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华作家李有成／突破要靠自己，这没办法教

马华作家李有成受访之时，正值香港反送中示威活动愈演愈烈的时期。

香港反送中事件纷纷嚷嚷数个月，本地许多华人更分为“挺中”和“挺港台”两种声音，在各新闻媒体下争论不休，朋友圈里还出现“你要是挺中／挺港台就取关我”风潮。

原本应是如印尼、伊朗、加泰罗尼亚般的国际新闻，不但频频出现在社交媒体的首页，还让朋友反目争执，情感投入之程度不亚于505、509全国大选。

为何同样是示威事件，死伤更惨重的印尼、伊朗和加泰罗尼亚，却无法引起同等的关注？这是否与身分认同或情意结有关？

“这个问题很复杂，有很多历史因素。当然，我想不仅是有两极的反应，中间还有很多本地华人会认为这只是发生在其他地方的事情。”

李有成有感马来西亚华人比较复杂，一般情况下对于马来西亚是有认同感，但一旦遇到类似的议题时，中间牵扯到中国大陆的关系，有一些人可能对中国过去三四十年的发展有更多认同。

“其实谈不上认同不认同，是对于事情的看法，体会不太一样，所以表现出来就不太一样。我不觉得马来西亚华人在政治上会认同中国大陆，而是在感情上会希望祖先来自的国家能变得强大一点，因为数十年前的中国相当地穷困。有些人会认为人权、政治相比起经济发展来讲，可能暂时并不那么重要。每个人看法不太一样。”

这里的华人还是认同马来西亚这片国土的，他说。无论这片国土、这个国家在许多措施方式不尽完善，但是我们已在此扎根、土生土长好几代人，这里才是家。

他提到，这起事件可能会冲击某些地方的发展，台湾、马新的华人看待香港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自身的处境而产生联想，尤其台湾人更是浮想联翩。

“但是在这种感情上的处理，他们对实际的状况比如香港政府要修例，内容是怎样，可能很多人都不清楚，也没有好好去看过。只是会有各种各样的联想嘛，也许是过去的记录让他们有负面的印象。有一些认为说这是比港英时代来说又是另一回事情，所以很复杂，我们很难斩钉截铁地把事情说得非黑即白。”

文学创作切勿盲目跟风

李有成曾经因为经历过一场笔战，认为马来西亚并非是一个能够好好讨论文学的地方，那在经过多年之后，他是否认为马来西亚的文学环境和风气已经有所改变？

“这因人而异啦，有的人可以谈，有的人不见得可以好好地谈。我觉得当下比较重要的是创作的问题，提出更好的作品，丰富马华文学的传统，能够从深度和广度多加发展。”

“讨论是可以讨论，但是你花太多的时间在笔战上，可能没有太多的助益。好好思考多读书，认真地创作比较重要。”

提及花踪的评委曾指出，参赛者作品题材单一，仅在特定领域挖掘故事时，李有成点头表示认同，但是否意味着这是马华文学创作人面对的困境？

“很多地方都这样。我觉得生活体验很重要，观摩别人的东西，要思考比较重要。就不要看别人写什么，你就写什么。比如比较热门的议题，你也写一下，但你体会不深，你对这个题材并不是太熟，只是现在比较热门所以你才写，这样很难写出好东西。”

他说，作者对一个议题的了解是否深刻？阅读量是否足够多？经过多少思考？进一步了解此议题后怎么处理？这都是创作上很大的学问。

“我觉得有很多时候即使有很好的议题和题材，可是不懂怎么处理，这就糟糕了。不懂怎么控制文字、不懂怎么控制符号，找到最好的形式或结构来铺陈。我想这可能是比较关键的问题。”

对他而言，处处都是题材，只是在于创作者如何观察，怎么体会，切勿一窝蜂地跟风。

“你要跟风也可以，但你要知道自己对这议题是否了解深刻。否则大家都这么处理，就很容易露出窘态。”

因此他强调文字的经营非常重要，要靠大量阅读来拓展视野，毕竟并非每一件事都能靠体验。

例如作者写一个关于犯罪坐牢的内容，他总不能真的犯罪入狱，但是他要懂得观察，去收集资料再尽量发挥想像。

文青体辞藻华丽不实在

花踪世界华文文学奖得主董桥在出席讲座之前接受媒体群访时，曾经提到“文学可以教，但写作靠天赋”，那是表示毫无天赋的人是否无望写得出好文章？

李有成也认同此说法，认为师傅领进门，造化靠个人，得看本人下的功夫够不够深。

“写作不是不能教，像大学、民间也有办写作班，只能教一些很基本的东西，要看你怎么去突破，每个去写作班的人都想成为作家，但最后只有少数。”

“天赋是其一，如果没有天赋，就看你后天的功夫够不够深，愿不愿意继续多思考，多阅读。”

他指出，有些人会比较敏感，就如同一些人即便不需要学也能画得很好，有的人怎么学都画不好。

“写字、画画也要临摹，你要思考怎么发挥基本技巧，若你只是不断临摹，那你也只是画匠而已，你画不出很好的作品。你模仿朱自清，写得再好也是朱自清第二，你不会写得比他好。”

“在基础上怎么突破就要靠自己，这没办法教。”

而大量辞藻华丽堆砌的文章，往往会被年轻人所追捧，认为这是文笔好的体现。可是他们真的是吗？

在董桥、李有成这样的大师眼里，这仅是虚无缥缈，毫无生活意义，无法感动人的“美文”和“文青体”。

“这是一个过渡期。当你成熟了，体会便有所改变。你不能永远这样写下去，那样就完蛋了。”

“那个阶段也许磨练你的文字，但虚无缥缈，没有质感，没有‘肉’在里面，只看到文字之美，当你把那层美撕开后，再也看不到什么真实的内容。”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能否找到恰当的语言摆放在最好的位置，将自己所思所想表达出来，这需要沉淀磨练。

“有的会刻意地经营，这就显得造作了。”

李有成简介

李有成，出生于马来西亚吉打州班茶。台湾师范大学英语系毕业，台湾大学博士（比较文学）。现任中央研究院欧美研究所特聘研究员、中山大学合聘教授、财团法人杰出人才发展基金会执行长，曾任欧美研究所所长、《欧美研究》季刊主编、台湾行政院国家科学委员会（现科技部）外国文学学门召集人、人文处咨询委员、中华民国比较文学学会理事长，及台湾大学与台湾师范大学兼任教授。研究领域包括非裔与亚裔美国文学、当代英国小说、文学理论与文化批评等。主要著作有《文学的多元文化轨迹》、《在理论的年代》、《文学的复音变奏》、《逾越：非裔美国文学与文化批评》、《在甘地铜像前：我的伦敦札记》、《他者》、《离散》、《记忆》及诗集《鸟及其他》与《时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