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义山/01】碑石如页,义山如书,福建义山申遗,续写未完史书


义山,不只是先人的归宿,更是一部未完的史书,把一百多年来华人的迁徙史与信仰,逐字镌刻在古朴的墓碑上,等待有缘人揭开时代遗留下来的南洋移民篇章。
吉隆坡福建义山迄今已有140年历史,作为百年义山,碑铭之间蕴藏了丰厚的原始史料,更见证了吉隆坡的发展轨迹。6月中旬,雪隆福建会馆与新纪元大学学院共同推出了“吉隆坡福建义山研究与活化计划”,透过学术研究、文学创作与公共讲座,深度挖掘义山的文化价值,寻觅被岁月遗忘的闽南先贤、民俗传统与历史古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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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想过,义山原先是祭拜场域,却能够延伸另一重身分和诠释。近年福建义山华丽转身,成为墓园、人文、生态与教育并存的古迹休闲公园。今年3月,雪隆福建会馆和吉隆坡广东义山携手达成共识,共同为义山群争取国家文化遗产地位。

提到吉隆坡开埠历史,人们往往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客家人和广东人,鲜少有人提起福建人。“那么福建人是什么时候来吉隆坡发展?”马来亚大学中国研究所高级讲师林德顺博士微笑地抛问。
若追溯雪隆福建会馆的源起,早在1885年,当时几位来自北马的福建商人在吉隆坡谐街(High Street)创办了“福建公司”,期间曾先后改名为福建公所和福建会馆,最终才发展成今日的雪隆福建会馆。
不过,福建人社群在吉隆坡仍属少数,大部分华人移民主要是去三州府——槟城、马六甲和新加坡。雪隆福建会馆会长陈炳钟称,直到锡矿业兴起,大量华人移民才陆续涌入吉隆坡。
那么吉隆坡福建义山(下文简称福建义山)又是何时形成?林德顺说,相传在1898年(亦有一说1855年),最早的福建义山是在八打灵丘(Petaling Hill),即威镇宫观音寺后方的山岗,靠近默迪卡体育馆一带。
依照现存记录,最早可考的坟墓建于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当时旧飞机场路的福建义山尚未成立。换句话说,最早的福建义山并非由官方规划,而是自然形成的华人公墓。这背后也映照出华人社会的礼俗观念——人死要入土为安。
在移民下南洋的时代,大多数人从事劳力工作,未必有机会衣锦还乡。一旦客死异乡,便由同乡代为安葬在义山。于是,义山也成了他们的最后归宿。


1261墓穴被迫迁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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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年代,殖民政府鲜少干预华人义山的事务,多数由各籍贯社群自主管理。直到19世纪末,殖民政府才逐步通过宪报批出土地,作为各族群的墓地。1920年1月16日,殖民政府根据1911年土地法令第9条文,在编号504的宪报上公布,划出武吉克拉容(Bukit Kerayong)约148英亩土地充作坟场用途,并由吉隆坡福建社群负责管理。雪隆福建会馆作为福建社群代表,自然成为义山的合法管理者。
这块土地位于旧飞机场路,那里是多元种族共存的义山群,其中包括广东义山、广西义山、福建义山、罗马天主教墓园、日本人墓园、锡兰佛教徒墓园、锡克教和兴都教火化场。若论规模,广东和福建义山合占了大约九成面积。
林德顺说,义山多数建立在城市边缘,以避开城市扩张。可是随着城市往外推移,一定会触及到义山之地。八打灵丘便是其中一个例子。1932年10月,政府征用部分土地修路,1261个墓穴被迫迁移到旧飞机场路的福建义山。那一次的迁坟,无形中也令许多早期古墓消失。


逼迁风波虽平息,迁山危机仍潜在
在繁华城市中心保留一座公共墓园到底值不值得?
由于义山群占据首都吉隆坡的黄金地段,频频遭到开发商的觊觎,不少公司和财团开出优渥条件换取义山地段。自1982年起,政府也曾先后4次征用义山群部分土地建设道路。他们都想要将义山“迁移”。
1996年,爆发逼迁义山危机。华社群起反对,发动捍卫义山行动,并推行“美化运动”,撇除义山荒凉形象,把义山从杂草丛生的坟场,转化为值得保存的“历史现场”。
历经4年抗争,政府终于在2000年7月19日宣布义山不搬迁。岂料,20年后,危机再度来临。吉隆坡市政局在《2040年吉隆坡地方大蓝图》中,将广东、广西、福建三大义山划入“中央商务区”,再度引发轩然大波。
直到2024年,吉隆坡市政局将义山重新列为墓园义山,才平息风波。但华社阴影未散,担心迁山危机会随时重现。


办艺术展中秋灯会,义山不再生人勿近
90年代的迁山危机结束后,“美化”与“活化”义山成了义山管理层的重要议题。为了挥别义山阴沉恐怖的刻板印象,雪隆福建会馆把义山“改头换面”,通过各种艺术文化活动,让它以全新面貌出现在公众眼前。
陈炳钟说,2022年,会馆与Lostgen’s当代艺术空间携手合作,举办了“Jelajah-踏青-古迹自然生态艺术展”,邀请9位不同宗教背景的艺术家、艺术团体,一起在义山展出实景装置的艺术作品。
同年,他们更大胆在义山举办中秋灯会,邀请民众提灯夜游,在星空下远眺吉隆坡迷人的霓虹景色。
坐在一旁的雪隆福建会馆署理会长林忠强博士笑着回忆,当时福建会馆应该是第一个在义山举办中秋灯会。“最开始是在2021年,不过只给董事部参与。我们策划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害怕,说‘有没有搞错?在义山吃月饼?’”


长眠义山的商界巨擘
除了策划各类活动吸引民众,福建义山本身也埋藏着丰富史料,尤其是会馆领袖的坟墓,往往可以填补会馆历史的空白。陈炳钟坦言,会馆现存的文献记录都是在1930年以后,难以梳理会馆早期的发展脉络。
福建义山长眠了一位华社领袖蔡正端(Chua Cheng Tuan),他曾担任雪隆福建会馆第六任会长。陈炳钟说,在蔡正端家族建设的凉亭柱子上,刻有一块志期1915年的碑文,上面记录了当时会长王有选及总务康师琦的名字。“在凉亭里面,我们才知道当年的会长名字。”有趣的是,碑文所用的职称并非“主席”和“总务”,而是当时的称谓,即“首领”和“总理”。
蔡正端的家族经历,正好折射出福建人在马来亚发展的历程。他的父亲早年是马六甲的贸易商。根据新加坡国家图书馆管理局的档案资料,1899年,蔡正端与弟弟蔡正木在吉隆坡谐街创办了一家杂货店,最初经营服饰、脚车、缝纫机和马车。后来凭借敏锐的商业嗅觉,两兄弟逐步拓展业务,经营汽车分销与组装,还涉足商业银行等领域。他们创办了Cycle & Carriage,并把业务扩展至怡保、槟城和新加坡,随后还成为我国最大的奔驰经销商之一。

推动义山转型,守护城市“绿肺”
雪隆福建会馆目前管理两座义山,一个是旧飞机场路的福建义山,占地148英亩,拥有超过2万个墓碑;另一座义山是在1980年代开辟,位于新街场路附近,占地13英亩。
作为义山管理者,目前福建义山面临哪些挑战?林忠强直言,墓地已接近饱和。根据宪报,福建义山仅供福建籍人士安葬。另外,会馆是实行“需求制”,必须凭死亡证书才能购买坟地,避免生人长期霸占墓地。
陈炳钟认为,随着观念转变,不是每个人都坚持“入土为安”,越来越多人选择火化,并将骨灰供奉在会馆的骨灰塔。
对于年久无人祭拜的古墓,该如何处理?他解释,一般扫墓的子孙不会超过三至四代,这些坟墓自然会变成古墓。“无人祭拜的墓碑我们通常会保留,直至(义山)需要实施新的规划。”
林忠强进一步指出,要持续守护义山、保护国家文化遗产,就必须推动义山转型,打造为公共空间和历史生态公园,让各族群人士都能共享。这样一旦面临迁山危机,才可能汇聚大家的力量,共同守护这座城市的“绿肺”。
不过,义山过于广袤,也带来治安困境。陈炳钟叹息地说,义山偶尔会发生盗窃事件。例如2022年的生态艺术展,艺术家王泰伟在墓园小溪用炒菜锅模拟昔日洗琉琅的场景,不到一个月,这些炒菜锅就被盗走。此外,由于义山拥有非常丰富的生态环境,林木繁茂,吸引很多鸟类来栖息,这也带来隐忧,有人会进入义山捕捉鸟类。现阶段不可能在义山所有出入口设置守卫室或栏杆,也无法架设大量的闭路电视。

单独申遗的潜在风险
谈及申遗进展,陈炳钟表示,双方早年都有申请文化遗产计划的念头,既然大家有共同理念,便把整个义山纳入申遗项目。目前,他们正着手收集资料,把具有保存价值的古墓记录起来。
他解释,申遗一般有两种做法,第一、选择一两个最具代表的核心景点作为申报对象,凸显义山的珍稀价值;第二、将两座义山整体申报,强调它是一个完整的文化与历史空间,以呈现遗产的价值。
陈炳钟接着说,倘若选择个别景点或纪念碑,可以很容易维护,却难保未来不会因发展而要求义山让路,只留下那些被列为文化遗产的建筑物、纪念碑或遗址。
“可能要邀请国家文化遗产局官员前来交流,让他们来看一看,做一个导览,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为义山申遗)。”毕竟各族群文化习俗不同,对方未必了解华裔的义山、葬礼习俗,最好能面对面交谈,陈述义山的历史文化价值。
他强调,为义山申遗不仅仅是从华族观点出发,而是关乎整个国家的历史记忆,这两座义山见证了吉隆坡的发展轨迹。它不只是某个族群或籍贯的遗产,反而是整个国家的共同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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