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睿婷/别扭



初次习字,是母亲教我如何写自己名字的笔画。我两手各抓一支笔,笔杆很重,比手大出许多。母亲说左手写字好,用左手的小孩聪明;又说右手也罢,右手写得省力。若是二选一,就一定要放弃一方吗?于是我把笔握得更紧。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识到自己的大名——郑睿婷,却对它生不出欢喜。郑的耳朵不能画太圆,睿到底有几撇?由于总是困在前两个字里,最后轻松写出的婷倒是平淡了去。即使适应了万事开头难,想学会左手握笔的那口气却没松下去。母亲说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和大家一样没关系。是吗,若是知道往后压根无人在意握笔的是哪只手;或是早料到有一天只需敲键盘……
在我们的国家,无论如何都得要三种语言打底。某一天母亲就如上了自动发条般开始一句话换三种语言重复地说,她说有基础才不难看懂教材。我不明所以地盯着冰箱里的炼乳罐——五官立体的女人,头上顶着一个牛奶桶。那张白底蓝字的画卷点缀一点点醒目的红,写着什么,我看不懂。每当问母亲这个问题,她总是连珠炮地重复“牛奶,milk,susu……”我知道那是指罐子里头的米色甜浆,稀释后是较甜的牛奶,也可以直接涂在面包上。只是她头顶的牛奶桶,身边巨大的咖啡杯是哪里的地标?是不是和母亲的娘家一样远…… “妈妈,cap junjung 是什么意思?”她见我模仿画中女郎般将炼乳罐子顶在头上,依旧重复着死记硬背的强行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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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入学第一天,班上好多男同学因为想家掉了眼泪。实际上家离学校没几公里远……想起母亲的娘家驱车半小时的距离,离开好几年也不见这女孩哭。它同样也在这片长满三角梅的沃土,这个答案来自她的梳妆台抽屉里的一张老照片。因为实木材质结结实实;也因它是妈妈其中一套嫁妆,以至我如今仍然记得抽屉拉开的重量。那是她比当时还要年轻几分的脸,怀里抱着零岁的女婴。当时我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也能无师自通地认出自己。她身后紫色的三角梅,比家门前看惯了的枚红色新奇点。那一刻,我好像发现了:神态轻松的挤奶女工;抱着婴儿的母亲,都透出了陌生的别扭。
看着茶餐室的菜单,知晓奶茶是茶粉兑淡奶冲泡的,生熟蛋并非可生食的无菌蛋。“淡奶喝多了对身体不好”男友如此劝戒我。我蹙眉说自己知道,又气不过地补上“你也少吃生熟蛋!”西马半岛的天比我家晚一个小时左右黑,吉隆坡的高楼比土生土长的三角梅还像本地人。我问男友:“将来结婚了,我就是吴太太了吗?”他回答称是。我又接着问“那你呢?你是郑先生吗?”一千多公里外的夕阳和紫红色的花,还有我艰难学会书写的姓氏,又使我问出这种别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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