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谈政府的关键绩效指标（KPI），旅游业是最快交出亮眼的成绩单。游客人数、消费总额、店铺数量、就业机会，这些都是立竿见影的成果。
可是，当这本经济账簿越是漂亮，背后的“生态账簿”就会越触目惊心。旅游发展会压缩岛屿的修复空间，海岛必须承受各式废弃物、水质污染、鱼群生态消失的代价。最后，需要用更高的成本修复岛屿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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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七届邦咯海岛节的“岛屿未来式：从文化出发，看见岛屿的绿色未来”论坛上，4位学者通过自身的社造经验、学术研究和文化知识去探索邦咯岛的永续路径，尝试重塑邦咯岛的未来想像。
在10年前，联合国便提出了“2030永续发展目标”，制定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和169个具体目标，涵盖经济、社会与环境等各个面向，其中包括最能吸引外汇的旅游业。
为了保护海岛的生态系统和自然资源，许多国家陆续推广永续旅游，希望在发展在地经济的同时，让海岛有机会喘息。
台湾“深耕文化工作坊”执行长王贞儒指出，永续旅游的核心就是减少伤害，在旅行时，降低对当地环境、社会文化的环境负担。她举例，在邦咯海岛节开始前，主办方便在社交媒体提醒访客自备环保餐具与水壶。这些看似简单的动作，就可以保护到生态环境。
这份提醒也让出席者不再只是消费者，而是共同守护海岛的一分子。
然而，要真正落实永续海岛，仅靠提醒是不足的，更关键的是监控和管理。她指出，如果落实永续海岛方针，那要如何建立游客的行为准则？哪些行为必须禁止？同时，永续活动不能牺牲岛民的生计。
“不能为了重环保，而让当地商家没有经济收入。”若社区无法达到经济平衡，那幺永续方案一定会遭到反弹。
从消失的渔法到文化品牌
从事社区营造超过30年的王贞儒一直陪伴社区，她伙伴专注于地方社造，凝聚社群力量；她则负责向外对接，引进资源，和不同团体合作，让地方项目走上国际舞台，给世界看到澎湖。
在推动永续旅游时，他们会挖掘当地的社区资源，找出最具魅力的传统、习俗、地景、产业，再将其活化，让游客可以前来体验。
以澎湖石沪群为例，这是一个很独特的自然景观，属于早年渔民祖先用来捕鱼的陷阱，称之为石沪渔法。
渔民会先在海边堆砌弧形石墙，当海水涨潮淹没沪堤时，一旦退潮，这些鱼虾就会困在石墙里面。然而随着技术变迁，石沪失去原有的功能，随之也走向没落。
20年前，她和团队便开始做调查，了解这个古老的潮间带渔捞活动。同时与当地渔民沟通，分析他们过往经验，爬梳一个对环境友善，且又能在当代可以维生的方式。
为了延续这项独特的海洋文化，他们推动环境教育，让当地人、石沪群和游客重新产生连结，再串联各种当地的文化体验活动。
由于石沪会被海水冲毁，因此必须要有人修复，于是出现修复工法研习课程。随后又发展出打工假期，吸引年轻人过来澎湖。当地团体还进一步将石沪文化体验打造为季节性活动，形成一个具有辨识度的文化旅游品牌。
“所以大家可以去思考，盘点地方特色之后，能不能按照一年四季去规划活动？”
在地伙伴的力量很重要
2018年，王贞儒首次接触全球绿色旅游目的地（Green Destinations）的永续旅游认证体系，便意识到需要吸收更多的资讯，了解国际永续旅游的运作模式。于是，她带领社区团队，以澎湖的项目参加“全球百大绿色目的地故事”竞赛。不过，她的目的不是获奖，而是学习如何建立永续管理机制和评估地方发展。
倘若在推广永续活动遇到瓶颈时，她建议，尽量寻找可靠的伙伴，与在地团体合作。她的伙伴就是澎湖人，且熟悉当地的庙宇信仰。因此，他们便从地方庆典切入。每个地方庆典都有不同的组织，各自代表了非常重要的身分，因此必须先融入，赢得他们的信任，才能累积足够的社会资源与人力。
接着，她会考察澎湖一年四季的庆典活动。哪些能够吸引外地游客？哪些可以申报为非遗？政府能不能将它打造成一个国际活动？
当在地文化活动发展成为国际旅游盛事时，每年都会吸引大量游客专程参与。在这过程中，传统文化得以延续，店家也从中受益。若活动面临资金不足，团队会向店家募款，共同完成这个盛事。她指出，这也回归了传统庙宇庆典的模式，许多经费本就依赖民间自愿赞助。
文物税守护历史遗产
当文化地景成为旅游景点时，当地组织或管理委员会需要制定共同遵守的管理方针，并依循国际或国家的指导方针，降低各种负面影响。
王贞儒提到，今年4月她前往马六甲时，发现当地的民宿和酒店会向游客征收文物税。然而，这个做法并不普遍，一些国家是会征收旅游税，再将部分税收用来资助保护遗产工作，改善基础设施。
“（你们）要感到骄傲，因为你们做了保护文化资产的行动。”至于税收如何管理和应用是一个很重要的课题。“能不能透明化？比如这笔税是运用在哪一栋建筑物的维护和管理？”这样民众会受到鼓舞，原来这笔税收保护了这座古老建筑物。
创意×人脉×智慧
开启永续产业新可能
谈到资本，人们往往先想到人力、财力和土地。台湾城乡特色发展协会理事长许主冠说，步入21世纪，大家反而要先思考，自身的创意、社会网络和智慧能否成为一种资本？
以前，如果告诉年轻人在城市创业，需要租办公室、准备百万资本，他们恐怕会打退堂鼓。现在平台很多，他们反而会更关注如何创造需求。
他笑说，在邦咯岛的每一天都很幸福，不用动脑筋，完全很自由。倘若幸福感可以转化为可体验的项目，那幺就能创造新的市场需求。
或许从产业切入，捕捞江鱼是邦咯岛最重要的经济支柱。然而，这些年，岛上年轻人多不愿涉足渔业，因为太辛苦了。再过多几年，邦咯岛渔业恐怕会走向没落。
如果找到转型契机，就能让渔业有新的经济潜力。一些年轻人回流接手家族生意时，便将传统的江鱼产业，打造成具有人情味、品牌故事的永续产业。他们不仅生产传统江鱼仔，还开发新品IP，制成礼品特产，创造了新的市场需求，让渔业得以延续下去。
制造资本：用创意撬动大资源
这就是用创意、社会网络和智慧去改变传统的生产模式。“这里面有两个重要的核心概念，第一个叫制造资本，意思是当我明确知道我的需求后，要如何为这个需求创造资本？”
如何制造资本？许主冠举例，香港文化与可持续发展中心总监茹国烈便通过自身的社会资本，去创造所需的资本条件。
今年，对方计划举办一个永续主题论坛，但缺乏资金和人力。过去一年，茹国烈就和200位不同人士交流，喝了200杯咖啡，最终找到6个愿意合作的非营利组织，同时解决了场地、资金和关系网络的问题。
“未来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世界，一个人也许是孤独的，可是不会孤单，因为有很多网络的朋友，有很多网络（资源）会支持我们做一些事。因此，制造资本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思维。确认了自己的需求，再创造你所需要的资本。”
转换资本：集结各种专业人士
第二个概念是转换资本。在推动文化活动时，要先思考，当地谁最有感觉？当这群人聚在一起交流讨论，最后就会一起去实践某些活动。
他说，邦咯岛上的年轻岛民，每个人都有文化资本，也代表一个产业的知识输出点，是产业里面很核心的人员，真正懂产业的“know how”。他们可以策展、论述、提供资源，将专业知识转换为公众易懂的内容。
“这是把专业的文化资本转换为经济资本的途径。”他指出，这些年轻人可以做渔村导览、解说渔船结构、分享渔获的加工知识，在岛上营造多元文化景象与体验场域。
因此，想要推广任何永续活动时，都必须先累积社会资本，构建人脉网络，组成团队一起做事。
找回自己的话语权
“一个地方的衰退，与其说是经济衰退或人口老化，不如说是丧失了话语权，丧失了讲出自己希望和愿望的能力，丧失了一种对未来的期待，这才是地方衰退的真正的原因。”
他强调，不管人口结构、年龄、产业，关键在于岛民是否有勇气说出内心的想法。这才是保持地方活力的核心要素。
以往地方政府会提供培训课程，培育在地解说人员，希望带动旅游景点发展。只不过，很多时候这些培训最终会宣告失败。因此很多参与者是为了求知识而来，不是为了在某个农村城镇回馈。相反地，让在地的小孩学习，认识和解说自己的家乡，这才是永续的方式，让他们从小学会爱护和守护自己的地方。
“我还可以再做什么？”
其次，许多改变仍要借助外部力量。当一个地方的社会经济稳定，缺乏波动时，也就难以产生改变，自然会沉寂下去。因此，需要创造惊喜，一种大家都会觉得自豪的事。
他说，台湾一些聚落型的文化旅游，当地居民熟悉的景色早已习以为常，不再感到新奇；但对外来者而言，这些都是全新的感官体验。当在地居民听到外来者的称赞，他们都会觉得很光荣。
“当大家觉得‘我还可以再做什么’，那幺就会产生话语权了。”他接着说，回到这次的邦咯海岛节，活动结束后，各位又会有什么举动？会不会和其他地方连结？还是等两年后再见？
“我们要开始从外部的角度和眼光，重新赋予地方这样的能力和权力，去改变当地面貌。海岛节找了这幺多外部伙伴进来，其实（连结了），我们以后就是邦咯人，变成各位的伙伴。现在网络这幺发达，有任何问题在网上一发，随时可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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