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恒/《忘了我记得》如果无法优雅老去



秦汉饰演的失智父亲,嘴巴微张,眼神空洞,仿佛被世界所弃。留不住短期记忆的失智症患者,常常重坠旧时光的记忆漩涡,当现实世界与认知出现陌异感,他们彷徨无助,只能像一个迷途者,一步一步走入意识迷雾。
ADVERTISEMENT
他们都曾经风光一时,却在记忆力、方向感、判断力、社交能力、个人护理等方面,不可逆转地经历退化。更糟糕的是,失智症患者其实并没有失去其人格,他们忘记自己已经生病,始终以为自己仍然健康。一如黎焕雄的诗句所写——遗忘是一种好幸福的残忍/我不想让残酷显得如此幸福——当周边人提醒着他们的失能,他们就会陷入自我怀疑的抑郁泥淖。忘与不忘的状态,才叫他们最难受。


我们都以为衰老只是缓缓走下舞台的过程,疾病的突袭却往往像一次措手不及,令人猝不及防的跌跤。《忘了我记得》提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数学题:如果你已经40岁,未来与父母相处的时间,或许只剩下短短的15天。程乐乐(谢盈萱饰)将老化的父亲比喻为“握不住的沙子”听起来像是陈调,却是真实写照。
失智不是个人疾病
然而我认为这部剧想谈的,远不只是衰老和失智,而是家庭系统理论(Family Systems Theory)的具体呈现。该理论由Murray Bowen提出,强调家庭是一个系统,成员之间相互依存,一个成员的行为会影响其他成员,并最终影响整个家庭的运作。 一位老人的失智,以及随之而来的行为与心理症状(BPSD)——比如焦虑、抑郁、暴力倾向、睡眠障碍等,就像一块石头砸落湖面引发的层层涟漪,悄然冲击着家庭的整体结构。

于是我们也不难明白何以《忘了》前面4集拍的都是程乐乐的幼时经历。母亲不堪重负而选择离家出走,父亲的轻佻不作为,都决定了程乐乐后来的人格。作为外人,我们轻易指摘那些第一次为人父母的自私、无助、角色错乱引发了家庭悲剧。然而,人生毕竟由一系列的试错与遗憾所组成。
父亲所谓“不试试怎么知道适不适合(有孩子)呢”,处于生命的起点;程乐乐在父亲危急之际签的拒绝抢救书,则是漫漫长路的终点。无论是出生还是死亡,我们必须承认自己在渺渺不见尽头的时间线中是何等渺小,很多决定其实都是仓促、出于本能且极有可能后悔的。


一路磕磕碰碰的父女关系,直到父亲失智后发生了“角色反转”。这次,轮到程乐乐需要照顾一个比她更老的孩子,于是从小到大那些未获得解决的冲突以另一种形式回归。一个人可以为家人作出多少的牺牲?有关个人完成与家庭责任之间的拉扯,在程乐乐成为一家之主后,给予观众一次转换角度思考的机会。
渴望被照顾的伪装
剧集安插了两个配角,分别是独立女性黄苏菲与全职妈妈林佳云。他们都是程乐乐的闺蜜,后者全心奉献给孩子,叫前者十分反感。原本是“中立第三方”的程乐乐在父亲罹患失智症后,也无法专心参与闺蜜聚会,气得黄苏菲差点闹绝交。黄苏菲其实并不如表面般孤僻。她爱猫,而这股对闺蜜情感的偏执,反而进一步道出了一个事实:人无法脱离关系而活。程乐乐与父亲都一样,一直把“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好”挂在嘴边,但心里一直期望对方有个人照顾。直到父亲离世后,程乐乐才明白这段父女关系,是彼此需要而成立的。

扩展到社会层面,失智老人如若没有家庭这张安全网,是否还能被社会接住,则是另一个值得探讨的议题。小到比如程乐乐闺蜜帮助清扫居所的善举,大至国家政策包括长期照护系统、照护者支持政策、基础设施的建立,都是为了确保没有人会因为年龄而与社会脱节。
脆弱而多病的人类,终究需要被另外一个人,甚或是一组人扶持。失意的程乐乐喝得酩酊大醉,起哄的众人将她拱上脱口秀舞台,结果在她以玩笑的形式自揭伤疤之后,从此爱上这门表演艺术。那份喜爱,不完全来自掌声与注目,反倒是台下那些叫人心安,陪伴着的影子。这个幽暗的洞穴里,她不是唯一无力的人。走入模糊意识中的失智老人,需要的,或许也是这类的守候。
更多文章: 羊老贼/《鱿鱼游戏》第三季人性光辉永远排在第一位 黄爱玲/虚有其表的心理迷宫:《刑侦12》的野心与执行落差 雨晴/《反英雄》冤案不是法律的缺陷 是人的缺陷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