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素养/02】网络平台改写传播格局 性别偏见仍根深蒂固

作为平台使用者的你我，都该握着一些工具在手上，至少在浏览网络新闻感到愤怒时，我们可以系统性地拆解——为什么自己那么愤怒？泰米娜列出她审视媒体机构与社媒平台的清单：

1. 谁在发言？以什么权威发言？

“比如，你最常在什么位置看到女性身影？你常看到女主播，女性在报新闻，你有多常看到女性专家？”在什么课题上，是什么性别的专家在发言，都是值得深思的现象。“每年财案，是谁在收看？哪个专家在给你提供见解？不管是马来文、英文、华文或淡米尔文的媒体，都是一样的场景。”

2. 叙事框架

“比如，一个女性领袖如何被框架，是通过她的竞争力，还是性格与外表？”女政治人物，也更常被带有道德性质的语言加以描绘、审视。

3. 视觉呈现

“始终留意照片是否被性化，或是否驱使人们凝视。”泰米娜想到的例子，是前首相纳吉与夫人罗斯玛的对比；“谁更常被不讨喜地呈现？而谁才是需要被人民问责的首相？”

4. 各版块中的角色类型

政治与经济版面，对比生活与犯罪版面，男女的比例是否有落差？“严肃的课题，我们更常看到谁？犯罪新闻里，女性常是受害者。生活与娱乐版面，女性则被过度展示。”

5. 平台路径

“当我们浏览新闻网站，看看它给你的搜寻建议是什么？如果你想搜寻某一类型的文章，它的推荐内容名单有什么，可能比文章内容本身还要有趣。”

6.合规 VS 影响力

“新闻编辑室的做法，是否符合《2022年内容准则》？投诉机制又是否透明？”

语言上画蛇添足做区别

身为马来西亚独立新闻中心成员，辛蒂亚（Cynthia Silva）也认同，语言是有力量的。

有趣的是，最常出现在我们生活场景的语言，包括马来文、英文和华文，其实都不是拥有语法性别的语言。不管是提到“tokoh”还是“anak-anak muda”，语法上均可指称男女，可我们脑中所对应的画面，又是否带有偏颇？——语言如何被框架，我们的世界就会如何被形塑；现实是，我们往往需要画蛇添足成“tokoh wanita”来区别。

若是要为新闻从业者罗列必须遵守的指南，辛蒂亚从语言着手：

1. 消除性别刻板印象，展现所有性别的多重面向或多重角色。

不将男女套入传统的性别角色里，避免耸动的渲染，以及厌女的图文。“我记得选举期间，有篇新闻报道聚焦女候选人，该媒体写了类似这样的话：不仅有智慧，还有美貌；这是一种很经典的例子。有些媒体也会选择放大网民的厌女留言作为标题，这些都应该避免。”

2. 提升性别意识，避免将包括女性在内的弱势群体描绘成附属角色（subordination），或将他们变得不重要（trivialisation）。

使用当事人的姓名称呼她，而不是谁的伴侣或女儿。避免使用带有性别偏见的形容词，诸如“bossy”（专横）、“hormonal”（荷尔蒙导致情绪变化）、“歇斯底里”等字眼。

3. 将“性别主流化”（gender mainstreaming）视为媒体核心职责。

不把性别平等当作一个附加或独立的小议题，而是融入日常实践的所有环节里。“我们无需只在国际妇女节或粉红十月，才象征式地提起妇女课题。”

4. 报道性别暴力事件时，用“幸存者”取代“受害者”。

如果当事人在暴力事件中生还，辛蒂亚建议使用“幸存者”字眼做为指称。“报道中也应使用不带批判与谴责受害者的语言。比如，媒体也无须告诉读者，幸存者如何穿着。”另外，媒体也该尊重当事人隐私，不将他们不愿公开的资讯摊在阳光下。

标题最吸睛也最易歪曲

到头来，媒体应该遵守的指南，都是我们不陌生的概念：平等、包容、中立。有时，是我们自身本就倾斜而不自知——一个人的成长背景会在身上牢牢留下印记；有时则是刻意为了把游戏玩好，而将职业操守挪到更后的位置。久了，很多事情便习以为常。

标题，是一则新闻最吸睛，因此也是最容易歪斜的地方。怎么把它调正回来？

辛蒂亚说，与其使用被动语态，不妨使用主动语态。泰米娜也认同，“平时读到标题写着：女人被刺杀、被强奸、被杀害，这是很有破坏力的，它完全将犯罪者隐匿了。”

这样的标题也会造成一种错觉，仿佛这些社会事件只是一次性的意外。“噢，今天这个女孩死了，我们感到可惜；明天又有另一个女孩死了，我们感到可惜。背后的原因呢？”不管是性暴力案件、婴儿遗弃课题，或是其他妇女权利相关议题，“它们都是系统性问题，可是这一点很少在媒体报道中突显出来。”

标题把谁放在主客位置，也就为读者早早预设好框架，去理解整起事件。

马来西亚姐妹论坛传播经理艾米娜（Ameena Siddiqi），同样以国内英语媒体报道作为例子，并尝试为它们重塑另一个带有性别敏感意识的新标题：

例子（一）

原有标题｜登州因服装禁止女体操选手参赛

修改标题｜登运动员面对限制：支持女性参与运动的呼声日益高涨

“若我们关注服装，这会成为一个道德课题，而看不到女性的运动成就。”

例子（二）

原有标题｜穆斯林女性禁止参赛大马世界小姐

修改标题｜选美比赛禁令引发女性权利与公共角色的争议

“若是使用道德监察的眼光，聚焦在排除这件事，我们就忽略了歧视这件事。当时社会上有人在抗议，但没有被纳入报道。”

例子（三）

原有标题｜丹州突袭（raid on）爱滋病宣导项目参与者

修改标题｜公共健康VS道德：爱滋病宣导项目被突击，引发人权顾虑

“突袭是一个负面字眼，用‘失德’的眼光看待公共健康课题，也把焦点放在权威的一方，仿佛在指另一方犯错。”

事实往往多维且复杂，而媒体是扬声器，艾米娜提醒，“它们可以让事态变得紧张，或它们可以聚焦在声张正义，这完全取决于媒体如何设定报道角度。不要指责单一个人，而是突显结构性不公。”作为读者，也要拥有媒体识读的素养，“当你阅读一篇报道，问自己，谁在对话里消失了，谁能从这套叙事框架中获益。”

监督媒体 抗衡叙事框架

网络时代，媒体的定义变得宽广。每个社媒平台的使用者，都成了媒体的一环，艾米娜鼓励大家监督媒体，并在社媒发声，抗衡自己不认同的叙事框架。

身为社会组织成员，她自觉，“我们也必须担起教育的角色，提高媒体的性别敏感意识。把偏见指出来，再提供更好的叙事。”

马来西亚的现况是，不管在政坛或是新闻业，都是男性主导的场域，辛蒂亚说，“政治与媒体是相互交织的，导致我们很常拥抱父权叙事。”曾在国外与当地新闻从业者交流，她被对方问倒了，“为什么这（性别敏感意识）在马来西亚不是一个常态？”

辛蒂亚提到，媒体有它们必须维持的收入来源，“一旦牵涉金钱，权力关系就必然存在。”艾米娜也指出官方管束导致的自我审查，毕竟国内媒体被吊销执照的事例不是不曾发生。泰米娜说，点击率驱动的媒体文化，正在鼓舞有害的叙事，“它与解困新闻学（Solution Journalism）背道而驰，应该专注在什么可以做，而不是说这是问题那也是问题。”

在媒体场域实现性别平等，不是不可能，成功例子发生在国外。泰米娜以半岛新闻台（Al Jazeera）为例，旗下节目曾承诺让男女嘉宾比例各占50%，承诺最终兑现。

马来西亚早在1995年签署《消除对妇女一切形式歧视公约》（CEDAW），数十年过去，我们还要多久才能真正消除歧视？

至少我们先要看清，性别问题从来不只是性别问题，“不存在所谓单一议题的斗争，”泰米娜总结，“很多事情都是相互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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