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群‧在无常中为永恒创作

失去的已然失去，万幸的是，大自然还在，一如他所言，“老泉山在，优人在。”

道艺合一·从空开始

优人神鼓多年来的艺术观，除了主张“先学静坐，再教击鼓”，也秉持“道艺合一”的观念。多年以来，禅修、静坐、太极、武术等，修的道和艺形式众多，这其中的融合，其实源自空。

阿襌师父分享，他最早对道的认知是空性，“空性是本体，这么多年的修行后会发现，空和有是不二，是一样的，如《心经》所说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有源自空，有又回归空，世间万象皆如是，“这个‘有’不是自己诞生的，是从空里诞生的，所以一定是空有不二。任何世间的现象都是如此，作品也是如此。”

他是优人神鼓的音乐总监，平日创作，不会特别预想题材，也不打草稿，因为空里自有什么，大自然里也自有素材，只要感受，就能从空里找到灵光，找到艺。

“我在创作的时候，没有特别想要写什么，而是回到空白。因为是空，才能产生有。十多年的创作，都是空有不二。”

他让心净空，再让大自然一点一点盛入心的载体：“比如‘入夜山岚’、‘夕阳独行；或像是创作《时间之外》里的作品，‘千江映月’、‘大骤雨’等，我会去感受大骤雨是什么。”

净空的心淋了雨，就能感受雨的澎湃，“它是夏天的时候山上的日常，一片大雨来了就铺天盖地的感觉。”这样的创作也如修行：“感受完之后，就如禅宗说的，一波才动万波随；一个音符一下去，就慢慢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音乐就这样来了。”

除了空有不二这个看似相悖的观念，阿襌师父和优人神鼓的创作，还有一个也一样相悖却相辅的妙趣观念：极静才能极动。

比如武术与击鼓的动，太极的缓，以及打坐的静，看似全然相悖的动静，却是一敛一收、一张一显都相辅相成的──内观和外放的融合。

“动跟静看起来是两个方向，其实是一个。要极静才能极动，同样的，要极动才能极静。如果没有很安静下来，这个动就不会彻底；我们也会经过一个非常动的过程，然后才能回到极静的状态。”

他说，两个状态互补，一如禅宗参禅，“除了打坐还有跑香，透过跑的过程，让我们的身体活动起来。有一个动的过程，回到静的时候就更容易进入。”

所以优人神鼓的表演都有敛静又澎湃的力量，以及清澈的睿智，他说，“这是优的一种特别训练，一种艺术观。优的很多作品，表演者大部分几乎没什么表情，虽然是极静，但也要数好拍子，心中非常了了分明、清清楚楚。”

为千年创作

走过多年荆棘满途的创作，表演者的身体也有了岁月的体悟，聊及当下与未来，阿襌师父坦言，年龄的变化，伴随而来的，是身体的变化，但青年的身体壮美昂扬，壮年的身体也自有岁月的风华。

“20岁时学《二泉映月》，有20岁的感觉，而40岁有40岁的情怀，乐曲不变。60岁时乐曲有不同的风光，乐曲依然是那首曲子。它的小节数有变化吗？没有。每一个时候都有每一个时候的风光。”

在他看来，创作亦如是，“艺术也是如此，优也是如此。《听海之心》演了10年跟演了一年，同样的东西不变，但还是差很多。”而这其中的差异，即是，“现在演是如鱼得水。”

“人会随着年龄心境和身体变化的不同，会有不同使用身体的方式。身体一定会衰退，但是中国的身体观里，太极拳的身体观可以渊远流长，优用了很多太极的身体来创作。”

年岁改变了他的身体，也逐步拓宽他的艺术观，他开始有了和年轻时不一样的创作观。“这几年我自己觉得，创作一个艺术作品，不只是为了自己，也不只是为了团，而是为了更遥远的未来。”

他希望创作可以抵住时间的嬗递，在遥远的未来，“希望优以及其它表演艺术团体的作品，可以留下来。希望一千年之后，我们还可以看到这些作品。”

而作为观众的我们，则希望优人神鼓现在与近未来的重建难关，可以顺利过渡，让自然与艺术，一直都在。

优人三合一

优人神鼓今天的状貌和风格，其实是一个缺一不可、三者合一的形塑融合结果。阿襌师父表示，这三者，造就了今天的优人神鼓，而这三者，就是大自然、创办人刘若瑀，以及他自己。

优人神鼓常年在老泉山创作生活，吐纳间是山林的翠美，人与自然相互守护，“我们长期都在山林里头休息和创作，如果没有大自然，今天的优人神鼓或不是这种面貌。大自然给了优非常多的养分。大自然的纯粹和安静，让优可以全心全意在里头排练表演休息。”

世间之大，何以选择傍山度日常，依山而创作？阿襌师父说，那是他的创作伙伴、生命伴侣，也是优人神鼓创始人刘若瑀的选择。

“刘老师早期在加州跟葛罗托斯基（Jerzy Grotowski）训练了一年，让她眼界大开。如果一个团体到山上去或到某一个大自然去，未必会产生像优这样的特质和力量，是刘老师的艺术观成就了优。”

刘老师习艺种种、与优人神鼓的牵绊早有专著详述记载，但从阿襌师父口中说来，依然触动人心：“葛罗托斯基对刘老师说，大自然是有机的，大自然不会一成不变。大自然是千变万化的，有时候冷有时候热，有时候下雨；没有一块地是平的，有时候高有时候低，有时候树倒下了必须钻过去，有时候有一块大石头在你前面，必须踩着它或跳过去。”

自然万物千姿百态，面对自然自也有千万种身态，所以表演者运用身体，也不会一成不变，阿襌师父再划重点：“身体也是有机的。”

“虽然我们的演出，每一场好像都一样，但看过的人都知道，每一场都不一样。”他举梅兰芳的“贵妃醉酒”为例，“节拍动作身段都是一样的，没有多一个动作，但观众每一次都看得如痴如醉。这是表演者内在的关系，是一个有机的状态。”

刘若瑀选了大自然，也选了黄志群，三者相加，就是今天的优人神鼓。

“我去印度学禅修，也把禅修，打鼓和打坐带到这个剧团，形成道艺一体的风格。如果没有对禅宗有深入的了解，也不会产生优这样一个具有内在禅定跟艺术的关系。”

三者合一形铸的艺术观，也获得多方肯定，“我们有一个欧洲的经纪人，看过非常多的演出，他说，优很独一无二，在创作中融合禅的作品；也有一个香港的朋友提过，放眼两岸四地，找不到这样的表演团体。三者的融合，因缘俱足，才会有优这样的表演团体。”

优人神鼓简介

前身为优剧场的优人神鼓是台湾的表演艺术团体，1988年由刘若瑀于台北市木栅老泉山创立，1993年黄志群加入担任击鼓指导，成为优人神鼓。优人神鼓以“先学静坐，再教击鼓”为原则，糅合果托夫斯基（Jerzy Grotowski）身体训练、东方传统武术、击鼓、太极导引、民间戏曲、技艺、宗教科仪、静坐等元素，创立了一套独特的“当代肢体训练法”表演形式。历年来代表作无数，其中《金刚心》曾荣获第一届台新艺术奖—表演艺术类首奖，2014年荣获“第一届总统创新奖”团体组。

黄志群简介

原名黄志文，1965年生于马来西亚，作曲家、剧场演员。6岁开始学习击鼓、10岁拜师学习中国武术，台湾体育学院毕业，现任优人神鼓音乐总监。1993年初到印度旅行，学习静坐，领悟“活在当下”的智慧；同年由陈明章引荐、优人神鼓艺术总监刘若瑀邀请担任优人神鼓（原优剧团）“击鼓指导”，以“先学静坐，再学击鼓”的方式，与刘若瑀共同研创优人神鼓表演训练体系，奠定优人神鼓以击鼓与武术的表演形式基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