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羽／八点炮和拉者的晚餐

声音是回忆的一部分，在老古晋的回忆中，经常念叨“八点炮”。在1970年代或以前，每晚8点准时在玛格烈达古堡响起的炮声，沿着砂拉越河远远送出去，据说方圆数英里内都可以清楚听到，尤其在大潮水期间炮声更为清晰。

专栏作者SJ Chin在一篇题为〈重启八点炮〉的文章中，曾经提及有关八点炮的一些民间轶事，比如对小孩子来说，八点炮的响起意谓着结束功课或游戏，上床睡觉的时间到了；对大人来说，这是校正家里的时钟或手表的时候；对渔夫或船员来说，可以根据炮声判断是大潮还是小潮；公务员则会在炮声响起时，透过砂拉越广播电台收听英国广播公司的新闻。

“八点炮”其实就是一种报时炮，是非常悠久的传统，在钟表还不普及的年代常见，通过响炮帮助民众掌握时间，比如英国的爱丁堡城堡就有著名的“一点炮”、香港有怡和午炮、北京也曾经有过“宣武午炮”。

古晋的“八点炮”不确定起源于何年，应当是第二代白人拉者查尔斯‧布洛克时期的“产物”，延续到英殖民地和马来西亚初期，在二战期间中断过，后又恢复操作，直至1970年代听闻是因为古炮弹药短缺才宣告绝响。

关于“八点炮”出现的原因，坊间流传一些不同的说法，有说它是为了提醒南来垦荒的华人按时冲凉，以防中暑；有说它是延续自英国的传统，目的是通知大家到了午休时间，因为古晋的晚上8点正好是英国的中午12点；有说它是拉者休息和用膳时间到了，通知各界切勿再打扰，拉者居住的“阿斯塔纳”（Astana）官邸也会在此时关上大门。

晚上8点，拉者的晚餐时间

亚瑟‧巴特利特‧沃德（Arthur Bartlett Ward）曾经官拜古晋省省长，是拉者时期重要的心腹高官，与拉者查尔斯有非常密切的接触。沃德在其回忆录中曾经提及“八点炮”，切实指出拉者的用餐时间是晚上8点，文中还有多个有趣的段落，记录了拉者晚餐的情形。

查尔斯兴致所至时，经常在晚餐时间安排社交娱乐活动，邀请官员或社群领袖一起用餐。他是非常守时的人，也严格要求受邀者必须准时出席，迟到的官员就要吃些苦头了。

有一次，一名年轻军官未能准时出席，沃德等人尽可能遮掩属于军官的空椅子，军官偷偷爬行到桌子下等候，趁拉者不注意时，沃德等人给个讯号，军官就赶紧钻出来坐到位子上。然而这种小伎俩根本逃不过拉者的眼睛，他不动声色直到宴会行将结束，趁大家起立时，拉者突然高喊：“那个谁谁，你的裤子脏了，我在阳台上预备了一把刷子给你。”

还有一点很有趣的是，“阿斯塔纳”晚宴通常会有一队身着整齐制服的骑兵，每隔一段时间就出现在宴会厅周围，每人手持巨大的棕榈叶，为宾客来回扇风。

晚饭后，如果有女士在场，现场会播放一些音乐，到了10点整，拉者会准时起身送客，然后就寝。如果当晚是男士聚会，用餐后拉者会坐在侧廊上，其他人则在他对面坐成一排，然后听着拉者和主要客人断断续续的交谈。拉者通常会滔滔不绝聊着当天做过的事，很枯燥但偶尔会闪现一点幽默。话题会集中在国家大事，拉者也会随时询问或请任何人提供意见，沃德形容说“让我想起一群男生坐在他们的校长面前惶恐不安”。

古晋人的口头禅

透过这些记录，我们看到“八点炮”响起后，民间所不知道的那些发生在“阿斯塔纳”官邸中的事，看来拉者查尔斯是一位非常严谨的工作狂。或许也正因如此，他特别守时，因此有了“八点炮”这个想法，用以提醒所有人注意时间的掌握。

“八点炮”是朝空鸣响的空炮，是几代人重要的生活记忆。过去，它也曾经是古晋人的口头禅，经常以福建话形容某人是“八点炮”，意思是指对方喜欢吹牛、讲大话空话。随着“八点炮”绝响，这个具有讽刺的口头禅已经很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