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学生深伪不雅照引发到#MeToo运动，种种言论都让身处校园的学生、老师、学校行政单位，以及家长备感压力、焦虑。但，我们希望趁势，趁社会大众对性别暴力事件集体关注之势，认知到平行于现实生活的虚拟网络世界，青少年面对着怎样的性别暴力，并着重探讨校园性别暴力事件该如何处理。这并不针对特定学校，而这场风波也可以是所有学校、学生、家长、老师、校董或任何人的机会教育。
ADVERTISEMENT
首先，让我们回到风暴之初，6名校友在张念群陪同下召开的发布会现场……
报道／摄影：本刊 白慧琪
议员召开新闻发布会，一般提早通知各个媒体时间、地点与事件。有别以往，此次媒体在前一天收到详细的注意事项：为保护受害者，且让受害者舒服地表达，新闻发布会将以华语进行，且不允许直播；马来语场次稍后进行，由议员张念群代为发言。
当天下午，各语文、媒介的媒体记者、摄影如常提早到场准备，架设麦克风、录影器材。一些摄影记者在讨论怎么拍照？有记者说，“应该是可以拍，不过还是要问他们，毕竟这个是敏感课题……”
古来区国会议员张念群和助理杨惠仪陪同案主入场，6名女生，身穿灰色、黑色素色上衣，戴着口罩。杨惠仪再次提醒各家媒体可以拍照、录影，但不允许现场直播。另，要求记者避免提及受访者的班级、家庭背景等可辨识身分的资料，以保护隐私。
其中几位代表发言，厘清发现深伪不雅照，到组织受害者报警、寻求校方协助调查等经过。她们澄清网络上不实说法，与不相干的联署活动划界线。她们条理分明，最后明确提出自己的诉求。
当性骚扰有现实与虚拟之别
新闻发布会后，小心翼翼探问6名女生会否愿意受访，谈谈从发现自己被移花接木成深伪裸照，到揭发事件至今的感受。小心翼翼在于，一是担心她们连日来处于风暴中心，已经承受许多压力；二是担心一再重提又是一次揭开伤疤。
倒是6个女生爽快答应，一行人借用议员办公室一个房间，围坐而谈。记者、议员和几位助理，加上6个受害女生，更像不同世代的女子群聊。为保护隐私，对谈现场也用化名相称。她们组成“BLACKPINK+2”，有Jenny、Lisa、Rosé、Jisoo，以及Ashley和Christy。
话匣子从过往性骚扰经验打开。走在路上，陌生路人吹口哨，眼神上下打量；人潮拥挤的地方，不友善的挤压、磨蹭，或不知哪儿伸出的手趁机摸一把。在场是不同年纪的女性，点头表示理解。现实生活中的性骚扰，是跨世代的女性共同经验。
不同的是，性骚扰在她们的剖白中自动被分为实体和虚拟了，讲完现实生活的经验，会说“然后，在网上……”她们中学刚毕业，这个世代是网络原住民，或许自出生就被父母在社交媒体晒娃了。整个中学生涯，他们有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记录自己的生活。
“因为我的IG是公开账号，所以收到的陌生信息，很常有性骚扰。”Christy说，在学时，曾有同学发来Twitter（现为X）账号，里头将她和其他女生的照片组合起来发起投票，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她不解，为什么女性的样貌要被评断排名呢？
Ashley说来就气，她上传的照片穿着长袖、高领，招来留言评头论足。刻板印象不是穿着暴露才会惹来闲言闲语吗？为什么“包到密密”也会招惹闲话？更要问的是，为什么女性总是被指点的对象？
虚拟世界的性骚扰是她们的集体经验。Lisa从中学开始就在Messenger、Instagram陆续收到陌生人私讯意淫内容，或者一直骚扰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更甚的是会发一些图片来问这是不是你啊？”她总结，“其实我也记不起很多确切的事情了。”
拉黑，屏蔽，然后呢？
“拉黑啰，屏蔽他。”问起怎么应对那些骚扰，Lisa说，“很多人也这样跟我们讲，你也不知道他是谁，你没办法处理这个事情。”很多人是谁？是朋友，是有相同遭遇的同学，还有老师、家长。
“我一开始试图和家长沟通。”大家各自分享经验后，Christy提出另一关键，“然后呢，给我的答案是‘拉黑啰，屏蔽啰’，就这样，久了过后就不会再去跟他们讲这件事。”
Jisoo曾在周记书写网络世界性骚扰的经验，“但其实也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罢了，没办法做到什么。”结论又回到拉黑、屏蔽。久而久之，她们变得习以为常，学着不去理会那些骚扰。
Rosé的经验更令人心疼，现实生活中性骚扰她的是家族长辈，好几次行为令人听得不断倒抽气。倒是她，还能在几个点上自嘲，缓解大家的情绪。是放下了吗？“我不懂他（长辈）有没有羞耻心，现在他是看到我不敢跟我讲话的啦。我不懂他到底有没有觉得这个事情是错的！”
话锋突然回到此次遭遇深伪不雅照，Rosé坚定地说，“我对这个事情很在意是因为，如果没有把这两个嫌犯处理掉，给他惩罚的话，他们以后可能会变成强奸犯，就是很严重的结果。”
可是事发后，有一派言论为加害者发声，指他们还是学生，还小，需要原谅。Ashley反问，“可是谁又来可怜我们受害者？我们的照片已经被他们散播出去，甚至贩卖……”
受害者的反击
当很多大人还停留在管束衣着、发型，试图“预防”肢体性骚扰时（潜台词是，被性骚扰都是因为你穿到太性感），网络世代自青少年懵懂阶段，就已对网络性骚扰习以为常。新闻发布会上问及发现自己的照片被后制成不雅照时有何感受？出乎意料，几个女生说，第一时间没有害怕、无助或难过，“因为这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天发生在我们身上。”
“可能是我在国内外的新闻都有看到类似事件。”Jenny率先发现照片被深伪成不雅照，过往吸取的资讯与知识让她对性别暴力有一定认识。“所以当这件事情浮现我眼前的时候，我当下没有愤怒，我是想着要解决。”
连生气、伤心都没有，Jenny忆起当下马上上网搜寻类似案例，看他人如何处理。她找到大马民主联合阵线（MUDA）党员林慧娴（Abe Lim）也曾被诈骗集团制作深伪照片来制作爱情和投资骗局。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既然没有相似的案例（深伪不雅照），也没有相同年龄层的人站出来，那我们必须成为第一个。”Jenny坚定说道。她开始通知其他照片被深伪的同学，组织起来向国会议员办事处和校方求助，再一起报警。
念出来会脏了口的话
“那个L某（针对校友骚扰的嫌犯），我觉得他的言语太过分，是我至今为止收过最过分的言语。”Ashley接话，“又看到Jenny发起一起去报警，我就支持她，因为我觉得这才是对的事。”
本想请她们讲几句L某发出的骚扰字句，几个女生纷纷掏出手机翻找，又面面相觑，“真的可以念吗？”张念群接过手机瞥一眼，叹一口气，“还是自己看吧，不要念了，念出来会弄脏我们的嘴巴。”
针对这些报案校友干案的账号叫“李小白”（L某）。他把骚扰对象加进Messenger聊天群组，写道“学姐们好丫”“我是你们的学弟”，然后发送她们的深伪裸照，逐一标记受害女生，再写下性暗示、性骚扰等字句。他几乎每晚都会发送骚扰信息，字里行间有“骚货”“破处”“做爱”等字眼。
即使在另一名涉案学生被捕之后，L某仍在聊天群组写下“公开我们的罪行了”“学姐们开心了吗”，再发送新一批深伪不雅照，极有恐吓和挑衅意味。
再问一次，如果没有Jenny带头，还会站出来吗？几个女生直说，也许不会，因为身边发生过很多类似事件，都没有什么结果，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我们拒绝盲目。”一片声音中，Jenny又坚定发话。
新闻背景：中学生深伪不雅照事件在社交媒体上曝光，自4月8日起受到新闻媒体报道后进入大众视野，事发的宽柔中学古来分校立即深陷风暴中。除了6名校友于4月12日在古来区国会议员张念群陪同下召开发布会，很多校友、在籍学生也报警投报照片被移花接木，还有其他学校学生在社交媒体反映相同遭遇。针对古宽深伪不雅照案，已有2名嫌犯被警方逮捕，各为16岁和19岁。 有别以往性别暴力事件，此次深伪（deepfake）不雅照风波，“不是你的错”成为力挺受害者的舆论主旋律，让更多不同性暴力的受害者备感支持，意外推动了校园#MeToo运动。古宽校友具名指控在校期间遭师长假借看重、疼爱和关心对她性骚扰，涉案者随即被校方停职。 宽柔中学董事会随后成立第三方独立小组处理相关投报，并设立吹哨者机制接收其他性别事件投诉。古宽校长颜壮志辞职，但董事会事后澄清与深伪不雅照事件无关。另外，新山宽柔中学和吉打吉华独中都有教师涉嫌性骚扰，遭警方逮捕和调查，数起案件都仍在发展。 从中学生深伪不雅照引发到#MeToo运动，网络上充斥各种声浪。有人挞伐校园投报机制和危机处理；有人质疑知情者的回应方式；有人发表意见反被斥责检讨受害者；有人倾诉过去曾经遭遇言语、肢体或网络性骚扰经验；甚至延伸到与性别事件无关但有感不被学校机制善待的经验。 |
相关稿件： 【校园性别事件簿/02】进击的受害者：勇敢背后的心力交瘁 【校园性别事件簿/03】校园性别暴力处理指南：没人再因同一个加害者受伤 【校园性别事件簿/04】校园性别暴力中的受害者、加害者与处理者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