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林霖/建築見人心


都說“時勢造英雄”,其實一個年代的態度也決定了當時建築的姿態。千利休出生於戰亂的室町時代,建築低調而優雅,卻在安土桃山豐城秀吉的時候備受推崇。在奢華而宣示主權的大建築中,硬是要縮小茶室的面積到兩疊半榻榻米(大約6平方米),這樣的堅持是為了什麼?
首先讓我們瞭解一下日本室町時代的文化背景,也順便了解一下千利休成長中的環境。雖然生在商人家庭,卻在戰亂中貧困過日,當時中央貴族沒落,武士當道卻和神僧並起共政(著名的龍安寺也是當時大將細川勝元和方丈對話間的產物),權力鬥爭,紛紛擾擾而都歸於塵土這樣的事件,讓當時的千利休在主持茶會時,摒棄了昂貴的進口中國茶器,改用燒不成型的農村小碗、竹筒,堅持以日產器皿,宣示一條侘寂之美的道路──不完美卻帶著感情或記憶,貼近人生的美。這樣的態度也和當時室町時代禪宗僧人開始步入人間,風雅處世的精神相同,認為追求枯淡幽玄的境界不應該侷限於貴族武士,平民百姓也可以共修茶道,尋求清寂。越是亂世,越是需要一片淨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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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利休最著名的“待庵”,我沒有機會拜訪,聽說已經到了極簡的地步,沒有多餘的一方寸,也沒有多餘的裝飾,土牆甚至把竹片曝露出來,把建築的結構和大自然元素都呈現在一個需要嚴謹規範的茶道場所裡。迴歸到最原本,茶道主持和客人需要的空間,不多不少就只是那麼小小兩疊半榻榻米。因為室小,每一個舉動就需要更加用心而精準;因為靠近,一切都看在眼裡,什麼才是剛剛好的分寸,大家都必須清楚;人靠近了,保護自己的身分象徵都留在門外,和敬清寂才是茶道的淡泊精神。
龍安寺石庭的枯山水就是這個年代的代表作,有尋幽的空寂。建築被隱在園林之後,半塊地基給了15塊石頭,方丈室內最大的房間畫了臥龍梅,猶如人在山裡雲間千年梅樹旁的詩情畫意。
織田信長身為貴族,對於像“待庵”這樣的民間建築與簡樸,或許看作趣味;來到本為農民的豐臣秀吉眼裡,想必是調侃。
織田信長遺世的“待庵”,茶室一間小小的空間,兩個不同的人給與不同的意義,千利休要休名利於侘寂;豐臣秀吉卻不甘平淡,這邊廂大赦天下共襄盛舉的北野大茶會上,把800人招來,說著“只要熱愛茶道,無論武士、商人、農民百姓,只需攜茶釜一隻、水瓶一個、飲料一種,即可參加。不必擔心沒有茶室,只需在松林中鋪兩三張榻榻米即可,或用一般草蓆也可以,均可以喝到秀吉親自點的茶。”卻只是為了要在一眾面前,展現他極致奢華的“黃金茶室”。就因為這人心,於是當時的建築宏偉、華麗而燦爛,園景裡水不枯,山水不寂寞,已經開始來到二條城的雛形架勢了。
人心如何,盡在建築這死物裡被表現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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