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恒／《脱单大作战》真爱，莫非只是游戏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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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你可有发现，生活中的一切已经渐渐变成一场又一场的游戏——超市的会员积分刺激消费、健康软件以任务的形式激励用户、公司有业绩排行榜，扩而言及政治管理，还有某个大国为了管控人民所施行的社会信用体系——这即是西方学者安瑞恩·韩的专书《你玩游戏，还是游戏玩你》（You’ve been played）所批判的“游戏化”现象（gamification）。书中认为这种现象是对行为、生理与情绪的高科技剥削，使得我们这些“玩家”只能毫无选择地继续玩下去。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我们便不难理解以游戏为题材的影视作品如《鱿鱼游戏》、《The 8 Show》、《饥饿游戏》何以如此卖座。
同样是以游戏为题材的连续剧，泰剧《脱单大作战》中的游戏却与前述例子有所不同。它不是你死我亡的生存游戏，而是以恋爱成家为核心的约会比赛。在那个架空的时空，男性人口骤降，是政府重点保护的稀有物种，只有非常幸运的女孩才能与男人通婚。男女联姻的家族自动升格为国家贵族。为了彰显公平竞争的精神，电视台举办一档游戏节目，让20个女人通过层层难关，争夺珍贵的5个男人。
剧情刚开始，我们或许会以为《脱单大作战》是一部侮辱观众智商的恋爱剧，其情节加深了性别刻板印象——女孩都是花痴、路痴、必须依附男人才能完成任务；反观男人则过度自信，不停展露雄风，脱衣秀肌肉，刻意操弄女孩的妒忌心理，十足俗烂剧中“霸道总裁”的人物设定。
游戏背后的现实操控
然而，耐下心看下去，却可以发现剧组有更大的野心，想要叙述的，是一则反乌托邦的政治寓言。游戏里的人，类似经典电影《楚门的世界》里的楚门，一举一动经由摄影机放大，转播，真实呈现观众眼前。生活场景是精心设计的布景，偶尔还有植入广告，游戏胜负自然也经人为操控，比如豪门女孩Chanel因其家庭企业赞助节目，所以占据绝对优势。与之相反，剧集女主角Day来自草根阶级，是从千万分之一中奖率的抽奖游戏中脱颖而出的幸运儿。
于是乎，参与游戏就能翻转阶级的想法始终过于天真。这套剧是现实世界的隐喻。二八法则下，财富与权力终究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灰姑娘永远不会有成为公主的那一天。恋爱游戏以外，是一场更加大型的棋局——为了维护男性的社会地位，男婴一旦出生就必须与母亲分开，直送“农场”育养，拒绝服从的母亲，一一被送进精神病院。
当政府封锁的内幕逐渐传开，众人知道自己一直以来不过活在粉红泡泡里，有的男孩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认清并忠于自己的性向，不想再服膺于男女婚姻的游戏规则。一首〈Beyond the Wall〉串连起墙里墙外的心声——
They will not force us again
They will not cause us any pain
We will refuse
When the Sun starts shining, feel the light
Yes we may not survive
But we have to try
谁在书写规则？
一道虚设的墙，对有些人来说是囚笼，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护栏。正如香港作家韩丽珠写过：“进入笼子是一个难关，而步出笼子则是另一个难关。……有时，人对于依附习惯的欲望，会比追求幸福的决心更大。尤其是，当人已在黑暗待久了，就无法相信世上有光明的部分。”[1]
以决意留在“农场”的Almond为例，他认为育养之恩大于生育之恩，所以在亲生妹妹排除万难前来接走他之际，竟然陷入两难境地。有人被设定而不自知，知情以后却也自甘服从游戏规则，认为它保障世界的稳定运转。问题却是，这些规则究竟服务于谁？而那书写规则之人，又是谁？
回到这部剧集的爱情命题，《脱单大作战》这个“游戏化”的新瓶，装的无非还是“阶级阻隔爱情”的老酒。争夺男人的游戏过程困难重重，更有许多无理的条条框框。人生与游戏的边界日益模糊的大时代，如果我们可以质疑脱单游戏中那些不合逻辑的设定——比如决赛局，Day质疑长辈洒圣水的传统仪式曾几何时成为新人成婚的阻碍之一？爱情是你争我夺的零和游戏？积分更高者一定是胜利者吗？——那么我们可否以同样的态度，反思现实中的婚姻制度与礼俗？
[1] 摘自韩丽珠文章〈离开的能力〉，明报时代版，2024年9月15日，“自传行星”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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