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写花踪】月夜拔刀/张锦忠（马华作家）

“猎手”古大龙无需向左边望去，就知道声音来自邻桌那个背后包袱挂了一把大刀，肤色黝黑、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只见大汉气呼呼地站起来，指着店小二破口大骂。店小二快步过去陪不是道：“客官息怒，今日人多招呼不周还请海涵。”

大汉气犹未消，一边坐下一边嘀咕道：“若非要开武林大会，俺才不来这鬼地方受这种鸟气。赶快给俺上几样菜，葫芦鸡、带把肘子都要，还要一壶热酒。”

外面天色渐暗，古大龙的酒菜也上来了。邻桌大汉已把菜肴吃光，饭碗也叠了好几个，正在喝酒。他瞟了古大龙一眼，正好古大龙也向他望去，于是眉头一扬，喝道：“小子瞧什么瞧。过来一块喝酒吧。”古大龙只等他开口。

“感谢兄台盛意。我叫古大龙，敢问兄台大名？”

“什么兄台不兄台的，俺叫卞之敏，别人一把刀，俺使两把，江湖上人称‘山东双刀’。路过鲁镇，听说要开武林大会，便留下来瞧瞧热闹 。”

眼前这大汉便是山东双刀卞之敏，乃八大门派之外五大高手其中一人。此人邪多于正，杀人不眨眼，故仇家对头甚多，但仍纵横江湖二十余载，靠的就是两把宝刀，一把叫“难敌”，一把叫“坚战”，据说是用天竺黑铁铸造，削铁如泥。但是卞之敏背上只有一把刀。古大龙看了刀柄一眼。那是坚战刀，据说见过难敌刀的都已是刀下魂。卞之敏肤色黝黑，刀法诡异，不像中原人士，江湖传闻他是天竺人。古大龙心想，我费时半载，一路从江南追迹到长安，终于在鄜州才如此接近点子。至于什么武林大会，一路上只见逃避安史之乱的难民，并未听说江湖人士有何动静，这倒有点不寻常。

“那我就唤卞大侠一声大哥。大哥适才提到武林大会，不知是什么回事？”古大龙问道。

卞之敏道：“大侠就免了吧。俺做的是无本生意，不是什么他妈拉巴子侠。小子刚出来混吧？俺说与你知：三个月前，武林中人突然收到英雄帖，说某月某夜要在鲁镇西门客栈开武林大会，推选新武林盟主。武林中人好事之徒多，就传开了，英雄狗熊有帖没帖的都来了。”

古大龙睁大眼睛，问道：“大哥说的某月某夜，不就是今夜？”

“正是。俺们喝酒看热闹吧。该来的都来了吧。五大高手的神尼不会来，一鬼双熊神出鬼没，不到时候不会出现，嘿嘿，就像俺的刀。小子，俺看你背剑，剑法如何？”卞之敏直视他道。

古大龙赶紧说自己学艺不精。卞之敏嘿嘿了两声，也没多说。两人边说话边喝酒，卞之敏又叫了几样小菜，两壶热酒。这时华灯初上。时近中秋，晚风沁凉，圆月渐渐上升。

两人越说越投机，不知不觉各喝了五壶酒。微醺之际，忽闻二楼栏杆处有人大力击掌，古大龙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肤色黝黑、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倚在那里，正要开口说话，不由心中一奇，那汉子跟卞之敏还颇有几分相像，莫非也是天竺人士？只是卞之敏酒喝多了，脸色黝红。

“各位英雄好汉，俺家主人三月前广发英雄帖，今夜便是俺们的武林大会，但俺们勿要惊动官府，不在此处办，请各位先回房，明晨四时移驾城外龙虎塔，俺家主人在那里恭候。”众人交头接耳。那汉子接着道：“今夜到此为止，请各位早点休憩。”

两人继续喝酒，并不急着行动，等到众人都上楼了，古大龙说道：“不知那位主子乃何方神圣，莫非有人布了局请道上朋友入瓮。小弟喝多了，不胜酒力。咱们歇息去吧。小弟房间在三楼，大哥呢？”

“就在楼上。” 两人于是起身上楼。

卞之敏的房间先到，他进了门，转过身来，待要开口，昏暗中只见寒光一闪，古大龙左手握着一柄短剑，斜斜往卞之敏心脏刺去。卞之敏一惊，往后一缩，但短剑剑势未停，反而加速向前，猎手右手拔出身后长剑，砍向卞之敏右手，阻挡他拔刀。卞之敏翻过左掌，正要发劲击出，古大龙的短剑已改变攻势，往他喉部刺去，长剑同时砍向他右臂。“果然要暗算俺的就是你这个乾坤门小贼……”卞之敏不惊反怒，发出一声长啸。

古大龙的乾坤剑法原来长短双剑并用。长剑名乾，短剑为坤；坤剑先行，攻敌人不备以先发制人。山东双刀的坚战刀再锋利，没拔出鞘，有刀也等于没刀。

卞之敏身体往后倒下，猎手的坤剑继续向前刺去。

短剑刺穿卞之敏喉部那一瞬间，刀光一闪，一把利刀重重地往古大龙脖后劈下。一道冷锋从上方袭来，长剑赶紧回防，但已格档不了左后方快刀。

古大龙身首分离之前，仅仅来得及瞥见一个肤色黝黑、满脸虬髯的彪形大汉劈下大刀。在大汉的长啸声中，古大龙恍然大悟：这就是“难敌刀”，原来山东双刀是两个人、两把刀，难怪卞之敏背后只有一把刀，难怪从来无人见过他使难敌刀。原来天下难敌的并非武功，而是布局与表象。

卞之敏的身体倒下。

古大龙的头落在地板上，身体仆倒。

月光下，身体与头颅同时落地，发出响亮的声音。

然后他们就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