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健文/井

我总会想起一场雨
冲走龙王庙前石狮那天
也淹没了你
你挂的符没显灵
水是魔鬼
无色无味
你一生下井无数
水生了你，你生了我
你的记忆都在气泡里
浮浮沉沉
天空只有一个圈子
走不出去

你总是忘记戴上口罩
不像母亲
电话视频里总遮住鼻和唇
话都听不清楚
她像一只困兽
恐惧后总是咆哮
然后虚脱

那天是她替你穿的衣服
小心扣好每一粒纽扣
叮咛好路怎么走
她转回头
任由你躺成一只蛹
外面是柔软的黑色外壳
你安静睡着
像初生的婴孩

我开始不戴口罩
那天以后，我重新呼吸空气
不再过滤水里的氧
不再是井里的鱼

母亲依然遮蔽她的鼻和唇
白色口罩
是她和你隔离的唯一方式
那天下着微雨
溅湿了口罩
水是恶魔
流过的地方都有痕迹
久久散不去

井底有水
黑色的魔鬼
无色无味
随泡泡浮沉
你下井时总会带上
抹汗的白布
湿了就可辟邪
龙王说的
那天，大雨冲走了你的白布
我记得
那天，大雨也冲走了石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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