈的习作〈云南之旅〉,王润华老师还颇有好感,这对一个诗国门外汉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刺激。在这科结束时,他还特别在另一篇习作上鼓励我应该继续多写下去。”〈云南之旅〉写于1974年,是他在南洋大学的第二年,可以说是他的第一首诗,也收入在这本诗集中。杜南发的诗多带古典式抒情,他坦言这是南洋大学给予的养分:“南大给我的感受,就是那股古朴幽远的韵味……”那里的山峦、湖畔、青草、凉亭与丰碑,无论晨曦向晚,时刻滋养着他。 1980年代,南洋大学虽已不复存在,但南大诗社的精神仍在延续。1978年成立的“五月诗社”(顾问为杨松年、王润华、黄孟文)于1984年创办《五月诗刊》;1980年成立的“阿裕尼文艺创作与翻译学会”(顾问为杨松年)则推出文学期刊《同温层》,并积极举办诗乐民谣演唱会、展览、讨论会等活动,蔚然成风,几近喧哗。尤为可贵的是,这并非昙花一现:《五月诗刊》二十余年从未间断出版,《同温层文丛》亦先后出版了12本选集,诗乐创作与演唱持之以恒,跨越长堤,推动了新马两地的文学交流。此时,杜南发主编的《浮雕》和《文林》两份文艺副刊,亦成为另一股重要推力,不仅广泛刊载作品,也报道文学活动,为新加坡的文学生态注入新的活力。 20世纪80年代无疑是新加坡现代文学的高峰。走过了这些岁月,杜南发或渴求“心情如水”,但盼涟漪不再。我此时才翻读他于1991年出版的第二本诗集《心情如水》,试图揣摩诗人的生命经历,以及那份清明不变的诗心。南大事件,报业风云,怎可能是一潭吹不皱的清水?我自然想去追索80年代初南大关闭后诗人的心境——〈迁徙的鸟族〉〈禁果仪式〉〈无花果树〉与〈野鸽纪事〉,皆为“南大成了历史之后”的印记。当年的启蒙老师王润华在序言中写道,这是一本他所钟爱的诗集,而南大正是其活水源头。诗集的设计独具匠心,每一辑附录诗人手札,读来虽感戚然,却也能理解—— 池塘生春草,仿佛也是一夜之间的事,说不说都没有什么关系,云是云,水是水,都是不同滋味,好在有过一响醉后清欢,知道人世还是多情,也就够了。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天微明时我是诗人潘正镭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走入诗中的歌者张泛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这年代我们还需要鲁迅吗?——南洋大学与鲁迅传人
2月前
1978年,南大诗社首次举行公开的诗乐演出,45分钟内共演绎9首诗乐作品,其中开篇之作〈故事〉,便出自潘正镭之手: 你是一颗叩落的星/解缆自天际/我是一艘船摆渡/载美丽的故事/破封的港/细碎的浪/宣示着轻轻雷鸣/我们诉说/小小故事/忘了已及岸与陆 翌年,《蕉风》月刊314期(1979年4月号)刊载了潘正镭的文章〈一个意念的浮现:南大诗社诗乐演唱会前后〉。文中追述,这首作品的缘起颇为偶然:课堂上,张泛递来字条,说自己“灵感大发,想以歌入诗”。潘正镭遂将高中时期所作的这首诗交予他。课后,张泛便即兴哼唱,引得同学们纷纷赞赏,并鼓励两人合作。 潘正镭与张泛同为南洋大学第20届文学士。1977年,他出任南洋诗社第三任会长,同时继续参与诗刊《红树林》的编辑工作。其时,他们已常与一群青年诗人相聚,纵论诗艺,亦不断酝酿着“诗与乐结合”的意念。 1978年的诗乐演出中,除了潘正镭的作品,也有淡莹的〈声声慢〉与王润华的〈屋外〉。后者一诗写道:“我是山茶/含苞三年/春天开后/竟不是花/我是明月/普照冬夜/黎明才发现/被冻成,一片白雪。”据王润华自述,此诗作于他赴美深造、旅居爱荷华之时。诗中引述司空图笔下山茶花的意象——山茶花含苞三年,虽姿容美丽,却未能列入花谱为名花,心生惋惜之情。诗意亦借此暗喻南洋大学文凭不获政府承认的现实处境。同学们传诵之间,深有共鸣,张泛遂为之谱曲,自此流传不绝。 《蕉风》亦刊载了杜南发的〈河畔〉。此诗同样由张泛谱曲,并于南大文学院讲堂举行的第二次诗乐发表会上演唱: 七月是一串年轻风铃/撒落湖中/便是许多曲折的故事/如多皱的百合 我曾在湖畔期待春季的传说/直到星落/一湖雾水/依然沉默/静静的不安。 那时已是南洋大学办校的晚期,历史际遇迂回多舛,莘莘学子终将四散天涯。云南园的湖水依旧静默不语,成就与功过,终将交付时间去见证。南大情怀遂化为诗乐的主调,这些诗句当年几乎传遍云南园。诚如刘双慧〈挥手〉中的吟咏——“风雨来了又去/三年时光化一声鸟啼/我要从画中下来了/把树树山山留在云里”——正是当时千百南大人的共同心绪。直至今日,南大人在年度全球校友联欢晚会上,仍不时诵唱这些篇章,一声鸟啼,余音不散。 早在1975年,潘正镭便与林也、丘静溪、郑英豪、望无际、陈来水、黄继豪、陈牧元8位青年诗人共同出版《8人诗集》。今日重温,其浅蓝色的封面设计与背面的镜像文字,皆出自学长陈瑞献(牧羚奴)之手;再加上他亲撰的序文,已为当时的新加坡现代主义诗派立下鲜明的标杆。1980年毕业后,潘正镭先后投身新闻界,历任多家报馆要职,曾任《新明日报》总编辑与《联合早报》高级执行编辑兼副刊主任。2017年退休后,仍不时读到他笔下的专栏与诗作。 诗乐的创作当是潘正镭与同代诗人共同努力的结晶,可以说代表了新加坡现代诗发展的一个高峰。潘正镭本人著有多部诗集,包括《告诉阳光》《赤道走索》《再生树》《天微明时我是诗人》与《天毯》。其封面皆采用学长陈瑞献的现代风格画作,而陈瑞献亦为之撰写序言,不仅精准点评了潘正镭诗歌的精华,更借此传达他对现代诗的观照与思考,意味深长—— 世人但知李白浪漫,杜甫悲伤,而不知王伟的真空妙有。〈睡与醒〉固世间现实,正镭用两句极简的短句,带出至深的出世间现实:“不睡/不要醒来”。你睡了你醒来了,都是真有的事。但你是否知道,意识一转入另一层天,不睡才是睡不要醒来才是醒的真事吗?空花无蒂,玄珠有光,〈天毯〉是一部让你趣向这一真谛的诗集。 1980年,随着南洋大学走入历史,南大诗社亦随之解散。这个汇聚诗人与音乐人的校园诗社,就此划下句点。潘正镭毕业后踏出校门,投身社会,肩负生计,却始终笔耕不辍。新纪元陈六使图书馆所藏的几本潘正镭诗集,皆题赠于马华诗人林幸谦,不免让人遐想这一段跨越新马的诗缘。林幸谦诗中多有漂泊之感,才华横溢;两位诗人相知相惜,其际遇与文字都映照出一个时代的缩影——“天微明时我是诗人/一如日光灯下我是主编/一册诗集/为你裁剪一方思维的图考”。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走入诗中的歌者张泛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这年代我们还需要鲁迅吗?——南洋大学与鲁迅传人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南洋大学校友吴天才——中马互译之桥
3月前
刚过去的5月中旬,文学院迎来新学期的开课礼。在南洋大学校友林顺忠先生的牵线下,新加坡“新谣之父”张泛博士亲临讲座,与师生分享他的创作心路。讲题《传灯人与追光者——在世界版图刻下你们的坐标》,乃张博士亲自拟定的。 讲座中,张泛回顾了当年为诗人杜南发所作〈传灯〉的创作过程。那是1982年8月25日,《南洋商报》主办“金狮奖创作比赛”。当天,时任编辑的杜南发突发奇想,欲为颁奖礼写一首主题曲,遂邀张泛作曲。灵感乍现,仅花不上20分钟,成事。当晚,〈传灯〉即由张泛亲自演唱。谁料,这首出于新加坡,由张泛与杜南发携手创作的歌曲,后来竟唱遍马来西亚大小文化活动,广为流传。张泛回忆,〈传灯〉的推广离不开新山陈徽崇与陈再藩两位学长的推动与奔走。“希望延续一点陈徽崇老师的遗愿,为马来西亚音乐文化尽棉力。”张泛如是说道。 “每一条河是一则神话 每一盏灯是一脉香火 每一条河都要流下去 每一盏灯都要燃烧自己。” 我当年入学马来亚大学中文系,学长姐也领着所有初来报到的新生齐唱〈传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首撼动人心的歌曲,竟出自彼岸——南洋大学中文系校友之手。张泛是南洋大学第20届文学士,恰为南洋大学分院不分系时期的末代学生;杜南发则是他的学长,南洋大学中文系第18届学生;至于二十四节令鼓创始人陈再藩(小曼),则是第17届工商管理系毕业生。张泛年纪最小,然他与杜南发在作诗谱曲上的默契,早已在南洋大学的校园中悄然酝酿。〈传灯〉面世时,南洋大学已遭关闭将近两年,然昔日的同窗情谊,很大程度是因母校的命运,更显笃定牢固。 以诗入乐,或将现代诗铺成歌乐,可说源于20世纪70年代末的南洋大学校园。彼时,不少日后为人熟知的新加坡华文文学诗人——贺兰宁、流川、黄继豪、郑英豪、潘正镭、沈璧浩、薛依云、陈来水、杜南发、周维介等,以及后期的陈再藩、王润华等,皆为“南洋大学诗社”(南大诗社)的中坚成员。1975年12月12日,诗社正式注册。成员来自南洋大学各个科系,大多倾心现代主义写作。当时的新马华文文坛,创作风气普遍受到台湾现代诗派的深远影响。诗社顾问为杨松年与王润华老师,皆为推动马华文学发展的重要推手。诗社又创办《红树林》诗刊,由南大校友陈瑞献长期供稿,并负责封面设计与内页插画,为诗刊的现代主义风格树立了鲜明的标杆。 尽管南大诗社随着南洋大学的落幕而解散,那一首首曾在校园中传唱的诗乐,却如神话般流传至今。南大诗社成员的现代诗创作,经音乐鬼才张泛谱曲演唱,抒发云南园学子的深切感悟——“啊,告诉阳光啊/我只想唱一唱/我们这一代的声音”(潘正镭〈告诉阳光〉)。 首场诗乐演出于1978年8月5日举行,所选九首诗作出自潘正镭、林山楼、董农政、张泛、西河州、杜南发、淡莹与王润华等诗人,获得极大回响。旋即于同年12月1日,在南洋大学文学院讲堂举办第二场演出,此番共演绎了十九首诗乐,规模更胜以往。 诗人潘正镭曾记述:“到场约三百名年青的观众中,端坐着全场唯一的文坛前辈——周颖南先生,他凝神聆听,并当场赋诗以抒感受。作为年轻的一群,我们珍惜这份力量。”周颖南不仅是新加坡儒商,更是著作等身的作家,被誉为“南洋一支笔”。演出之后,他将《红树林》诗刊及有关诗乐演出的报道推荐至中国文学大家叶圣陶与林荫前辈,足见其对南大诗社文学精神的推崇与珍重。 1979年4月号的《蕉风月刊》314期策划了“张泛‘诗乐’专题”,其中杜南发的〈走入诗中的歌者——张泛夜谈〉一文,记述了他于同年1月27日凌晨对张泛的访问,忆及当年在南洋大学学生楼宿舍的灯光下,静谧的山头,风过相思树——张泛与周望华、杜南发和潘正镭围坐一隅,一把吉他,一壶清茶,在诗与歌的交汇中,畅谈他为现代诗谱曲的点点滴滴。 张泛也是当年南洋大学末代学生会会长。今年5月,我在马来亚南洋大学校友会会所主持他另一场讲座。会上他说,那时候,有人质疑我的学校,我心里只想着:我可以为我的学校做什么?我应该怎样带着我的学校走出去。南大诗社的一首首诗乐,如今仍在各地传唱不朽。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这年代我们还需要鲁迅吗?——南洋大学与鲁迅传人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南洋大学校友吴天才——中马互译之桥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南洋大学李校友李云溪校长的老师——张荃
4月前
5月前
清晨,和小说家梁放、诗人胡清朝漫步在跨过砂拉越河的砂督吊桥,左流域一只黄色独舟在缓缓而行,弹出浅涟漪,右边河面倒影跨过川行不息的喧阗车声,两端河身的画面竟出现如此悬殊的落差,都是同在一条穿过百年古晋老旧区的河。 这桥,属于悬索式结构,刚好可以用来对照自己的沧桑和厝区的风霜,一座桥经历了整个世纪的变迁,自1923年兴建以来,间中因年久失修而停止使用,也曾因桥墩腐蚀导致吊桥的钢索坠入河体,后来进行无休止的维修、重建、再启用,不过,一座桥已失去了跨河的意义,不能通车,成为古晋一个安静的历史遗迹,最后以灯光秀来召唤可能存在过的生命色彩。 河,是我这趟来古晋无可避免的实景,这座似乎浮在水道上的城市,以炽热且潮湿,古老又新姿的寓言来延长我不断蜿蜒的初旅。 这趟古晋行,主要是出席“2025华文老师的文学课堂:教学研讨与演绎观摩会”,担任其中一场“马华作家座谈会”的分享人,另外两名是胡清朝和诗人蔡羽,主持人是新纪元大学学院文学与社会科学院院长伍燕翎,平时和院长相处,感觉像学院派气息的姑娘,这次则见证了她爆发的组织能力、执行力和感染力,把整个文学课堂、教学研讨和演绎观摩会,办得妥善且完美。 伍燕翎是这次活动的推手,把多名师资阵容,包括中文系教授安焕然、主任黄薇诗、高级讲师萧雯佳和小助理郑博扬,像移动的文学院搬到这座婆罗洲重镇。 从吊桥返回老城区,梁放用他一部旧式Produa Rusa接待而行,他把车泊在甘蜜街和海唇街交接处,这里有些倾斜的街店沿河而建,充满南洋风情,起风时,整个街貌像有些不修边幅的场景,旧楼厝铺,伸着慵懒的腰,骑楼门面销售许多杂货、香料、纺织品、五金、美容护肤品、窗帘,也有逐渐老去的旅店、药行……从店与店之间夹着一道长长窄巷,仅容得下行人单向而行,阴影浅光,巷侧蹲有几名盲眼穆斯林在播放着幽幽的音乐,路过人有些放置零星散钞在碗中,这窄巷连接一座古老的印度清真寺,门楼上清晰标记着1834年,像在为自己的百年身世作旁注,而巷口挂着一块阿拉丁油漆广告牌,仿佛可用不同时段的漆色来更迭岁月容颜。 熟悉感来自李永平的小说 走出巷口,仿佛从一条潮湿的脐带出来,衔接吉宁街,又有另一番景象,街顶雨盖遮阳,两边店铺呈现缤纷色彩,各献妩媚,许多旧式的店铺林立其中:新南发、龙城贸易、自强商店、振南布庄、爱宝金庄、姐妹美发、德生金饰、恒昌表行,还有一家旧招牌写着:“吔汉公司,三十九号A,古晋印度街”,这是吉宁街的另一个名词。 流连在带有浓郁热带氛围的街景,虽然我第一次来古晋,却滋生挥不去的熟悉感,仿佛在哪一个时段亲身来过,紧跟着梁放步伐,穿进邻近的开裕街,品尝老字号棠记新鲜出炉的炸芋角、咖哩角,坐在协益茶室,点了一杯“鸦片咖啡”,聆听海南籍女店主陈美金聊起早期街景的点点滴滴,像远去的黑白照,掀开的画面,原生是一条充满江湖味道的街弄,经营棺材店、鸦片馆、娼寮,赌局,对照了人生和死亡的景象。 “鸦片咖啡”取名的灵感正是来自蔡羽的主意,他是道地的古晋人,除了写诗外也开始为古晋书写掌故,这茶室在早期卖咖啡,当时还盛行抽鸦片,烟客习惯烟后来一杯咖啡乌,添加一块牛油,可以滋润干涩的喉咙,消除烟味。 我在这旧巷场景衍生挥不去的熟悉感,主要来自阅读小说家李永平《吉陵春秋》的小说原景,李永平是南洋浪子、台北身、古晋魂,虽然长期旅居台湾,但始终在这里留下最深刻的童年和成长史,在上世纪80年代由洪范出版《吉陵春秋》后,引发世界华文文坛惊艳,也引起学者学术界争相讨论和研究,当初,所谓小说中的吉陵实景不明朗,不确定在哪一个国度、城市、原乡,直到2011年他在出版简体版的序文中提到,灵感与场景,整个现实都是建构“在我的童年,在我出生、成长的那座赤道岛屿……”,似乎为小说拧开一盏油灯,微微照亮故事发生的原址、原貌。 小说的余味弥漫在甘蜜街、海唇街、吉宁街、开裕街,这里都是李永平迈向文学之洋前,为自己保留最真实、珍贵的记忆浅湾。 这次的“华文老师的文学课堂”,有一环节是推介3部“马华文学书房系列影片”,由新纪元中文系学生制作,其中一部是《吉陵春秋》,深刻拍出了小说的隐喻,另外推介的两部影片是龚万辉的《远方的巨塔》和我的《偷葬礼的男孩》。 文学课堂活动是在古晋南市政局礼堂举行,吸引逾百名砂州华文教师参加,这批教师是促进华文学习,带动文学创作的力量,活动中特别安排5位华文教师进行教学演绎观摩,分享古典及当代文学教学心得,其中古晋的黄裕斌分享陆游文选、斗湖的吕丽华分享陶渊明〈桃花源记〉 、巴生谢祉毅分享左丘明〈烛之武退秦师〉,古晋叶丽妙分享毕淑敏〈常读常新的人鱼公主〉及彭嵩财分享肖复兴〈苦瓜〉。 我在会场上聆听这几名专业老师的教学分享,脉络清晰,节奏分明,当时心中不禁油然冒出一句话,马来西亚的华文水平可以维持这么高,不是没有道理的。 中午,和梁放一起穿行在古晋最浓郁的文学氛围场域后,与胡清朝、伍燕翎赴另一场叙聚,在浮罗岸老街古色古香人间茶坊,还有想当年海鲜馆,分别两个场合和星座诗社同仁面会,都是诗人的化身,有梦扬、杨锦扬、李景光、林离,黄曦、蔡羽和黄裕斌,这诗社的创社阅历超过半个世纪,聆听诗人款款而谈,坚守一州之都的诗声,充满抒情。 我和星座诗社也曾结过一次浅缘,那是在1996年参加诗社庆祝25周年而办的征诗比赛,当时是第一次开放予全国创作者参赛,结果,以一首〈监牢的名义〉获得第二奖,而首奖是杨锦扬的〈砂朥越古晋〉,多年后,才第一次出旅古晋,和星座约聚,与诗人晤面。古晋因诗而美,诗因星座而亮,这诗社组织的成立有其沧桑故事,在早期古晋诗坛,引发过写实和现代主义争议,烽火连天,笔战了好几个月,熄火后由主张现代精神的诗人方秉达和多名同仁诗人成立了诗社。在这次交流中,让人了解到砂州文学史迹,在这广袤的犀鸟之乡,有5大文学组织散布境内,除了星座,另外4个是砂拉越华文作家协会、美里笔会、诗巫中华文艺社和砂拉越华族文化协会,共撑砂邦文学一片天。 浮罗岸老街,是古晋旧区另一个重要的图腾,两排街道旧式发光,充满文化古气,街道种满黄焰木,树影和晨光中婆娑互唤,这次逗留在古晋虽然只有短短3天,不过,几乎每天都穿行而过,其中一次在古晋潮州公会(活动的协办单位)同仁接待,带领整个师资阵容品尝早晨,就在浮罗岸街以南的金好运饮食坊用餐,其中一位负责接待的潮州公会理事卢少奎,竟是我早年在台湾屏东技术学院念书时的同期系友,多年不见,时光也为我们的相遇感到惊讶,他现已成为一城乡会的领导,在晨光中相陪分享鼎边糊、干捞面,过后,移师到亚答街参观玄天上帝庙,后在阳春楼品尝道地的叻沙和粿什,边尝边聊,卢少奎谈起离开学校后点点滴滴,投身创业、成家,育儿,孩子也陆续大学毕业了。 久别重逢,他关切地问我:“几个孩子了?” 我一时支吾,浅笑回答:“还没成家。” 在离开古晋的前一夜,一伙人在浮罗岸老街一家酒吧Nobelman浅饮,为这趟短行程的文学小旅带来微醺感觉,这些场景都属于古晋三角洲潮湿地带,也是砂政府正在申请2026年提名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地质公园,进一步彰显古老城市,现代精神,一都带水,遍地有河,是丰富生态的原址。 古晋,对一尘城市的时光来说,已是穿过百年沧桑,对我来说,第一次涉身而过,像是再生的初旅,永恒且难忘。
5月前
我读大学时,鲁迅仍是中国现代文学课堂的必修篇章。然而时至今日,鲁迅研究于国内中文系中已显式微,渐入沉寂。反观马华文学传统,鲁迅影响却深刻而广泛。文学史家方修秉持现实主义精神与左翼思想主轴,其理念与创作无不显露鲁迅的深刻印记。他的杂文《避席记》即为鲁迅研究成果之一。早在1950年代,鲁迅已毫无保留地影响一代学人与文艺青年。南洋大学历史系肄业的谢诗坚曾直言,方修堪称马华文坛鲁迅精神的“代言人”。 在那个时代,人人寄望鲁迅之笔能拯救社稷、抗衡权势。尤其50年代初期,殖民余绪未散,社会秩序初定,鲁迅几乎成为那一代人心中的精神导师,时时引领和召唤他们为马华文学和教育事业而奋斗。马华作家云里风即不讳言这一影响。彼时他罹患肺病,久治无效,写作方起步。若不是因为一套《鲁迅全集》读了又读,他后来不可能走上写作之路(〈鲁迅对新马华人社会文化的影响〉)。他的小说《冲出云围的月亮》,正记述了这段生命转折。 吴天才亦是于此时期深受鲁迅精神感召的一人。南洋大学首届中文系毕业之际,校内风波未歇,高层领导悬缺,学术与行政一度陷入动荡。在这般紧张不安的时代氛围中,鲁迅几乎化为莘莘学子心中的精神坐标,借用谢诗坚的话,“鲁迅俨然已成为南洋大学的精神校长”,于无声处提供指引与支撑。至1960年代初,由南洋大学中国语文学会主编的《大学青年》与学生会出版的《大学论坛》先后推出鲁迅逝世纪念特辑,其影响之深可见一斑。当时校园风气,以“学习鲁迅”为志业,几近成为一种文化自觉的标杆与象征。 吴天才生于1936年,恰值鲁迅辞世,命运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呼应。他以笔名“江天”出版诗集《鲁迅赞》,以诗抒怀鲁迅之精神风骨。此书成于90年代,付梓于退休之后,然他对鲁迅之情感崇拜,实非一时之作。早在18岁风华正茂之时,吴天才便写下纪念鲁迅的诗作〈有一个人〉,此见,鲁迅精神早已在这位马华青年心中深深扎根。 年过五十,这份对鲁迅的情感始终未退。吴天才亲赴上海,拜谒鲁迅故居与墓地,归来后写下——“鲁迅安静地/坐在石椅上/眺望莽莽神州大地沉思/而今已变成/开朗的笑颜。”这一刻,无疑是诗人对自己半生信仰的一次低语回应。 这份执念之于他们那一代文艺人,得以延续数十载,并非没有原由。自1973年起执教于南洋大学中文系的王润华,便以学术之眼,长期致力于鲁迅精神在东南亚的传承研究。2012年,他特邀鲁迅之孙周令飞访马。面对新马诸多深受鲁迅影响的文化传人,周令飞深为动容,坦言如此广泛而深远的精神影响,令人匪夷所思。 然而,鲁迅的思想足迹远不止于新马。王润华其后主编《鲁迅在东南亚》,为我们勾绘出鲁迅思想在本区域传播的文化地图,更印证其影响早已超越文学,深入“社会、政治、文化的复杂结构层面”,化为一种深沉的文化软实力,成为华人社会精神建构的重要支柱。 今日之于年轻一代,“鲁迅神话”或已不复存在,然其精神遗产,依旧在时代深处隐隐发酵。也因此,那些与鲁迅精神深度契合的文坛前辈,尤值得我们回望与凝视。吴天才与王润华,皆是南洋大学语脉中的鲁迅传人;他们以自身的写作、研究与文化实践,延续着那股曾震撼一代知识分子的思想力量。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南洋大学校友吴天才——中马互译之桥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南洋大学李校友李云溪校长的老师——张荃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多谢海风吹雨过—— 潘受重过南园
5月前
5月前
3月中旬的新纪元大学学院颇热闹,各单位合力举办“情在马来西亚”国际研讨会,其中备受关注的发表者有马华作家陈大为,讲述十余年来马华文学评论的观察与编书经验。翌日,他在马来亚大学的讲座尾声揭示一项重大消息,与去年公布的新作《传抄的太阳:中国诗歌史1938-2019》有关。这部由马大中文系出版的新书,除了印制少量实体书供图书馆收藏,也将开放现场出席活动的学生与文友下载全文电子版,豪气地分享写作成果。这部逾800页的研究专著是陈大为历经18年投入考据、批评与诠释的心血之作,聚焦在近81年来中国诗人的美学追求与生命历程。 同样在中文系任教的马华作家伍燕翎认为此次机会难得,约好在公开演讲之间的空隙,与陈大为交流写作、教学及生活近况,促成这次访问。访谈内容以台马两地的文学观察为主,探讨目前写作环境,以及学生的阅读与学习情况。 文学奖意义在于磨练技艺 无论在台在马,90年代参与文学奖是热门的文坛晋升途径。青年写作者参赛是为了挑战自己,也是想获得肯定。目前文学奖制度已趋定型,也盛行30年之久,文学奖对现在的青年写作者来说仍是重要的肯定吗?要如何看待其作用和局限? 陈大为表示,90年代能在几个重要的文学大奖中获奖一两次即可证明实力,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些年设立了太多新的文学奖项,形成一个大狩猎时代,大量写手终年疲于奔命,往往为了在短时间内赶上几个截稿期限,不会细致打磨作品,反而造成得奖作品质量下降,大奖的含金量流失,年轻人难以凭借一次获奖成名。不过,文学奖仍有正面的存在价值,可让写作者自我磨练,而不是赚钱、成名的手段。纯粹为了得奖而写作,会造成一种不健康的写作生态。陈大为一再强调年轻写手必须把重心放在自己身上,挑选合适的比赛、适合的投稿机会,写出真正想达成的内容,不可逐水草而居。 写作者希望被看见,期待乘风而起,但在强调单篇较量的文学奖中未必顺利夺魁、出线。对陈大为而言,写作应是满足自我追求、恣意畅快的壮游计划。如今,他的书写已融合沉潜多年的新诗写作,以及对散文和小说的思考,投入学术写作同时实践文学理想。 本着自身经验,他针对目前文学生态观察提出建议,认为“写作计划”是值得推广的方式。“就像我之前获得台北文学年金奖,需要先试写几篇作品,然后提出一个完整的计划,只要按计划完成就会给予应得的奖金。这不是单篇投稿的模式,而是要通过多篇作品,等于勾勒出一个蓝图,向别人展示自己有能力完成什么、将会完成什么。这样栽培、帮助一个作家出版一本完整的书,比起零零散散去投稿得奖,再将零散的作品结集出一本书,是很不同的。”如果有相关单位能投入资金在写作计划,鼓励作者累积更多作品,更有助于文学长远发展。 文学风气的养成与积累成势 当然,推动这类文学写作计划有其难度。陈大为以台湾国家文艺基金会曾推动的马华文学长篇小说计划为例,历经三届得主之后只有少数人申请,最终无法持续,这也要反省马华文学长篇创作的人才是否仍较稀缺。(编按:2025年6月5日, 【文艺春秋】获台湾国家文艺基金会澄清并修正:“马华长篇小说创作发表专案”自启动之初即规划为期三届 [2017∼2019],目的在于鼓励马华长篇小说创作,提供作品孕育与出版平台。三届办理完毕后,计划即依原定规划告一段落,并无取消第四届之情事。当时之所以未再延续,主要是因整体专案目标已阶段性达成,并非因申请人数稀少所致。)伍燕翎认为现在年轻写作者偶有佳篇,没有佳作,在出版作品方面确实没有太多规划。陈大为认为出版仍是培养作家的重要途径:“我们很难要求年轻作者的第一本书就非常出色,但应该以更长远的眼光来培养,他们在第二、第三本可能才能表现得更好。” 摸索写作风格与凝练文字成熟度的过程中,文学奖是战绩象征,伍燕翎指出真正重要的是如何在此之后积累,逐步形成属于世代风格和代表属性。这种积累不只关乎个人写作成果,也涉及文学团体的整体氛围。伍燕翎呼应陈大为的观点,认为推动学生从事研究至关重要,了解作者个人创作,不能忽略一个时代的文学面貌。她举例温瑞安或《蕉风》团队等人曾推动文学相关的例行活动,如果写作者缺乏类似的积累与共同目标,难以形成文学风气。 “对比当时写作风气,现在其实比较松散,大家可能觉得在脸书写一点东西,或者偶尔参加一个文学奖就好,作者群之间其实也没有太多见面。但我觉得大家在一起做一件事,这样的氛围是需要的。”伍燕翎提出作协有意推动写作计划,虽然单篇文章或零散创作在创作初期是常态,但需鼓励作者重视积累并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学基点。“我最近常提醒,学生要有一个写作计划,我是很认同的,要不然他写着写着就掉队了。”她也认同,需要根据本地的环境条件与创作者的写作节奏,适度调整计划运作方式。在马来西亚,华文创作可能需要更长时间,也许可以考虑延长创作周期,如推动数年一次的写作计划。 读写在理想与现实的两端 陈大为曾在〈大马旅台文学一九九〇〉中提到:“其实青年社最独特之处,不是创作,而是在圈子里弥漫着的一股知识分子意识。”这种意识可说是留台大马人或本地中文人可贵的传统之一。当时的知识分子意识带有鲜明的政治关怀,怀抱为大马社会提供论述的使命,这对文学写作既可能带来积极的推动力,也可能产生某种偏颇的影响。对写作者而言,“知识分子”这一身分是否仍具有重要意义? “重要是非常重要的,可是很难达到。这里有两个条件,一个是书读得够,第二要有承担的意识。”成为真正的知识分子并不容易,还需具备“天将降大任”的使命感,陈大为强调,有教授头衔的人未必就是知识分子,反之,没有教授头衔的人也可能是心怀天下的知识分子。当时结社与行动的大学生,对知识分子这一身分的认知,更贴近看重社会责任的文人。“其实我们不缺只会写文章的人。我觉得要有文化意识、社会责任,对中文系的长期发展来讲是好的。因为有这种观念培养出来的人才,才会对文学和文化有追求。” 不管时代风潮如何改变,文学传承和累积有其必要,但期待与现实总有距离。伍燕翎认为,大家需要一起推动文学读写,也期待更多人的加入和共同努力。“有时候,我觉得在做事上,很多人其实是有想法的,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或担心会耽误自己的时间。他们并不是非做不可,不像有些人会觉得:‘如果不在我手上做,就没有人会去做了,或觉得需要这样做。’”她回想过去参与大专文学奖或文艺营等活动,但现在学生愿意主动承担责任的好像不多。“当然,这要他们认为有需要而去做,才有意义。” 她以吉隆坡文化街项目为例,当时由傅承得带领的大将事业掀起风潮,是大学时代的回忆。在那样的氛围和造势之下,学生更向往到书店探索。伍燕翎认为不同时代有不同的需求,最近有热爱阅读和写作的学生如蔡家杰,除了写作投稿,与老师谈创作相关的疑问,也负责组织线上读书会。伍燕翎展示WhatsApp里的读书会群组,组员会告知每天的阅读进度,大家也会按照自己的步伐写下阅读感想。“虽然这样算是片段式阅读,但总比完全不读书好。”每个群组以书命名,曾列入的书目有莫言《生死疲劳》、张贵兴《野猪渡河》或金庸《射雕英雄传》等。“这个读书会的好处是,每个人都有一本自己的书,避免影印,这样做也可以支持出版业。如果不是通过读书会,现在的学生恐怕不会主动阅读这样的作品。” 网络时代与文学出路 陈大为分享在台教学经验,提及对年轻一代阅读能力的观察。他发现近年学生的阅读耐心正经历“断崖式”下滑。“以前我教学生,一个学期可以读完很多本长篇小说。现在就不行了,他们已逐渐失去阅读长篇小说或大部头作品的耐性和能力。”现在许多学生习惯以手机浏览短篇幅的内容,300至800字的文章已算是“长文”。他们经常读到300字就觉得已掌握事情要点,缺乏继续深入的意愿和动力。可是众多议题背后可能需要更长篇的分析与论述,而更完整、更具深度的内容大部分要在杂志或书本呈现和发展更多视角的诠释。他不禁感慨,阅读应该是积累智慧、获取知识的过程,随后被简化为获取资讯,现今这种模式已经退化成零碎资料的喂养,如此网络浏览习惯对新世代的阅读能力影响甚巨。 伍燕翎认为,我们应该着重培养普通读者,不能只是鼓励更多写作者的产出。学生的阅读能力下降确实令人担忧,许多原本应该阅读的专业书籍、文学书籍,学生们几乎都没看。这和以往会主动接近小说,阅读后讨论的大学生活截然不同。21世纪初图文部落格崛起,不到10年的时间,Facebook或Twitter等平台席卷全球,后来图像为主的Instagram出现,如今短视频影像内容成为主流,这些都让阅读的空间越发缩减。“可是我认为,我们不需要悲观,必须努力推动阅读。” 网路资讯形式的改变,为文学写作与发表带来什么影响?伍燕翎认为网络文学是值得探索的领域,像方路的奈米小说《我是佛》,原是在网上持续发表微型文学作品,虽然这种创作模式也会占据完成长篇作品的时间,但她相信在网络写作可以增加能见度。虽然还没有仔细的计划,伍燕翎提议可以建设网络文字平台,让其他难以取得本地作品的读者,可以亲近更多作者与本地创作。这些都需要规划,也顾虑到版权意识和内容生产方式,目的是为了打造适合文学生态发展的网路平台,希望推动文字的传播,让更多域外的读者接触到马华文学。 陈大为闲暇时阅读网路文学,也研究武侠小说跨入玄幻通俗小说的过渡现象。依他观察,中国网路小说的受众是一般大众,写手为了迎合他们的阅读口味,网路小说的文学性会被削减。大多数网路小说文学性不高,只有少数作者是例外,如猫腻和无罪。他以中国的网络小说为例,这些能让创作者长期耕耘、持续产出和获得收入的创作平台,已拥有足够大的市场规模,才能让一批写手以小说创作维生。台湾的前例有鲜文学网,但因市场受众有限而无以为继,台湾的网路文学至今也很难壮大发展。 那么马来西亚是否具备发展这一类网路文学的条件与潜力?陈大为提醒,如果马华文学选择走上这条路,恐怕会陷入不上不下的处境。“到时候,我们的严肃文学会比不过台湾,而通俗的又比不过中国大陆。到头来失去自己的特色,两头不到岸。”他认为马来西亚发展网路文学难度很高,短篇小说难以获得读者的持续关注,严肃文学的短篇小说在网路上没什么读者。 对谈过程中,两位都认同延续文学的可能在自觉地阅读与积累。无论时代如何变化,阅读与写作始终关乎个人追求,才能形成社会的精神基础。环境的欠缺总是显而易见,然而个人总有可行之事。在文学场域里创作、行动,了解台前幕后的想法与经验,不免感念有志者必然消耗心力的处境。碎片化的资讯流量掠夺注意力,读写容易变成日常以外的安排。然而把握读写耐力,犹如在有限生命中寻找登山路径,或可以走到更远更高的地方时,当尽力把握深入探索的机会。 相关文章: 【文学答客问】海凡/再见已是背影——长篇小说《雨林的背影》的一则注脚 【特辑.文学答客问 01】方肯 / 文学讲座与我 【特辑.文学答客问 02】黎紫书 / 文学讲座与我
6月前
南洋大学当年一度被渲染为一所种族沙文主义、单语主义色彩浓厚的高等学府,这也成为它最终遭关闭的理由之一。然而,讽刺的是,该校毕业生后来投身中文与马来语翻译及研究工作的,反而为数不少。除了已故的马来语文专家、词典编撰者杨贵谊之外,曾任马来亚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兼系主任,以及马来西亚翻译与创作协会(译创会)创会会长的吴天才,亦是其中代表人物。 吴天才,祖籍福建莆田,吉隆坡人,曾用笔名江天、丁平、吴戈、鲁铓、石枫、司徒涓涓、欧阳罡风等。他是南洋大学首届中文系毕业生,昔日同窗还有卢绍昌、陈郁菲、翁世华、叶昆灿、余秀斌等,皆为新马文教界知名人士。毕业后,他先后在马来西亚巴生中华中学、太平华联中学以及新加坡德新政府高级中学任教。1960年自南洋大学毕业不久,便进入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另外考取学士文凭,1964年毕业后,翌年即受聘于马来亚大学中文系,自此展开长达数十年的学术生涯。 我自马来亚大学毕业时,方从师长口中得知“老师的老师”——吴天才的大名。吴老师于90年代初荣休,我则在后来投身马华文学研究才渐渐体会到他多年来所潜心耕耘的学术贡献。他曾主编《马华文艺作品分类目录》(1980),知道此书的人不多,却无疑是国内中文学界少有以目录学方法,系统梳理马华文学的先驱之作。此外,吴天才在目录学领域尚有诸多重要成果,如《台湾新诗集目录》(1978)、《台湾当代诗人简介》(1978)、《中国新诗集总目:1919-1949》(1980)、《中国现代诗集编目:1950-1980》(1981)等,皆可见其治学之勤勉和专注。这些作品由马大中文系和蕉风出版社出版,彼时本地学界难得洞见其重要性。目录学向来冷僻,所行之路孤寂,多被视为为他人铺路架桥,无奈此道后继乏人。 吴天才在马华文学与马来文学翻译方面的贡献,亦鲜有人提及。值得一提的是,他早年曾以本名Goh Thean Chye出版多本马来文译诗集,成果甚丰。然而,经查证,今各大院校图书馆对其相关译作之收藏极为零散,难窥全貌。念及已故李锦宗先生早年致力搜集马华文学史料,料想未会遗漏,遂向其遗孀林玉蓉求教,果然垂允,惠予相关记录。兹摘录吴天才若干马来文译作如下,以存一证: Pantun Peribahasa Melayu《马来谚语班顿》(1968)、Bintang Mengerdip Tersenyum《灿烂的星光在微笑》(1972)、Puisi Mahua Moden 《马华新诗选》(1975)、Koleksi Cerpen-Cerpen Malaysia《马来西亚短篇小说选集》(1977)、Oh,Sungai Perak, Sungai Ibu《吡叻河呵,母亲的河》(1980)、Ikhtisar Puisi Lama Melayu(1980)、Imbauan Subuh《黎明的召唤》(1981)、Esei Sastera dan Teori Puisi Penyair 1992–1996(1992)、Madah Tanah Indah《美丽土地颂歌》(2002)。 以上所列,仅为吴天才译作的一小部分。他亦曾译介郭沫若、艾青、臧克家等中国现代诗人之作。90年代初退休后,更全力投入于马来文学的翻译与研究工作,以“鲁铓”之名编译《马来班顿》80首(2002)、《马来班顿选译》137首(2002)等,另有相关论著《脞论马来班顿》(1980)与《马来韵文概论》(2004),既有实务,亦见理论。在本地中文系的学术传统中,能系统而深入地处理华巫翻译课题者,吴天才堪称先驱。 1986年,为培育更多华马翻译人才,译创会从语文出版局(Dewan Bahasa dan Pustaka)属下的翻译咨询委员会华文组改组成立,创会主席即为吴天才,副主席则是张发——亦即马华作家年红。吴天才至今仍担任该会长驻顾问,始终关心其发展。 后来再得知,吴天才将珍藏逾三千册马华文学书籍,悉数捐赠予南方大学学院马华文学馆,成为该馆创立初期最早的一批马华文学珍藏。 犹记得去年应创译会邀请,得以出席新春晚宴。88高龄的吴天才由儿子陪同莅临,精神奕奕、记忆力尤胜当年。在座宾客,他皆能一一辨识,且准确道出其出生年份与交往细节,众人无不惊叹。当晚与会者除林尊文会长外,顾问吴恒灿、曾荣盛、林玉蓉等,皆是我深怀敬意的前辈。席间,吴老师还将毕生所著鲁迅研究文集托付林会长,嘱转寄中国各地鲁迅纪念馆,说是馆方正在积极搜集海外华人研究成果。此事正好,不负平生。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南洋大学李校友李云溪校长的老师——张荃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多谢海风吹雨过—— 潘受重过南园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逃难诗人潘受 船票送郁达夫
6月前
在华校的发展历程中,曾有一段堪称可歌可泣的佳话,那便是邢广生、谢冰莹与张荃三人之间的美好情谊。或许对今人而言,张荃这个名字略显陌生,然其在华文教育与马华文学史上的贡献,实不可小觑。张荃不仅是尊孔时期著名历史学者李业霖的启蒙恩师,更是麻坡中化中学第九任校长李云溪的授业老师。而李云溪校长,正是南洋大学中文系首届毕业生,可谓承先启后、意义非凡。 早在谢冰莹之前7年,张荃便已抵达马来亚。1951年,她与丈夫陈恺教授自台湾南来,落脚柔佛麻坡,于中化中学任教。陈恺主授地理,张荃则担任华文科教师。也正是在那一年,李云溪升上中三。新学年伊始,学校一度因师资短缺而华文课悬而未开,数周无人授课。时任校长陈人浩不断宽慰学生,嘱大家再耐心等待数日,便有一位来自台湾的副教授抵达。果不其然,张荃老师如期而至,自此,她在马来亚华文教育的旅程悄然展开。 李云溪始终铭记张荃老师在教学上的不拘一格,深受其感召。他曾回忆起一次缺考华文课的经历,张老师并未严辞斥责,只是淡淡地说道:“要补考。”随即,便“二话不说拿了一大叠报纸给我,并出了一个题目,叫做《马化政策下的马华教育》,要我从报纸里找资料,按题目写一篇文章,限一星期交卷。”(引自《中国女文学家的故事》) 1953年,李云溪原计划自高师班毕业后前往台湾师范大学深造,张荃老师却慧眼独具,鼓励他改而投考即将创办的南洋大学。他遵从师意,遂依言报考,顺利考入中文系。入学之后,张老师念及其家境清寒,又特地为他安排兼职工作,以助学业之需。 1955年,南洋大学正式开课。李云溪每日放学后,便需辗转搭乘三趟巴士,前往一所小学兼课,风雨无阻,直至1957年6月底。其间,张荃老师再度倾力相助,亲自出面协助他申请马来亚民众图书馆协会的贷学金,使他得以安心求学、无后顾之忧,最终顺利完成本科学业。 推测当时的张荃,已与在民众图书馆义务协助管理事务的邢广生相识甚深。至1955年,张荃已调任吉隆坡尊孔中学任教,两人同在吉隆坡,往来亦愈加频繁。邢广生常为身在异乡的张荃料理生活琐事,也常聆听她倾诉婚姻中的诸般不如意,渐渐成为她当时唯一能够倾心托付的挚友。 《张荃诗文集》为张荃之遗作,历经三十载辗转,方由其弟子李焕明于1990年在台湾付梓印行。书首篇〈彭亨山中杂写四篇〉,记述她在马来亚的亲历与所感。此书由中国现代派作家施蛰存先生作序。施蛰存与张荃早年同为国立厦门大学教席,彼此赏识,情同兄妹。因昔时音讯隔绝,直至张荃辞世于马来亚,施蛰存始知噩耗,感慨万千,叹曰:“始知其已逝于马来亚,为之掩卷叹悼。” 书中亦辑录了张荃两位至交——邢广生与谢冰莹所撰写的追思文章,深情回忆她于1959年为华文教育鞠躬尽瘁,终客死异乡。文中详述二人为其操办后事的点点滴滴,自选购衣物、遗容化妆、入殓安葬,皆亲力亲为,哀情可感。 其时,谢冰莹已在太平任教,接讯后即乘火车南下吉隆坡,前往积善堂,与邢广生及尊孔同仁陈淑贞一同操办丧事。虽张荃之夫陈恺亦在场,然两位挚友对其早年婚姻多所不平,情感之复杂,尤见于谢冰莹所撰〈哭张荃〉一文。文中追忆二人于台北初识,目送张荃婚后远赴马来亚,婚后境况屡屡不顺,字里行间,“至为感人,读后令人泪下”(李焕明语)。至于邢广生,则显得宽容:“缅怀往事,唏嘘感叹之余,也就不忍再如过去那么非议他了。” 斯人已逝,风范犹存。自张荃辞世30至50年间,仍有众多友人与门生追思其人其文。曾就读麻坡中化中学的李云溪,正是在张荃担任班主任期间受其引导,顺利考入南洋大学中文系,日后更回到母校执掌校政达11年之久。2008年,时年约78岁的李云溪,为纪念恩师张荃逝世50周年,特将其生前托他誊录的文稿《中国女文学家的故事》整理出版,以传其风范,昭其精神。此书由张荃在台湾师范大学昔日同事、潘重规教授题字。 如今,张荃长眠于吉隆坡蕉赖路基督教墓园。她在马来西亚所留下的印记,不应湮没。 相关文章: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多谢海风吹雨过—— 潘受重过南园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逃难诗人潘受 船票送郁达夫 【专栏.花样年华】伍燕翎/潘受诗人的卖花词
7月前
(编按)随着各种便利,陆续有人将原属平面文本的马华文学“立体化”,用不同的媒介呈现出马华文学更多元的面貌。有的甚至形成互文关系,展示出马华文学顽强的再生能力。于是【文艺春秋】特设了“立体的马华文学”这个栏目,希望能向更多读者介绍这种不拘一格的努力。 本期先给大家推荐新纪元大学学院的马华文学书房系列影片,这些影片源自该校中文系2022年度“马华文学作品导读”课程,由伍燕翎教授策划与指导。学生们将沿着作家的足迹,走街访巷,从不同世代的声音中,重构作品的历史背景,打开理解马华文学的新视角。 〈从文学到影像的重新探索〉 文◆伍燕翎(新纪元大学学院中文系教授) 教授马华文学多年,我始终相信文本细读的重要性,也坚持文学作为生活的表达力。然而在影像逐渐占据叙事语境的今天,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是否能让文学走出纸本,抵达更真实的情感层面。2022年,我在课堂上邀同学一同策划“马华文学书房系列”,带领学生访问老吉隆坡——走入作家笔下的街巷,朗读作品中的段落,在真实场景中与文字对话。学生们用自己最青涩而真诚的声音,朗读马华文学的经典作品,让文字在这座城市中再次回响。访问过程中,许多老吉隆坡人也向我们缓缓道来过往,缅怀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走过的岁月,那些逐渐淡去的声音与风景,凭借文学,再度浮现。影像或可成为年轻人理解文学的另一种延伸方式,不只是呈现文本,更是与这片土地、历史与记忆的深情连结。这是一次从书页走在乡土上的文学探索,也是一次教学与创作之间蠢蠢欲动的实验。 马华文学书房系列 |影片目录|欢迎点击欣赏: 《茨厂街老街坊访问》 01 曾翎龙《双城故事》 02 方路《茨厂街习作》 03 龚万辉《远方的巨塔》 04 吕育陶《历史折断的地方——给苏丹街》 05 金枝芒《甘榜勿隆》 06 李永平《吉陵春秋》 07 林金城《味觉散步》《安乐茶饭》 08 刘以鬯《瞬息吉隆坡》 09 翁菀君《月亮背面》 10 辛金顺《燕子》《南方》 11 钟怡雯《野半岛》 * 其余影片陆续有来 相关文章: 【立体的马华文学02】锺晓莹/从书页到光影: 重拾马华文学中的华人记忆 【立体的马华文学03】汤美珍/从文学走进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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