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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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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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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0am 07/07/2020

辛金顺/烟花熄灭后(三之二)

作者: 辛金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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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龚万辉
图/龚万辉

辛金顺/烟花熄灭后(三之一)

前文提要:那时牧涵说,回归了,她更没有翘家和翘国的理由……

0.

从七一晚回归的烟花大汇演结束后,天空也归复漆暗的黑湿。在无数闪烁的霓虹灯里,你撑伞陪着牧涵去搭叮叮车,而人潮从你们的身边流散,只有街灯孤寂地守在公园角落。你们并肩缓行,却似乎把脚下的路,也走成了天涯般长远。牧涵突然有感而发地提及,在每次看着烟花爆亮和熄落时,让她想起了红楼梦第一回癞头和尚对甄士隐做的诗句: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盛衰色空的转折,在人间四处上演。来了,总要离去;聚了,跟着也就散掉。她把声音轻轻压到了脚步声之下,然后悄悄落入了尘埃里。

夜静静的飘摇,路仍延伸向前,你低头看着脚尖的方向,前方却幻化成了一片无法穿透的蜃影。此时,空气里浮荡着一分狂欢后的寂寞,你似乎听到有人在远方唱歌,似有若无,漫漫慢慢攀过了你的意识之外,让你生出了微微而无以名状的焦虑。牧涵继续说着,在大学时读着洪适的词,那时不经世事,所以读到“蝴蝶闹,烟花整。百年梦,如俄顷”,只感词句优美,却不识词中沧桑,今晚看到了夜空烟花如瀑,转眼生灭,才真正感受到人世来去如浮云的虚幻。或许,香港的繁华,总有一天也会走到了尽头,走向了没落吧?

你走着,没有回应。其实你了解牧涵讲话的习惯,总是先要起个引言,才慢慢转进正题,在这方面,你总觉得她太不像你所认识讲话泼啦啦直接明快的香港人。所以你静静倾听,就等着她把话转到正题上去。路旁,霓虹灯光却追着你们的脚步跑,烁亮烁亮地把人影照成了恍惚。

“望生,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们分隔两地的感情能延续了三年,也真不容易啊。”她顿了一顿,在我嗯的一声尾音上,又接了下去:“但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你硕士还没毕业,而且未来你还要继续念博士,日子悠长,前程茫茫漫漫,我们……”似乎后面的话显得出口艰难,却又在吞吐的喉间噎着疼痛,最后没了声息。

一路的沉默陪着你们走到了车站,百年香港的繁华啊,这时你想,终究要在今夜里完全落幕了。灯火荧荧,翻过了今夜的暗黑,是否还会否继续迎来明日的光亮?其实这是你一直以来搁在心里深处的一团焦虑,深知这份感情要跨山蹈海继续走下去,是相当困难的,但这念头一起,就立即被你掐熄了,不让它困扰着自己。你也知道这是一种鸵鸟式的逃避心理,知道你与牧涵的分手,终究会有那么的一天,但却没想到是在如此美好的烟花熄灭后,香港回归的七一夜晚。

车站聚了一些看烟花汇演流散出来的人,九点多,仍有一群又一群的人从夜色中溢了出来,然后消失在地铁B站口,或转入太古广场之中,而你与牧涵却默默排在叮叮车站边的人龙里,等着电车的到来。两人并排站着,却也无话可说了。

你想起适才从公园路到金钟道,那短短的路程,一路走来,却感到仿佛走上了一百年似的,惘惘然不知脚的行动,只觉得一腔空洞,挂不住半句言语;脑中更是一片空茫,过眼的人和路,都晃晃悠悠地在不知觉中全都被抛落身后。电车来时,你把伞收了起来,陪着牧涵跟在人群后搭入车内。这些年来香港,每次牧涵下班后你陪着她吃饭和逛街,然后总在晚上十一点之前,送她回西湾河的家,平常不是搭地铁,就是搭巴士,甚少是搭电车的。只是这次因突然想看一路电车滑过的两边城楼夜景,所以约好看完烟花后,改为搭电车回去。

天空暗黑,所以看不到隐藏的乌云,只有雨仍然细细落下,缠绵得像一首哀怨而黏人的诗。你已经没有写诗很久了,大学时曾在诗的修辞意象里醉生梦死过一番,但翻过了某一年岁,也跟着翻过了那狂狂虚幻且喃喃自语的青春梦境,诗在生命里也就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这时,电车缓缓地一路向北行去,轻轻摇晃的车厢摇出了微弱奶白色的灯影。你们就坐在电车上层的后排,每次搭电车时,你与牧涵都喜欢选择上层座位,因为可以居高临下观赏一排排店景、霓灯、招牌、人群、车阵、市貌,熙熙攘攘地在光影弥漫中,如流水苍苍莽莽迤逦向后退去。有时从后窗面,可以看到不远的铁轨上有另一辆电车缓缓追来,或另一辆电车从侧旁迎面并行而过,从那微亮的玻璃窗看过去,常可看到疏落中几个下班年轻人,一脸倦容地把头埋进车厢里,或看到一对少年男女,彼此依偎着彼此的甜蜜。那些电车滑过,克郎克朗,路轨的磨擦声清澈响亮,滑响过了许多年殖民地上的梦,轻轻,缓缓,叮叮滑入了茫茫的前方。

牧涵似乎有点过意不去,但话讲到了尽头,就只好环着双臂瞇眼假寐,微风从窗隙缝口吹入,吹开了一朵朵凄凉,落到心里,化成了凝固的静默。车子叮叮穿梭过一盏盏红绿灯,两排商招霓光,散落如碎银流金,溅出了一片市景的虚幻浮华,不断从前方流过来后又往后消逝。当车子滑进了湾仔内街,沿着庄士敦道前行,经过尚在整修的红砖屋循道卫理堂、百年唐楼的和昌大押、修顿球场、天桥和处处高楼等,殖民地风貌感觉紧紧地掐住了你的记忆,你知道再往前就进入铜锣湾,经过崇光百货前的红绿灯交叉路口,常可看到两边庞大人潮在红灯亮起时,交汇地跨过马路的壮观景象。那涌动的人群,在第一次看到时,直让你觉得那仿佛是末世的逃难潮。牧涵那时笑你大惊小怪,说香港人的节奏就是这样,快而急,尤其处于繁忙地带,汹涌人潮自属寻常,要是有一天香港人潮消失了,那才真的会吓死人。

想到这里,你不由轻轻握了牧涵的手,掌心有些许凉凉。牧涵睁开了眼,笑了笑,未等你开口,却问:“怎么了?”“没什么……”顿了顿,你又嗅到了她身上卡地亚香水气味似有若无地,唤起了你某些遥远的回忆,或某种感觉,可是你又却说不出是什么回忆与感觉,最后却只吐出了一句:“风凉,小心感冒呢。”语句巍巍颤颤的,掩不住心中的疼和痛。牧涵握紧你的手,却也没再说话了。你们同时把目光转向了窗外,霓光、虹影、夜色、商店、车流,缤纷溢彩,如玉壶光转,鱼龙翻舞,绚灿到了极致。因此你常觉得夜间的香港岛就像一只东方孔雀,尤其是置身在铜锣湾最热闹的时代广场,这种感觉相当强烈,让你觉得那华丽的背景之后,总隐藏着某些深深的,你看也看不透的不安。

而九七之后,人潮会突然就此消失吗?你曾经问过牧涵,牧涵说,许多香港人对香港的自由经济都很有信心啊。那还是今年一月的谈话呢,寒冬里,你揽着牧涵的腰,在山顶的栏杆前俯瞰香港灯火的绚烂景色,仿佛天上所有灿亮星星都掉进了岛上的盆地,闪烁出了一片光海繁华绮丽的梦幻,或宛若一颗流丽不会褪色的明珠,夜夜璀璨。这令你想起了早些年,你和大学同学们都喜欢哼着罗大佑写的〈东方之珠〉:小河弯弯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东方之珠我的爱人,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那歌声在校园里旋荡,让你们对香港更添加了许多美好而抒情的想像。同学中M是香港人,极度虔诚的基督教徒,常说暑假你们来香港,我带你们到太平山顶看灯火,那简直是炫幻灿美如上帝创造的天堂。你们说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地再想起时,时间却也过去了很多年……。

这些年你与牧涵上过几次山顶,冬夏都有不同的感觉,但山下的灯火依旧还是那灯火,熠熠灿亮到记忆里头去,静静地开成一朵朵繁花锦簇的灯海,追着你的梦跑,让你觉得自己仿佛跑不出那一海一海的光魇,魔幻得让人不知所措。而香港的灯火依然幻丽啊,人潮也未曾稍减。此刻,当你掉过头来时,牧涵的手已从你的手掌中悄悄挣脱了出来,车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淅淅沥沥的似乎仍然还不想停止。

电车却克朗克朗地慢慢滑过了潮湿的维多利亚公园,滑过了天后,滑进入了英皇道,滑过了北角与鲗鱼涌,一站一停,一站一停,一站一停,如世纪般漫长的在光影递幻中,不断缓缓前进。前进,左边不远处是海,但你听不到暗夜里的海浪声,似远,还近,似远,而西湾河仍在遥远的前方,遥远而潮湿的,雨依旧落下,不停不停的落下……

2.

雨开始落下时,你已经穿过了太古城,来到了华兰中心,并约好下午四点到中国旅游出版社领取发表在《香港文学》月刊的稿费。想起从旺角搭地铁过海,再从金钟转到了鲗鱼涌地铁站的过程,尽见许多穿黑衣与戴口罩的年轻人,背着背包蜂拥挤塞于地铁车厢之中,人潮不息,进站出站,进占出占,占满了地铁站口。你一直要在“借过唔该”的话语声中,穿越了人潮,然后在接驳地铁间转到了另一个去向。(待续

辛金顺/烟花熄灭后(三之一)

辛金顺/烟花熄灭后(三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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