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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比赛

3天前
让我来说说她与他的爱情故事。 她是我澳洲大学的好闺蜜,明艳照人。而他样貌普通,背有点驼,拥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比她大七岁,在教会热心爱主爱人。 暑假大家一般都会回乡(两人同城),可爱的她,看他单身,竟然自发帮他安排了两场相亲。她约了好友,三人一桌。相谈甚欢后,回到家,会赶紧打给他问印象如何。后来,不知怎么的,反而俩人好上了。他笑说,她终于想通了——好东西要留给自己。 后来他先回国开创事业,在手机刚盛行的年代,他却依然选择写信,而且写得很勤,很小心的把她放在手心上疼爱着。 待她毕业回国后一年,他联络上我,买了机票让我参加他在异地的秘密求婚,想给她个惊喜。当我飞过去的时候,他却有点懊恼的跟我说,万一求婚失败,姑且当作旅行意外相遇。可怜的他刚刚被警告如果这时候求婚,她会不顾众人面子给他难堪,谁叫他迟到接机。 但求婚终究还是成功了,她毕竟也深爱着他。当门一打开,我拿着气球,见证了一个小女人的幸福模样,虽然是梨花带雨。 当然,我没错过两人的婚礼。过不久,她喜孜孜的告诉我,越南蜜月旅行时甫下机,俩人的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就撞飞了一头牛,还有就是,她-怀-孕-了! 我请假到访,手中抱着刚出生不久,超可爱的俩人爱情结晶,耳听他们分享人生的新阶段:创办民宿,设立潜水公司等。他俩都热爱生命,对接下来的冒险也都充满勇气和期待。 迎来了第三个小公主后,她笑说够了,虽然自己喜欢小孩,开刀生了三个,要留一刀给自己。可是,一眨眼过了七年,她又意外怀孕了。 这一胎却并不顺利,她被诊断出前置胎盘(Placenta Praevia),动手术时会有大量失血的风险,可是她也有十多个祷告群为她祷告。 也是那一年,她当上了初成团契主席,而他则是团契顾问,他俩还开始经营着一家福音书局,社媒上偶尔会看到她顶着大肚掌教会书摊的努力模样。 2023年9月8日,宝宝顺利出来了,他把哭闹着的小可爱递回给医生后,就在手术室门外等着。半小时多后,收到医生的简讯——虽然一度大量失血,但子宫切除后血顺利止了,再过几分钟就可以推出来了。满怀感恩,他回到病房做准备,一位护士却匆匆进来,把他叫回手术室… 他刚到手术室,就看着她闭上了双眼,从此没再打开过。医生用电击,然后交替用双手做心肺复苏,他惊呆了。崩落的不止是脸上的泪水,还有他俩的整个幸福世界… 在医生示意下,他狂呼着她的名字,最初心跳还有反应,他涕泪并流着提醒她未竟的诺言和梦想,也跟上帝怼上了: 拿走我的一切或任何东西,不要拿走她!! 好像一个世纪长的时间过去了,既知无望,他无力的开声要求医生让家人进入手术室。霎时手术室内淹满了凄厉的哭喊声,现场的一位传道人说,这声音后来整个星期都一直回荡在她耳边。 同意医生停手后,他深情的吻别了她,在她耳边亲口答应她,会把孩子和家人照顾的好好的,开开心心的… 那一刻,他从没想到这么多的负面情绪如绝望,愤恨,自怜,害怕等。会一下子全涌上喉头。就这样,他失去了最亲密的伴侣,工作的最好战友,事奉的最佳拍档,以及四个孩子的妈… 一整个早上私讯她都没回,我知道出事已是傍晚的事了。头脑空白一片,奈何新加坡飞美里的班机那几天都没有,后来抢到了最后一张从柔佛飞美里的机票,天价也不顾上了。我心里对她说,我必须见妳最后一面! 这么样花朵般的精彩人物,怎么上帝这么早就摘去了呢? 到了美里,见到憔悴的他。他说前晚上八岁的大女儿哭到歇斯底里:“如果妈妈明天没有复活,我就再也不信上帝,再也不去教堂!” 他只能一边偷偷掉泪,一边故作坚强,用各种神学理论来解释。 俩人的睡房仿佛成了噬人的猛兽,他迟迟不敢踏入。那天起,他似乎忘了如何入眠,半夜总望着天花板到天亮… 他不会自杀,但握着无形的刃,猛刺自己的心脏处不知多少回了… 他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拼命的运动,拼命的看书,但更多时候是躺在床上,连举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终于,他觉得时间到了。他觉得自己必须给她所爱的团契和事奉伙伴一个交代,他勇敢的拿下几个星期后意外空出来的一个聚会分享。答应的当下,他对于要说什么是毫无头绪的。 在准备的过程,他重整心情,逼自己去面对这个“曾经”慈爱,但却忍心保持沉默的神。 神却让他想起在大学时期心血来潮,为一段见猎心喜的诗词所谱的歌。 当晚分享中他重改了这首几十年前早已忘怀的歌,作第一人称,用乌克丽丽自弹自唱: “现在就是”没有耐心的时候, “我”坐下来和约伯谈一谈 “现在就是”信心软弱的时候, “我”到基立溪边,去看以利亚; “当我”心中没有诗歌的时候, “我”听听大卫夜间的赞美; 当“我”四面楚歌的时候,“我”到红海边向摩西请教。 如果“我”心中,没有平安,“我”来到主的面前, 他就赐“我”无上的平安,莫大的安慰,甜蜜的安息。 看看这些圣经中的伟人,他不改诙谐: 虽然同样失去所爱之人,不比约伯 ——我的财产没一夜归零(甚至还因保险单而增加了),也没有恶疾缠身;虽然同样感觉孤单,不比以利亚 ——我还有许多的家人朋友,长辈的支持;虽然同样满腔不明白,不比大卫 ——我还没被人追杀,也不需为保命而装疯(笑);虽然同样四面楚歌,不比摩西  ——他硬着头皮带着2百万之众的以色列人,而我只需带着四个小孩……” 如果上帝能带领他们度过风暴,在圣经中留下美好馨香的足迹,那我愿深信同样的上帝也能如此带领我们一家,他总结道。上帝和老婆给我这个SSS级的考验,正是最好证明我对他们爱的机会! 那个夜晚,许多人的眼眶湿了,他的眼眶湿了。 说真的,他觉得从来不曾这么贴近这些伟人的心,那晚他也正式宣布加入安慰者的行列。 后来偶尔会在社媒上看到他带孩子们到处旅行,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就是他爱她的明证。他也上网寻回她的私人食谱,烹出深得孩子们肯定的点心。 他为她办纪念会,名为《给一个美丽生命的礼赞》,也把她离开后许多心情故事写下来,投去报章。 他可能将来还会遇到另外一个她,可能不会。 但这无碍于他续写俩人的爱情。他继续写信给她,改用电邮的方式。就如其文章所言,当他努力去爱着曾经在他怀中以及身旁,但现在看不见,却存在另外世界某角落的爱妻时,他好像也更懂得去爱同样看不见的上帝。也对约翰一书4章20节的“…不爱他看得见的弟兄,就不能爱看不见的上帝。”,仿佛有更深领悟。 因为爱她,他积极做她喜欢的事。 因为爱她,虽然跌跌撞撞,他努力成为更好更令她骄傲的人。 正如他那晚分享的结尾说,我们没有智慧来明白苦难,但我们有(从神而来的)能力来承担苦难。况且神已经答应,你给我感谢(无论你感觉如何),我就给你喜乐(无论你的环境如何)。 这十多年来的爱情路,还在往前方延续着。他虽然看似独自长跑,但我抬头仿佛就可以看到她呵呵的如花笑靥——正如他每回说冷笑话,全世界都不明白不笑时,她望着他的调皮神情。 注:本文为真人真事,笔者中年丧妻,与其密友交谈后经其同意,借其身份写下此文。 评审点评 优秀奖《非一般的爱情》 许文荣老师 以第三人称叙述生命难以承受的重,逝去至爱妻子之痛如何被抚平,在与圣经伟人的对比中领悟神的美意。以令人感动与深思的故事为底本,带出生命的无常变化,主耶稣没有应许生命平顺无虞,但祂让我们在各种苦难中更经历神的奇妙与大能。主人公经过苦难的试炼更是他服侍神的力量泉源。 孙春美老师 感人!顺时的叙述,却不是平铺直述,流畅自然又生动;极大的伤痛,娓娓道来,处处蕴含爱的力量! 郭紫薇老师 写法非常直白,比较像口述见证,稍缺文学文字的叙述文采,可以多方面加强写作技巧。
4星期前
推开大门,桌上是原封不动的肉碎焖豆腐、清炒豆苗和一大碗用鱼肉熬得浓浓的粥。 那是月兰在凌晨五点出门前为母亲张罗的午餐。 “阿姆,你为什么又不吃东西!”既心疼又无奈,月兰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量,望向坐在摇椅上的老妇人。 “我不要吃这些,我要吃咸鱼和榴莲!”仿佛常年被虐待似的,老妇人愤怒地发泄着漫天的怒火和怨气。 怨气,是最令人窒息的空气。 但那是她自己的母亲——难以对外人道出自己母亲在暮年越加严重的挑剔、固执、倔强和任性,即便是自己的大哥也不能完全理解,更何况是外人呢? 没有余暇和心思与苦恼纠结。绕过沙发——真想坐一坐啊——忙不迭地放下手中刚采购回来的菜蔬,煮热水,洗奶瓶,张罗着婴孩的用品。 很快地,月兰的丈夫——为荣放工回来了。回家之前,一如既往地先兜去保姆家,把小外孙接回来。 难怪容不得月兰在沙发坐下。 饥肠辘辘的男人,嗷嗷待哺的婴孩,唠唠叨叨的老妇人。 三岁的男婴,是月兰的外孙。月兰的心肝宝贝女儿——回天家之前留下来的——心肝宝贝。 原来已经过了两年,但悦清仿佛还不曾离去似的——照顾了那么多年,形影不离的闺女,怎会说离去就离去? 至少在月兰的心里,她一直都在。 如果能够给月兰选择,她希望:若主许可——如过去的许多年一样,这唯一的女儿,三不五时地紧急入院的心肝宝贝,若主许可——此时依然用她那铃铛般悦耳的声音,移动着挂着点滴瓶的手,拉着月兰,撒娇着说:“妈,唱诗歌给我听。” “啊?在……这里唱?”月兰下意识地抬头瞥了瞥政府医院人声嘈杂的病房,一时有点为难。这里有不同的族群,估计没几个基督徒吧!要在这里唱诗?回过神来,抵不住女儿哀求的眼神,月兰的头脑快速地闪过平时在教会唱过的——那首中间歌词记不得,这首开头已经想不起来…… 啊!有了。 “哈利路……哈利路……哈利路亚,赞美我主!” 月兰轻启嘴唇。 弥漫着药水气味的空气无法抵挡人们在逆境中发出的歌声。没有盼望入驻的心也无法明白痛苦中的赞美。闺女开心地笑了,她听见了安慰,笑起来是多么美!月兰一句又一句地唱着,闺女也孱弱地应声唱和。唱着,唱着,头上的乌云被一种唤作“信仰”的力量送走了。 有了这个勇敢的开始,月兰和悦清母女俩经常在病床上唱诗歌——越唱越熟练,心里的歌单更丰富了。毕竟,他们是医院的常客呢,诗歌库必须壮大起来,不是吗? 有诗歌伴随,信心,也更壮大了。 与红斑狼疮症候对抗的路,没有一天容易走。从小即需要比别的婴孩更多的照顾,饮食上的细心照料已经不足挂齿,三不五时忽然心悸、呼吸困难、脸色发青——才叫人胆战心惊。立马抓起钱包,启动汽车,紧急送院。 握着驾驶盘的手还在颤抖——可远不及内心的发颤。 心,何尝没有千百遍地问过:“主啊,为何是我?” 为何是我的女儿? 答案还没随风而至,眼泪还未风干,医院大门已经闯入眼帘。 虽是不容易,倒也拉拔长大。女儿认识主,信靠主,自己的丈夫也因女儿治病的过程真实经历主的恩典,也愿意信主了。有几次,如天文数字的医药账单成了梦魇,但总在最需要的时刻,教会摇来一通电话——“有奉献转给你们,给悦清买药打针。” 多少次,在急救走廊徘徊等候,心里莫名响起有主安慰的诗歌。 脱离了紧急情况,回到病房漫长的日子。看见隔壁病床的病人无人照料,顺道为一、两个病友熬汤,送饭,更换尿片,置办点儿日用品。相处久了,病友很是好奇:“为何你们母女俩总是喜欢在医院说说笑笑、哼哼唱唱的?难道生病不苦吗?” 我和女儿对看一眼,笑靥彷如一阵风,吹散了医院大楼外的乌云。有一度,迎来了阳光灿烂的日子——女儿结婚,而后怀孕了。 只是没想到,生子后的女儿病情急转而下,还没来得及抚养独生子长大,就回去了。 回到一个永远没有病痛的家。 这样就过去两年了。晚上,梳洗完毕的月兰和老公商量着:明天放工后,看看上哪儿去买老妈子要吃的榴莲?指定要吃的咸鱼,已经向街口杂货老李订了,估计过两天就有了。后天再去找找吧,最近薪资发得不稳定,手头上有点儿紧。感谢主,孙儿的保姆是敬虔爱主的姐妹,奶粉钱也不介意先垫着…… 两口子商量着,不知何时各自沉沉睡去了。 日子再难,靠主也可以熬过去的。 可不是吗,日子如走马灯似的,一晃眼,漫漫的十五年,又在岁月的回廊里匆匆消失——月兰的老母亲已经安息。孙儿已经拉拔长大,读初中了。月兰也跻身可以享受半价火车票优惠的乐龄一族了。 人老了,头脑不好使,总是丢三落四,上了楼又忘记上来是要取些什么——但过去的事总是鲜艳如新。 有一种爱,曾经深深地涌入她的生命里,如今依然。闺女来过这世界。我养育过她。我们一起苦中作乐。我们一起歌唱过。虽然已经安息,但知道她在父神的怀抱里,对她的爱就可以深藏在心里。过去的经历,本来也绝少提起了,惟最近发现老伴信心动摇——啊,要提醒他:我们的主过去怎样恩待我们的女儿;心里不免烦忧,唱一首诗歌吧,告诉我的主吧,祂是真实的呀! 这个信仰是真实的,曾经支撑月兰走过大半个艰辛的人生旅程。 这个信仰之所以是真实的,因为她所信靠的对象是真实的——他曾经道成肉身,认同劳苦的家庭,喂饱饥饿的人群,抚摸乞丐的眼睛,走近病人的身畔,触摸溃烂的皮肤,安慰痛苦的心灵,医治受伤的灵魂,更新破碎的世界。 不啻如此,从现在到将来的全然恢复更新也是真实的——就在这个破碎的世界,神使人夜间歌唱;地上的人不完美,神使人在天上变得完美。地上的家总是少一个人——但神使人在天上团聚,合成一群。 使人夜间歌唱的神,不做成祂的工,总不休歇。 只要祂在,人,就能歌唱。即便在夜里,亦然。 评审点评 优秀奖《谁使人夜间歌唱》 郭紫薇老师 形象:“怨气,是最令人窒息的空气。…… 头上的乌云被一种唤作’信仰’的力量送走了。” 信仰叩问:“主啊,为何是我?” 生活现实:答案还每随风而至,眼泪还未风干,医院大门已经闯入眼帘” 有余韵的结尾:“使人夜间歌唱的神,不做成祂的工,总不休歇。/只要祂在,人,就能歌唱。即便在夜里,亦然。” 题目定的好。故事叙述自然有序,行文真挚,引人共鸣。有文思,有文采。结尾两句尚有余韵之美。 孙春美老师 哀痛的經歷,浸透在日常的柴米油鹽,生活況味濃厚,唯書寫得有些理性,情感也淡。文字流暢,不煽情是強項,但缺了一些情感。 许文荣老师 以第三人称写出真挚的三代亲情,在艰辛的人生旅程中靠主唱得胜的歌,文字平顺但温馨。
4星期前
我出门的时候,天空毫无预警的下起雨来了。  一如往常,跟气象局预报的天气晴并不符合。  今天的雨,牛毛似的,不急不慢。  空气霎时变得潮湿又闷热,像刚刚拧过的抹布,黏糊又沉重。  我这一年来当社工的日子过得忽上忽下,像潮湿天气下的天空、匆匆而过的风、奔走 的行人、以及疾驰而过的车。  人生,就像这种天气还在开车觅路的我,在雨中隔着上上下下的雨刷寻找路口的名字, 还真不容易啊!  车里不断循环回响的歌曲是五月天的“任性”。  “我决定就为了你为了你勇敢任性,  世界再对我再錯又有何惧?,  总有一天這一切变成回忆,  所有风雨都會是人生风景”。  我眼睛再扫一扫副驾驶座上的工作档案资料:  “丽宫旅馆老板,陈永福,男,65 岁。”   “到红灯区探访个案,我还真任性啊。” 我心里暗忖,嘴里哼着歌,为自己壮壮胆。 五月天继续唱着“任性”:  “这世界破破烂烂,为了你缝缝钉钉,  此刻的轰轰烈烈,都会是点点滴滴。  想活成铿锵砂砾,去为你击碎阴影,  再炼成无瑕琉璃,折射出璀璨光影。”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下播放键,歌声戛然而止,车内只剩下引擎的低鸣。 “我不想再任性了。” 像闪光一样,心里闪过了这个浮现了无数次的念头。  在中心的社会关怀部门任职,迄今三年半,工作繁琐,涉及政府部门、学校、家庭、 老人院、孤儿院、警察、医院,教会社团等各种机构,但薪水却非常一般;一旦做满 四年,我就要按照计划马上离职,到国外工作,赚取外汇。  我告诉自己,走吧,走吧,走完这个案子,就当作完成最后一件任务吧。从今以后, 社区的事情,撒手不管了;故事的最终,让尘埃落定。  有人说,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任何可以拥有的东西里。那么,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我晃了晃头,还是先把车子停泊好吧。  映入眼前的,是红灯区廉价旅馆的霓虹灯招牌交错闪烁。  灯光时明时灭,照着旅馆斑驳不堪的墙面。  不像是在招揽客人,倒像是在照着一大片许久未能治好的伤疤。  我向着丽宫旅馆走去。那里站着几位穿着张扬的女人,三三两两地高声交谈着。  “帅哥,进来看看吗?” 我正走神着,那突兀的声音太突然,吓得我脚步一顿。 眼看对我说话的是旅馆门口其中一位体态丰腴、化着浓妆的阿姨,但穿入我耳朵的却 是男人粗哑的声音。  “不是的。我不是来找小姐的。” 我面红耳赤的出示中心的工作证件,急急的为自己 澄清。  “我找老板,陈永福老板。” 一刹那间,我头皮至额头处一阵发烫,豆大的汗珠滚落 下来。  我狼狈地掏出手帕擦汗,眼角不安的张望四周;这毕竟是我最不想遇见相识之人的地 方啊。  “哦,原来帅哥是来找我们的老板的哟。“ 眉开眼笑的“阿姨”,举手就往我的右肩膀拍一拍,顺手捏一捏。  我顿时满脸通红,本能地往后一缩。  “永福老板在二楼房间,70号房。”那位“阿姨”笑语晏晏的把我带到旅馆一楼冷冷清 清的服务柜台。我忙不迭地道谢,空气中一股味道,却猛地钻进鼻孔。  我挡不住这来得猝不及防,却也分不清这是人世间的哪一种味道 – 烟味混合着香水味、 老旧地毯混合着落地窗帘布的味道;零落的旧茶几上啤酒瓶和杯子散发的酒精味、厕 所里消毒药水味道,再混杂着几位坐在偌大的沙发椅长得黝黑壮硕客工的体味。  这些年为了更有效地协助众多个案,身为社工的我努力的在各区明察暗访,自问对这 城市已是最熟悉不过,此刻我却对自己置身之处感觉无比的陌生。  我自以为已经掌握了和看见了的社会面貌,也许还深深藏着许多我不知道的暗流和旋 涡。而当时的我尚不知道,更叫我意料不及的,是与陈老板见面过后,他对我提出的 要求。  “陈老板,您好。” 首次见到陈老板,我极为吃惊 – 他不是我想象中那种浑身刺青的彪 形大汉。  根据资料显示,陈老板身患骨癌第三期。眼前穿着背心及黑色短裤的他,瘦得只剩下 嶙峋的骨架。 房门打开以后,只见他整个身子伏在房门边的柜子上,而右边裤管下面,竟是空的! “陈老板,您的脚 … ”我的心猛地一沉,完全没准备好面对眼前这一幕。  “一个月前癌细胞蔓延到小腿;医生说,留不住了,只能割掉。”  “陈老板,很痛吧?”  “痛到骨头里。你看,我连躺卧也不行,只能站着歇一会儿。”  “陈老板,我们中心可以为您做什么吗?”  看着气若游丝的他,仿佛连最后仅有的力气都被疼痛夺走了。我思忖,我们无法减轻 他身体的痛苦,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尝试舒缓他心里的重担。  “我跟在我旅馆工作的女人生了一个女儿。”我舌头像打了结,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想请你把她接去你那里,帮我为她找一户人家领养她。”  “但是,我们中心没有育婴室设备呢,我们职员们应该都不会喂奶啊。陈老板。再说 了,孩子需要哺乳,也离不开妈妈呀。”我倒抽一口凉气,结结巴巴的回答了一大篇。  “你这是在说什么呢?我女儿都已经五岁了。”陈老板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也像是 想起生命中有一件让自己觉得安慰的事。  看见陈老板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笑意的时刻。我心里竟也莫名轻松了许多。 我很高兴,在陈老板需要安慰的时候,有女儿陪着他。  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有我陪着他。  “为什么找你们?因为我就是要找基督徒的人家来领养她。她还有很长的人生要过, 我相信基督徒的家庭教育可以更好的栽培她。”  陈老板一口气把他的心愿表达清楚了。  “你要快一点,尽快进行。很快的,我就要下车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用力的点头。  那一刻,我们相互对视;当下无声,两人却泪流满脸。  许多旅馆里里外外认识陈老板的人都觉得,他这一步偏离了他过去的人生轨迹。但是 陈老板自己认为,这一步整合了他和女儿全部的人生故事。  在各方的配合之下,我们积极的安排了陈老板与领养家庭见面。陈老板的女儿很快的 适应了新家庭的关爱和照顾。 而我与陈老板的每周一叙,渐渐成为读圣经、唱诗和祷告。不久以后,陈老板要求一 本圣经。他想在夜深疼痛无眠时,背诵诗篇第 23 篇。他说,他的墓碑上就是刻上这段 经文了。  陈老板后来再经历左脚的截肢手术,一直到癌细胞渐渐蔓延至他的大脑,他受洗了。  因着过去年轻时生命的选择及晚年身体的顽疾,陈老板经历了灵魂的暗夜;他的身体 因为截肢早已经支离破碎了。在我看来,其实这是上帝给他生命的一个机会。在支持 他的众人的协助下,他把自己一片片再次拼凑起来。  无论是在旅馆的暗房里,还是医院的病床上,我看着挣扎的他,他也看着挣扎的我, 我们和所有人,因着他最后的选择,都在一起体验了变得完整的感觉。  当无腿的他站起来,闪闪发亮的灵魂具有让人不能小觑的感染力,他的勇气带给我勇 气,他的爱激发大家的爱。  陈老板教会了我: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不是所有的相遇都有结局。我们不是注定 要在此生变得完美,但我们却在此生得以变得完整。  “我想,很快我就要下车了。”陈老板常常这么对我说。再后来一些,他再加上一句, “上帝会来把我接回家的。”  约半年以后,陈老板如愿以偿。  他走后,天空时而云彩朵朵,时而刮着大风。  你猜对了,我最终也没有呈上我准备多时的辞职信。  我曾经以为的感情、金钱、权力、成就和梦想能为我的生命赋予某种重量,或存在感, 或让自己感受到被需要、被认可、被爱,但它们更像是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外在记号; 而这样的痕迹,终究会被时间抹平。  陈老板用他在其末班车下车的历练告诉我,人生的意义,在于上帝再给你一个机会, 让你捡拾自己不完美的碎片,拼凑成为一个完整的自己。  每段故事的结局无非是希望每个人都这样带上完整体验人生的自己,那日终究会到来, 乘搭这列末班车,完成回到自己、也完成回家的旅程。  【传十一 9 】在幼年的日子,使你的心欢畅,   行你心所愿行的,看你眼所爱看的;却要知道,为这一切的事,神必审问你。 评审点评 优秀奖《末班车》 孙春美老师 整篇小说前半部完全没有提到任何一句神的真理,反而透过非信徒陈老板一句:“我就是要找基督徒的人家来领养她……我相信基督徒的家庭教育可以更好地栽培她。”治愈了主角内心的疲惫与挣扎。没有直白地陈述信仰的力量,却在尽头处全然溢出。 郭紫薇老师 开头不错,结尾却很 cliché, 略嫌牵强。如果情感书写把握得更好,叙述会更有带入感。 许文荣老师 以富有比喻的题目与叙述印证“人的尽头神的开始”,善于捕抓生活点滴,文字散而不乱。
4星期前
那一天,我生命中的太阳不再升起。长夜漫漫,路,无穷 无尽地延伸,似乎没有了尽头…… (一)圆一个梦 “你们祈求,就给你们;寻找,就寻见;叩门,就给你们开门。” 马太:7:7 1983年,我受洗归入基督,成为上帝的儿女。多年来的寻寻觅觅,我终于找到了生命的主。 1984年,我从邮差手中接过马大的录取入学通知书。那一颗雀跃欢愉的心,那么地无以言喻。感谢上帝,我能进马大了,我可以念中文系了!我不禁引吭欢呼:马大,我来了!带着梦幻的期待,我一头栽进了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很快的,大一就在缤纷的日子中结束了。接着,我们迎来了长达三个月的长假。 (二)折翼之旅 “他病重在榻,耶和华必扶持他;他在病中,你必给他铺床。” 诗篇:41:3 三个月的长假,我像脱缰的野马,北上南下,随同学回他们的家乡游玩,参加营会,节目排得密密麻麻。最后,在开学前,我又风尘仆仆地上了金马仑,等待我的是为期三个星期的大学基督团契退修会。我怀着敬虔的心,很认真的配合营会的主题,开始思考–《上帝在我人生中的计划》。 我将两件人生大事摆在上帝面前,一是我的人生伴侣,二是我的人生规划。于是,我沉浸在圣灵的浇灌里,在营会中寻求上帝的旨意。 然而,来到营会的第10天……突然,时间似乎停止了摆动。那一天,旭阳也失去了光芒。我,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意识…… 当我醒来,恢复了意识,我发现自己被送进了红毛丹精神病院。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混乱、恐惧、不知所措。我不知道在山上发生了什么,我无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记忆。我只知道我突然成了精神病院里的一个病人。我的上帝,祢在哪里?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我只依稀记得妈妈后来转述,当她来到病院,见到的是一个头发湿漉漉,眼神涣散的我。看到她来,我口里只喃喃唤着:“妈!妈!”一颗慈母的心,一片片碎了满地。妈妈撕心裂肺地哭着哀求,院方终于答应将我换去四号病房,不必与重症病人同处一室。往后的日子,我接受了治疗,也晓得被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日子随着院方的安排,晨昏都依照规律,起居饮食,一切得听吩咐。 妈妈坚持每一天来探望我,风雨不改。为了节省车资,她一般乘搭的士到医院大门口,然后顶着大太阳,行走约20分钟的路途到我的病房。妈妈担心我被待薄,每回都带些糕点、零嘴什么的,给病房的看护人员;偶尔也顾及其他病患,把食物一并带上。因为每天报到,大家都与妈妈熟络了。相信也只有我每天都有人探访。有时妈妈会跟牧师一起来,有时是一些教会的弟兄姐妹。妈妈那时还未信主,但一定不忘记要求大家为我祷告。我记得有一位牧师走前对我说:“你自己也要祷告啊!” 当时的我,有时清醒,有时迷糊。药物的副作用让我嗜睡,神情呆滞。现在回想起来的情景,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有些事是后来听旁人转述,我才得知的。但我记得,我有一位上帝,耶稣是我的主,我可以向祂祈求。那时的我,异常想家。有谁愿意长期困在精神病院里,失去自由,虚度光阴?我虽然还未痊愈,然而意识里懂得靠着祷告能帮我,让我回家。在住院的期间,我依然倚靠主,甚至还会叫人信耶稣。我记得曾向一位从英国回来的男病患传福音,带领他信主。我想虽然他也是在接受治疗的精神病患,但上帝的恩典是临到每一个祂爱的人身上的吧。 (三)守护天使 “求祢保护我,如同保护眼中的瞳人。” 诗篇:17:8 当我终于获得院方批准出院时,我其实还未彻底痊愈。我被妈妈带回家,基本上,我还是神智不太清楚的。弟弟妹妹看着我这个大姐,我不知道他们的眼神是疑惑、怜悯还是带着惶恐?我只知道妈妈收起了家中所有尖锐的利器,包括剪刀。犹记得回家的第二天,因为我说了一句冒犯爸爸的话,爸爸便对我大吼。他看我就是家中的一个耻辱,他说我信耶稣,信到进疯人院;读大学,读到变神经病。 我当时几乎不能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气。妈妈看情势不对,匆忙收拾了几件衣物和日用品,毅然带我离开。可怜的妈妈,她只能让我暂住在舅母家。过几天,又把我托在表哥家,不敢让我留在家里。这样硬着头皮,让我辗转在亲戚家留宿。我不晓得,为了我的病,妈妈受到了多少委屈。 事后,我陆陆续续地得知,她甚至遭受教会一些会友的责难,还一度要她当众道歉。妈妈强忍哀痛,逆来顺受,只因为她是我妈妈。她爱我,她甘心情愿受委屈,只要我好起来。我的上帝,给我这样的一个守护天使,让我在折翼的那段日子里,得到无微不至的照护。 (四)心灵桎梏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祢与我同在。祢的杖, 祢的竿,都安慰我。” 诗篇:23:4 作为精神病重患,我除了幻觉幻听外,还不断有寻死的念头。我吉隆坡的一个表亲,知道我突然染病,被送进幸福院,便让妈把我带去见她。去到那儿,我被带进带出,又是灵媒,又是符水的。那时的我,虽然任由摆布,但内心有圣灵同在。我知道符水不能喝,心里异常挣扎,也陷入一阵慌乱。就这样,神智半迷糊状态,我又随着妈妈乘搭长途巴士回怡保。那时的我,脑子一直在转,心里又掺杂了恐惧与不安。我是不是得罪神了?我是不是像别人讲的,我疯了。我是不是会再次被送进精神病院?我是不是没救了,我还可以回去读书吗?就这样,恍恍惚惚,坐了4个小时的巴士回怡保。① 上帝怜悯,我和妈妈进了家门,上了楼。这边厢妈妈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才把沉重的行李放下;那边厢我就冲进了冲凉房,一口气把浴室的漂白水,咕噜咕噜地整瓶灌了下去。妈妈还来不及回过神,就几乎崩溃地喊了起来。立时,家里的人乱成一团:哭的,叫的,喊的……我被抬了下楼,我记得当时年迈的外婆也是其中一个帮忙抬的……她凄苦的脸,我至今不能忘记…… (五)重新得力 “但那等候耶和华的必从新得力。他们必如鹰展翅上腾。” 以赛亚书:40:31 感谢上帝,几经折腾,我的病渐渐好转,只需定期吃药,回医院复诊。我也从感到羞愧、自我怀疑、自卑、不安,到坦然面对、重拾信心,这过程是极度艰辛的。我抓住上帝医治的应许,不住地祷告。我驱走了心中的阴霾,重新站了起来。 如果没有主,我是没有办法走出来的。上帝允许的苦难,是我所能承受的。祂的恩典也是够用的。上帝给了我一个最好的妈妈,没有妈妈,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感谢主,我终于赶上了第二学年的开学,回到马大继续我的学业。1987年,我成功毕业,完成了我的学士学位。除了定时服药,准时复诊,我过着一般平常人的日子。别人能做的,我也能够。经上说:“流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 (六)伪装的祝福 “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 罗马书:8:28 妈妈在照顾我的那段日子,为了陪我上教堂,福音的种子已在她的心田悄然撒下。感谢神,在一次张秀梅牧师的布道演唱会上, 妈妈毅然站起来决志。天仿佛打开了一扇窗,上帝的恩泽浇灌在妈妈身上。对于我,这比任何礼物都来得贵重。 感谢上帝,若干年后,爸爸也因着我们去教会,他不愿独自在家,便也听到了福音。 在一次病急的时候,他也敞开心扉,愿意相信耶稣的救治,接受了耶稣基督。哈利路亚,赞美神!祢信实何广大! 后记 一场大病后,我继续走我的人生路。就业、结婚、生子。但路,是坎坷的。 也许,上帝的考验是让我强大,也许,上帝仍在熬炼我,让我成为祂更合用的器皿。在1987年大学毕业,到婚后这段漫长的日子里,我经历了三次的病发,重新入院治疗。 高山低谷,我经历了上帝的同在。我向上帝祈求,上帝,就最后这一次,好吗?我似乎在风中听到主对我说:“孩子,不要怕。我是你的神。” 谢谢祢,我的上帝。荣耀归给祢。哈利路亚。 备注① 在那个年代,高速公路仍未完善,往返吉隆坡怡保之间,须四个小时车程。 评审点评 第三名《我一生一世要住在耶和华的殿中》 孙春美老师 真情实意,行云流水,每一段经文的选择那么契合,读着读着,泪湿眼眶…触动人心! 许文荣老师 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自白,个人经历从高处摔至低谷,在人生最低潮的时候更加经历神的恩典,也经历母爱的滋润,让自己勇敢的走下去,并带领家人归向神。文字质朴真挚,但比较像见证分享。 郭紫薇老师 结构不错,但叙述内容跨度太大。楔子本来已是文章很好的带入,但是文章又有小板块的切割与引入的《圣经》金句,反而造成阅读上的分隔感,难以把故事读进去。
4星期前
“有关生命之道,是从太初就有的,是我所听到、所亲眼看到、所观察过、又亲手摸过的——确实啊,这生命已经显明出来;我看到了,此生也做见证,并向你宣扬这永恒的生命。” 这经文,是我爷爷前晚睡前念给我听的。他背诵时炯炯有神,如圣光四射,而我则双眼无神,如浑浊泥沼,而胃里、脑里尽是酒精,只想倒头大睡。如今我醒了,他却睡了。他醒时,我一人来看他;他睡时,一堆人来看他。这世间啊,真是醒时脑昏昏,睡了才惊醒。睡者已成逍遥蝶,醒者此时泪纷纷。而我处于两者之间,脑袋还卡在昨日的酒雾中。 此时,江牧师在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分享爷爷生前做过的各种“伟大事迹”,噼里啪啦的。呵呵,我像在听着一个陌生人的故事,真可笑。人这种生物,总喜欢添油加醋,甚至撒点味精,这样炒出来的“菜”才有人吃嘛。顿时,我脑袋疼得要命,像有个人在里面大力敲打叫喊一样。我猜,应该是尼古丁那小子在作祟。 我低着头快步走出教堂,去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点了根烟。抽上一口后,脑袋是没那么疼了,但胸口却感到异常恶心。真恼人,做什么都麻痹不了痛苦。算了,就这样吧。教堂里传来牧师“感人肺腑”的声音,“阿范!我们感谢你!”除了恶心,还是恶心。我从小就受不了那些人冠冕堂皇、表里不一的模样,嘴上说漂亮话,心里却毫无爱意,还总把他人当做自甘堕落的罪人。在他们眼里,如今的我确实很堕落,但有什么法子?在这玩弄人的世上活着,要么瞎着笑,要么睁开眼,成为清醒的疯子。要忘掉愤怒与忧愁,只能靠谎言、酒精、烟草,别无他法。不靠这些,人怎能饶恕这世间的荒唐呢?此刻,我盯着燃烧的烟草,祈求忘掉一切,得到片刻的安宁。当时,爷爷是不是也这样想呢? “给我支烟。”他声音沙哑干涩,同时低沉有力,像暮色时分的钟声。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怎会知道我有抽烟的习惯。我拿出了口袋里的烟,有点犹豫,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 “医生说,剩下的时间,想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都行,开心就好。”他看穿了我的犹豫,知道我的担心。他总是这样,敏锐得很,宛如能看穿人的老狐狸。 我小时有一段时间被寄放在爷爷家。我的父亲是个浪子,游迹世界各地,嘴上说是为了找创作的灵感,实则是在逃避一切;我的母亲则是日本贵族的后裔,在我八岁时便与父亲离婚,回到了日本,听说又嫁给了别人。 “我究竟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八岁的我心里满是疑惑,只能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父亲、母亲与我道别时都说了永远爱我的话,要我好好听话,但为什么我会被抛弃呢?难道是我为他们添加太多的麻烦了吗?在乡下三个月却毫无他们的音讯后,我就放弃扮乖了,不再压抑我“破坏王”的本性,到处捣蛋、恶作剧,给大家带来麻烦、灾难。他们的辱骂与哀嚎成为了我活着的粮食。那老头总是一语不发地为我善后。有一次,我在玩火时不小心引起了火灾,差点把爷爷的屋子烧没了。其他人嘴上都在骂骂咧咧,但爷爷没有,反而安慰惊魂未定的我,说道, “我爷啊,是被山火烧死的。我爸啊,是被日本鬼子用火烧死的,但我活了下来。这场火没烧着我们,你还活着。” 那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哭。我认为,眼泪是爱的产物。唯有能感受到生命的重量与爱,人才能流泪。在母胎里,我就丧失了此能力,如同睡者一般,无法流泪。直到此刻,我才感觉,体内的血是烫的。 “人生啊,就像一场场的大火,把我们身上的肮脏与污秽都烧掉,熬炼出金子。最终,我们会在黑暗中发着光,活下来。”平时不苟言笑的爷爷挤出微笑安慰我,默默地与邻居小哥慕文一起收拾残局。他的话跟随我成长,逼迫我活着,去忍受黑暗,去爱这不可爱的世界。但,命运再次把我丢进一个漆黑的小屋。无论是父亲的任性、母亲的冷淡、我大学时期的傲慢与愚蠢、社会的嘴脸、痛失的她与他,我都无法承受了。我的一生,都在捕风抓影。一个月前,我离开了那“狗”城,回到这里。说是照顾爷爷,实则与父亲一样,只想逃。逃去那乡下的森林里、逃去无人的井底、逃去蘑菇的影子。 “人生啊,就像狗屎一样!你们这帮说谎话的瞎子!”叫喊声从教会门口发出,我闻声望去,原来是父亲被赶了出来,似乎刚刚他大闹了一场。慕文在外按着父亲扭动的肩膀,听说他刚从柬埔寨宣教回来,脸色显得憔悴。半晌后,喧嚷声仍然不止。唉,真烦,真恶心。我抽上第二口烟,看着那飘着的烟,想起那天,爷爷曾说过相似的话。 “人生就似一坨狗屎。”爷爷接过我递给他的香烟,平淡地说了这句话。他吸烟时,像艺术表演,先急促地小吸三口,接着紧闭上嘴,让烟在身体深处飘荡,最后再大口吐出一切。他坐在门前的藤椅,翘着二郎腿,身子朝外,头却朝向屋内,不知在看什么,像在看着很远很远,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奇怪,爷爷说这句话时,我心里感到一股暖意,紧绷的眉头似乎舒缓了点。为什么呢?我犹记得他还说了一些话,但记忆开始模糊,如同爷爷吐出的烟,消散得无影无踪。紧接着,是一阵反胃感,我把昨夜喝的、吃的全都吐了。啊,啥都不剩了!吐完后,依旧能听到吵杂声,我便出外走一走。再次抬头,我已回到爷爷的屋子——那差点被我烧掉的屋子。 我打开他的房门,目光便被桌子的一束光吸引。宛如刻意设计的电影场景——漆黑的房间、破旧的木桌、微弱的桌灯和灯光下泛黄的日记。这日记本,我从未见过。好奇心驱使着我将其打开,看到第一句话后,我便紧闭双眼,一股寒意从背脊冲上脑袋,接着蔓延全身,全身的毛发都在竖起,在颤抖。 “黑暗遮盖大地,幽暗终日像水一样环绕我,把我围困。光远离我,黑暗成了我的知己。” 我正在窥探一个人的一生。他赤裸裸的生命,就在我眼前。我准备好了吗?我愿意把自己的一生解剖出来,放在桌上,大咧咧地给他人翻看吗?恐怕我连我自己都不敢正眼看。我胆小、狡猾、贪婪,像在雾里的影子,渴望触碰光明,但又害怕被刺透,化为虚无。其实,我的一生也没什么好看的,全是笑话,全是模仿。我啊,就是个空壳。 我鼓起剩下不多的勇气,继续翻阅爷爷的日记。他的文字朴素又真实,使我忘了一切,忘了胸口的恶心,忘了头痛,甚至忘了呼吸。这才是我熟悉的爷爷,我能感受到,这是他。我目睹了一场又一场的大火——他孤独的童年,他妻子难产而逝,他与我父亲的争吵,他与病痛的搏斗,他与上帝的摔跤。我从文字中看到了他那满是伤疤的灵魂,也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我的重影。 “人生就系一笃狗屎。但……”爷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但,你会撑过去的。不要怕,要制伏他。” 刹那间,我嗅到屋外传来香烟的味道。朝外望,我看到了一缕烟,是从爷爷口中吐出来的。他依然坐在门前的藤椅,翘着二郎腿,双眼看向我,看得很深很深。我放下日记,脸颊不知何时湿了,颤抖着张嘴,问他, “我该怎么办?” 随着藤椅一声苍老的吱呀,他站起身来。身后的老树在风声中低语,片片枯叶随声飘荡。碧色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缓缓靠近我。地板不敢发出任何轻响,绷住了疲倦的躯体。在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眼里的光。他停在我面前,伸手抓住我的后颈。我怔住了。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命在他手中。 “你会得到启示的,”他说,“要去听,依靠祂。” 话音刚落下,烟味就悄然散去。我前晚脑里一团混沌,如今,这段对话终于从我浩瀚的记忆海中冲出迷雾,看见灯塔,靠到岸上,回到我心里。 我带上日记本,离开屋子,走向教堂。葬礼刚结束,人群散去。我远远看见慕文在台下,低声念着经文,安慰着留下的人。我挤进人群,听见祂的话, “……光来到世界,是普照世人的真光……道成了肉身,住在我们中间,满有恩典和真理。我们见过他的荣光……” 我想,我醒了。 评审点评 第二名:《睡·醒》 许文荣老师 善于运用现实与虚幻的文字,捕抓刚刚逝去的爷爷与自己的微妙关系,这是支撑他从‘睡’至‘醒’的转化力量。没有说教的痕迹,语言自然灵活,文字富有文学性(如‘烟’隐喻堕落、‘火’隐喻试炼等意象的运用)。爷爷的身教与言教是叙述者保有属灵真光的依据,文中虽对教会某些假冒伪善的言论的批评颇为刺耳,但却往往更能发人深省。 孙春美老师 讀完的的第一個感覺是“我”和爺爺有著非常特殊的情感,但不是透過生活細節,而是爺爺智慧的話語。敘事時空的跳躍性,讓讀者無法順暢閱讀,總得放慢速度,細細咀嚼,方能讀進“我”的思緒。 “我”對信仰的批判是作者的真實和勇氣。 郭紫薇老师 故事重点在于从嘲讽牧师见证到自己也在“狗屎”一般的人生中遇见神的心理转变。文字保存了遭受山火与日治残害的一些家族记忆。结构完整,见证清晰,唯写法直白,表述稍缺文采,可再改进。
4星期前
他走了很多路,穿过大漠,穿过雨林,穿过战火纷飞的废墟。有人问他从哪来,要到 哪去,他只是笑笑,说:“从黑暗里来,要往光明里去。” 他叫路德,是个牧师,一个不停走路的牧师。 他年轻时在北方传道,风沙打在脸上,像是在剥皮。村里人不认识他,不信他。他站在 黄土坡上,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里:“神爱世人。”没人理他。有人冷笑:“神爱我们? 那为啥俺们吃不上饭?” 他没生气,只是点点头,说:“你们可以不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们。” 他在村头站了三天,风吹雨淋,嘴唇冻得发紫。有人看不下去,扔给他一个窝头,他 接住了,鞠了一躬,说:“愿神祝福你。” 到第三天,他晕倒了。村长让人把他抬到祠堂里,烧了点热水,给他喝了。醒来后, 他问村长:“你们愿意听我讲讲福音吗?” 村长没说话。屋里有个年轻人站起来,叫李三。他皱着眉问:“你真信这东西?” 路德点头。 “那你的神能让我发财吗?” 路德摇头:“信仰不是交易。” 李三嗤笑:“那我要它来干啥?” 路德没急着回答,只是慢慢地讲起了耶稣的故事。李三一开始不耐烦,后来竟然听得 入了神。等路德讲完,他突然说:“你留下吧,教我。” 路德留下了,带着村里几个愿意听的年轻人读圣经,教他们祷告,聚会。李三信了, 还带着家人一起信了。 但这事很快就传开了。 有人举报他,说他传的是“洋教”,是迷惑人心的邪说。村长被上面叫去谈话,回来 的时候脸色很难看,对路德说:“你走吧,别害了我们。” 路德没辩解,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李三气得直跺脚:“我都信了,凭什么赶你走?” 路德拍拍他的肩,说:“你们在世上有苦难,但可以放心,我已经胜了世界。”约翰福音16:33) 他走了。 几年后,路德又听说了李三的消息。 李三没能坚持下去。路德走后,村里人把信耶稣的都当成了异类,骂他们吃里扒外, 甚至有人朝他们家门口泼脏水。李三扛了一阵,后来实在撑不住了,烧了圣经,说:“算了,我还是信老祖宗吧。” 路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说话。他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他只是没真的认 识神。” 他去非洲的时候,四十岁。 那年,他在肯雅的贫民窟传教,孩子们围着他,眼睛里全是饥饿。他拿出随身带着 的面包,掰成小块分给他们,孩子们争抢着吃。他坐在地上,拍了拍手,说:“主说, 祂是生命的粮。” 一个孩子抬起头,嘴角还沾着面包渣,问:“什么是主?” 他说:“主是爱你们的神。” 孩子又问:“如果祂爱我们,为什么我们这么穷?” 他愣了一下,没有急着回答。 半晌,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碎面包,吹了吹灰,放进嘴里,说:“因为世界还不认识祂。 但如果你们认识了祂,就会知道,无论多穷,祂都与你们同在。”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贫穷的人有福了,因为神的国是你们的。”(路加福音6:20) 他的话音刚落,孩子们安静了一瞬。有的低头继续吃着手里的面包,有的抬头望着他, 眼里写满了困惑和思索。 一个瘦小的女孩舔了舔指尖的面包屑,轻声问道:“那祂什么时候会让我们不再挨 饿?” 他张了张口,却一时无言。微风吹起地上的尘土,落在孩子们光裸的脚背上,也落在 他的心里。他轻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女孩的头发,柔声说道:“祂已经在这里了, 在你们的心里,在每一块分给你们的面包里,在我们彼此相助的手中。”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个男孩握紧了手中的面包,像是在珍惜什么,又像是在思考。他缓缓地撕下一小块,递给身旁还没有拿到食物的弟弟。弟弟愣了一下,随即露 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远方的天光正一点点沉下去,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合上了一本厚重的书。风从旷野吹来,掠过孩子们瘦小的肩膀,也掠过他微微发烫的眼睛。金色的余晖洒在这群孩子身 上,他们依旧贫瘠,却多了一点温暖。 他在阿富汗时,曾与死亡擦肩而过。 那年战乱,他带着一本圣经进了喀布尔。军阀不喜欢传教士,他们喜欢的是枪和权力。 他在街头传讲福音,士兵把他绑了,扔进地牢。 地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背靠着墙,听到远处传来哭声。 他低声说:“不要怕,神与你同在。” 有人冷笑:“神?这里没有神。” 他闭上眼睛,开始祷告:“即便我行过死荫之谷,也不怕遭害,因为祢与我同在。” (诗篇 23:4) 三天后,他被释放了。他走出牢门,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血腥弥漫的城市,轻声说:“愿神怜悯。” 他一生漂泊,走过中国的穷乡僻壤,走过非洲的贫民窟,走过中东的战场,最后,他回到了北京。 他老了,背有些驼,眼里却依旧透着光。他还是穿着那件旧风衣,肩上落满尘埃。 有人问他:“路德,你为什么不歇歇?” 他笑了笑,说:“庄稼已经熟了,收割的人在哪里呢?”(马太福音9:37) 后来,他在一个冬天走了。北京的风依旧冷,雪落在他的墓碑上,像是在替他洗去一路的风霜。墓碑上没有别的字,只有一行刻着:“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当跑的路我 已经跑尽,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提摩太后书4:7) 他走了,可他留下的种子,已经撒遍了世界。 李三在村里过了一辈子,种地、娶妻、生子,跟普通人一样。 某个深夜,他做了个梦,梦见当年那个穿着旧风衣的牧师站在黄土坡上,风吹着他的衣角,他仍然在说:“神爱世人。” 李三猛地惊醒,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站在这里听路德讲道的年轻人。 他回想着那个年轻的自己,还有当年那个疑问:“如果神爱世人,为什么我们还这么 贫穷?” 有些话像是种子一样,落进人们的心里,只是他从不曾浇灌,如今却不知怎的破土而 出。 他闭了闭眼,终于明白了什么——神的爱并不是让贫穷立刻消失,不是让苦难瞬间终 结,而是让人即使在贫穷和苦难中,依然有信念,有希望,有彼此扶持的勇气。 第二天,他翻箱倒柜,找到了家里那本烧了一半的圣经。 他捧着它,坐在炕上,手微微颤抖。 “主啊……”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许多年未曾开口的祷告。 一滴、两滴。 眼泪终于不再犹豫,顺着福音的轨道坠落。 评审点评 第一名:《余音》 孙春美老师 有武侠小说的气息,尤其把路德牧師塑造成俠士的氣質和風範,煞是有趣。一开场路德牧神的那句:“从黑暗里来,要往光明里去。”就饶有诗意,却又完全是基督信仰的核心。文字简洁有力、节奏轻快、人物性格明朗,在面对种种环境与人物的挑战时,不动声色的单纯的直接一句真理以护教,正直得让读者折服。读来一气呵成,即直接又不失婉转地把福音种子撒播。 郭紫薇老师 文字轻快,故事铺陈有点功夫。唯说教意味有点重,可考虑以更贴近一般读者的阅读习惯来表述信仰,会是一篇很有召唤性的佳作。 许文荣老师 讲述一位自由传道人/宣教士靠神事奉,文字潇洒、利落。
4星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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