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7:00am 08/09/2020

赵少杰／失而复得的缘分

作者: 赵少杰

最近一直想出走，尤其是在获知今年无法出国的消息后，想飞出去的心一直在隐隐作怪，只好翻开老相簿回味多年前的旅行和生活，顺便将这些回忆整理一番，以慰藉无法出去走走的复杂心情。

相簿里的面孔都很年轻，包括自己，每一张都是一段无法回去的过去。在15岁那年，远赴罗马参加一个天主教世界青少年会议，当时费尽心思地尝试跟一个巴西朋友解释什么是“缘分”，在我仅会的英文词汇中寻找最适合的翻译，其中包括fate、destiny、serendipity（美好的巧合）抑或是soulmate。我们结下的缘分在多年后，仍紧紧维系着，尤其在瘟疫发生后，深感珍贵。

触碰到自己的灵魂

每次看到一群人自然地群聚拍摄的照片，我总是会想起美国摄影家Nan Goldin（注1），她是我最喜爱的艺术家。第一次看见Nan Goldin的摄影作品是在德国杜塞尔多夫（Dusseldorf）的某一家艺术专卖书店内。随意翻阅店内的画册，结果被德国Stern杂志出版的Portfolio的摄影刊物所吸引，那是一期Nan Goldin的特集，当时狠狠地被她的摄影作品给震慑住了，不是因为大胆、裸露、色情，而是那种自然而隐晦的画面和情感所震撼。从那一天起，我记住了她的名字，返回到意大利后，开始搜罗她的作品、访问和出版，从她的作品中熟悉相片里每一个名字和他们的故事。

Nan Goldin说：“对我来说，摄影不是事不关己的事，反而像是触碰对方，是一种爱抚，仿佛可以令对方触碰到自己的灵魂。”（注2）她将摄影形容为“温柔的爱抚”是非常合适和准确的形容她的作品，当我第一次在翡冷翠的美术馆中观赏她的作品时，翻腾的情绪控制不住泪水，虽然只是12幅整齐排列的照片，却诉说几个人的灿烂精彩且悲惨的一生，比任何一部电影或纪录片更让人动容。

我喜欢Nan Goldin的作品集《I will be your mirror》里其中一张照片叫做“Guido on the dock, Venice,1998”。她的友人Guido在蓝色的天与水连接而成的威尼斯，身穿黑色长版外套的背影，远处有一盏照明灯引导水上的船只，那天雾气很重，全景空无一人，只有Guido沉默的背影。我们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却可以感受他的悲伤。借由自身真实的经验与感受，再连接上这一些视觉上的景象，透过一张照片，我们仿佛触碰到了另一个人的灵魂。

人随着年纪变大，身体也逐渐起了变化，除了明显身材的改变，四肢也慢慢浮现出一些斑点和印记，皮肤也开始有了松弛的迹象，如今照片里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最近重新联系二十几年前的老朋友，虽然我们仍想不起之前认识时的点滴，但是这些失而复得的缘分，还是格外令人珍惜。

多年后，我仍然无法向那些外国朋友解释缘分这个词，或许缘分这件事根本无法说明，也无法期待，它的出现总是让人感到幸福的，我们的遇见和别离，都不会因为时间而抹灭，虽然它会变淡、变得模糊、变得无法辨别那些曾经一起经历的痕迹，但是它总是在心里的深处，隐隐地告诉自己一些之前留下的悸动，而这就是连接两人或更多人之间的线索（缘分）。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洋灰地板上，我随手拍了一张自己双脚的照片，看着携带自己外出的双脚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不禁感慨了起来。不久后，意大利友人Paola传来她自己的一双脚板作回应。我们虽然无法飞离自己的国度，但是却感觉已经抵达彼此的心房。

注1：

Nan Goldin, 1953年出生在华盛顿的一个犹太中产家庭。她在波士顿度过童年。高中时参加了一家社区学院，在那里她接触了摄影。1978年波士顿大学的艺术学院毕业。从大学毕业后，她到纽约继续她在波士顿的拍摄项目。Nan Goldin从1979年到1986年之间拍摄的照片，被结集成了一本影集：《性依赖症民谣》（The Ballad of Sexual Dependency）。这本书里拍摄的大多数对象，在90年代之后都已经不在世了：他们大都死于吸食毒品过量或艾滋病。2002年在巴黎的Centre Pompidou举办了一次她的作品回顾展。2007年她获得了哈苏基金会奖。现在Nan Goldin在纽约和巴黎生活和工作。

注2：

For me it is not a detachment to take a picture. It's a way of touching somebody – it’s a caress… I think that you can actually givepeople access to their own so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