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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近日在读日本作家小川糸的《蜗牛食堂》,本来以为是甜腻腻的轻小说,但慢读过程中渐渐发现,是一部揉合了离别与深情纠葛的小说,女主角因为恋人的不告而别离开大都市回到离家许久的山间乡下,个性不合的母亲在这里开一间小酒馆,女主角带着受伤的心与细腻的厨艺,在母亲的资助下开了一间餐厅,就叫做蜗牛食堂,和蜗牛一样的缓慢节奏,一天只接待一组顾客。 阅读纸本书的速度也开始慢得惊人,前两年是拜老花眼之赐,读书读报章都容易疲累,大标题副标都可以应付,一开始读内文就进入痛苦模式,字句慢慢恣意漂浮,脑袋的晕眩和内心的焦躁一起上升,一个月下来,堪堪只能读完两三本书,每日报章都读七八成就放下,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慢读的人。 说回蜗牛食堂。 女主角伦子在恋人人间蒸发后立即买了夜班长途巴士车票,狼狈的回归乡下老家,同时,也发现自己失去说话的能力,完全失声了。接下来,她只能透过笔谈和人沟通,但她悄悄在心底跟自己说没关系,厨艺最不需要的就是声音。读到这里时,我的心里也悄悄打了一个雷,对啊,很多时候,其实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声音,尤其是形形色色的噪音,家庭束缚的批评声音,职场阶级的声音,饭局时无效社交的声音,损耗心神的日常声音。 我们都太急着发表意见,却很少人可以耐下心来当一个称职的聆听者。 还记得罗宾·威廉斯吗?我最近在Netflix重看好几部90年代的电影,《心灵捕手》(Good Will Hunting)这部1997年的电影,担任心理治疗师的罗宾·威廉斯在电影中帮助叛逆天才少年威尔从创伤的瓦砾堆中重新站起来,让威尔愿意放下自大与暴力,愿意向童年时被家暴的阴影好好告别,拾起他原本就具备的惊人数学天赋,去完成许多知名数学教授也完成不了的伟大志业,而罗宾·威廉斯做了看似很简单的陪伴工作,他只是耐心发问,耐心聆听。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数千年前古老中国的老子就跟我们说过,真正有智慧的人,不轻易炫耀,真正善辩的人,反而发言持重,不露锋芒。  少点声音多点滋味 但我们身处的时代,碰上大事件时,简单浏览一下社群媒体平台就会发现,不吐不快的人数实在惊人,语气暴戾致人死地的,更不在少数。每个人都想在手机上锋芒毕露,每个人都斜杠几个专业分身,有时是教育专家,有时是心理辅导师,有时是体育健将,有时成了经济学翘楚。声音太多了,陪伴太少了;杂音太多了,温柔节制太少了;AI智能太优秀太快了,温润慈悲太稀少了。 蜗牛食堂的伦子每次招待顾客前一天都和顾客笔谈一番,希望可以好好了解顾客想吃什么,家里有什么人,未来有什么梦想,预算多少之类的问题,然后再决定当天的菜单。因为她相信,食物能够疗愈人心,可以驱除世间不必要的聒噪声音,可以直达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我和妻子12年前在小城开一间cafe,但时移事往,来店里享用午餐的顾客慢慢超越买蛋糕喝咖啡的人们,每天中午到下午茶时段,烹煮黄酒的香气,慢火蒸猪肉饼的滋味,渐渐弥漫店里的空间。我和妻子经常笑着说,我们好像已经变身成为一家食堂呢。当然,我们一天不敢只招待一组顾客。
1月前
曾经有个当老师的朋友告诉我,称她最讨厌走在路上时被以前教过的学生认出。这是因为学生们会射她以最致命的一击,她会被学生灵魂拷问:“老师,您记得我吗?我就是那个……”朋友被这么一问头脑一片空白,执教鞭20年了,桃李满天下,头脑哪能放得进那么多学生的脸和他们的历史?此时的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只能尴尬地回应:“真不好意思,实在太多年了,我老了,这脑袋不好使,真的想不起来了。” 想一想,老师站在三尺讲台说尽二十几个春秋,学生不计其数,想不起教过的学生也无可厚非。我们总以为自己很独特,很重要,别人会对我们过目不忘,殊不知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自己太怀旧了,还是太重情义了?总之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实际上,在乎你的也只不过是那几人。时光的河流很湍急,匆匆地把许多情谊带走。许多往事与人,如今就像一场白茫茫的大雪,好干净。 我也曾经热情如火,对生命过客念念不忘。心里总是想: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彼此的心里一定很澎拜。脑内剧场已不停循环播放,对方一定会露出一脸春风般的笑容,看着我说:“别来无恙,你好吗?” 只是,想像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许多人的脑内剧场与现实每天上演的真实剧情有异,总有那么一次因为碰到南墙而砸毁了所有如蜜糖般甜的美梦,从此恍然大悟,我们都只是个甲乙丙丁,在他人心中路过而已。 话说我高专毕业后从事第一份工作时,上司是个大我3岁的男生,斯斯文文,身材瘦削笔挺,讲话轻声细语。我那时就是名副其实的傻白甜,是职场上一张纯白的纸,许多电脑知识也是他传授的。任职一年多后,我离职了,他还主动要求部门主管为我举行饯别聚餐,我们一行人一起去附近餐馆吃一餐,别后与他没有再见面。 十多年后,在某个餐厅,我见到了久违的他。这真让我喜出望外,我毫不迟疑地立即走过去与他打招呼,他见到我后一脸错愕,仿佛从未认识我。我像个从山林岀来的精灵,贸贸然跑到了世人跟前向他表示咱们相识一场,再娓娓叙述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 热脸贴冷屁股的教训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他一脸疑惑,但非常坚定地表达。霎时间,觉得自己像草船,后悔的箭一股脑儿向我射来。本是热情膨胀的火球,如今干瘪烧焦得不成原形。 “没关系。”我像是吞了柠檬一样,心里酸溜溜的。那瞬间的错愕多像上帝掷来的棱镜——折射出我沉溺的怀旧叙事何等虚妄,照见对方生命疆域早已蔓生出新的雨林。 这次是拿自己的热脸去捂别人的冷屁股了,自作多情也好,自来熟也罢,反正就是上了宝贵的一课。下次见到许久不见的人,就算两个人的眼神交集过,也别轻举妄动;若对方不停地望着你,似有欲言又止的时候,你若有勇气,再走过去试着打招呼不迟。若你怕再碰到一鼻子灰,就扫扫屁股走人。毕竟,多年没见的人,关系已疏离,也不必延续,因为怕的是打招呼者活在延续的记忆中,对方却早已翻页。 我的先生也是一位热情如火的人。也许是做生意的缘故,与人交情特好也积极主动。有一次我们一家去一间麻辣烫餐馆吃东西,先生表示该名麻辣烫老板来自中国,是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顾客。先生来到柜台前,笑容可掬地问老板:“老板,你还记得我吗?” 中国籍老板端详先生一会儿,笑着说:“家具店老板。”这是皆大欢喜、彼此认得的圆满结局。 事后,我向先生说:“以后别问这种尴尬的问题了,若人家想不起来,没把你认出来多尴尬!” 刻意唤醒沉睡记忆是对当下秩序的暴力入侵。真正的尊重是成全他人“遗忘的权利”。 许久不见的朋友或是老同学,若是家里有丧事,我会去奔丧,因为念及旧情。但后来我发现,时间如激流,急速往前奔,许多旧感情已飘散在平行时空里,许久不见的人见面的疏离感总会让你挣扎,我们的感情已不复从前。或许,我们吊唁的从不是逝者,而是自己死去的某段人生,祭奠自己执著的年轮。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真正的情谊,并不是那一两天见面就能奠定的,靠的是长久的维系。太刻意的感情,让你见外得不舒服,像是投向旧日深潭的一粒石子——涟漪荡开时才惊觉,潭水早已在暗处改道,唯余岸边人捧着干涸的河床图。 真正在意你的人,即使多年不见,单凭声音也能把你认出来。有一次去书局买书,人群络绎不绝,闹哄哄的。但是隐约有一把熟悉的声音让我的耳朵直竖——我年轻时在学院认识的朋友,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在空气中跳跃,驱散了所有人的阴霾。我转头,果然是我多年不见的朋友。有些声音,像刀雕刻般已刻在心里,不用见到他的脸,声音也是彼此心里的烙印。 有一位许多年不见的朋友在油站打油时看到我,坐在车里也大声喊出我的名字;也有在购物广场的服装店买衣服时,久违的朋友因为我的声音而瞬间回头,再停驻与我寒喧;有朋友为我送来亲自做的热腾腾蛋糕;也有朋友在我婚礼当天千里迢迢送来贺礼。 生活总是充满他人对我们的热情,也有他人赐予的冷漠,我们必须感恩他人对我们的重视,也要学会情绪上不受力,不在意他人对我们的不屑一顾。我们不必执念于他们的离开,而是要和现阶段遇见的人维持好联系和情谊。 如今我途经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像风经过沉睡的峡谷。我已不再抛出问候的石子试探回音,这并非怯懦,而是彻悟——你还记得我吗?感恩你记得,也不失望你忘记。
1月前
李连益/回到最初(上) 前文提要:在那一次的暴走后,你整整沉默了一两天,甚至将自己圈禁起来,而后来他们也果然不敢再过分地逼迫你。但你说那只是因为他们怕邻居碎嘴,碍于面子而作的决策。 嗯。所以你明白了为什么我们要将“回到当初”念成“呼诶达奥卒诶痴呜”了么?你神色黯然,却像是知道了其中的一些什么。看着你,我想起小学毕业的那一天,我们一群浓妆艳抹的男孩女孩,白衬衫上的右口袋别着一朵假花,排排站在台上。我记得有个男孩儿,因为赶着回家拿取某个重要的证件,而错失了人生唯一一次的小学毕业典礼的登台机会。当时候,在台上的我们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只是,站在第一排的我,清楚地看见了那个男孩儿平日活泼的脸上,重重地罩上了一层死灰之色。看不见的悲伤。隐于日常之下的绝望。错过了,便不可重来的语窒。音乐响起,台上的我们声势壮阔地唱起了骊歌,并且安分地将每一句歌词唱得极其完满。字正腔圆的那种。缘不能念作缘,要念成鱼+安,才能令人听得字字分明。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吧,我总想将每一个黏腻浓稠的双音节拆分开来,尽管以成人的音声复诵这些单音有些艰难,毕竟我们再不是无所畏惧的稚龄时代。明月几时有,千里共婵娟的娟要念成居+安吧?你开始联想起相关的字眼。 “回到最初”。所谓的“回到”果然是个假靶。你又说。我们只能追溯最初的音声,继而再初,然后……然后呢?初于闻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我想起了另一段经句。少年时期的我,似乎从“入流亡所”开始便能感受到心底一丝微细的漾动。其实,我并不如你想像般了解这段文字的“第一究竟义”,宗门巨匠那些直指人心,本真如如,不容质疑的真谛。只是,当看着这些迥异于日常语汇的名相,我才觉得稍稍能脱离那日渐壮大,几乎已将心中仅存的那些蹦跳的单音消磨殆尽的庞大反复的语言困境。开始的时候,是依照自己的直觉来认识经句,像在每一个午后,无有思想地念着一段段优美的韵律。据说,当年天竺贝叶所载的长颂经句更能表现出,音节的铿锵,我想像那时候那些尚未化为中文的悉昙字母,在人体内的七脉轮中反复流转,最后再随着中脉,冲出明点,化散于虚空之中。阿、乌、吽。天地人三部音的华丽纷呈。只有在那午后仅有的时光,从半天的疲惫中走出,将自己锁在房内,才能独自领受内在巨大的独语。只有这样,我才觉得得以守住一些害怕失去的,与即将逝去的那些。因此,当读至“入流亡所”一段的时候,便觉得这其中隐含一种生死流转的意味。虽然其原意为说明从闻思修的次第进修步骤。这种不断重复的内在独语的时光,占去了我少年时期的很大一页篇幅。可能得以看作彼时整个时期的速写。因为,为了对抗那排山倒海而来的语言大杂烩,我所用尽的时间绝不比你想像的少。譬如,当周遭响起一大片流行音乐的音声,那足以将人淹毙的靡靡音海;那游戏机体反复播放的很“燃”的那些巨响;那些偶像剧像排得紧紧的分子粒子的连珠炮台词。你怎能不靠一些远古地、单一地、更为符合作为一个人的听觉承受量的音声,来维持那随时溃散的意志与念想。一直到今日。 “回到最初:呼诶达奥卒诶痴呜” 一直到今日。也许是应对了机缘,我尝试了一种直觉提炼法,一种将脑中首先浮现的一句话写在纸上,以作为一个人一天最大的命题。“回到最初”。我写下了这句话。与其说这是我今天的,不如说这是我此生将一直行将不倦的最大的命题。你跟着我将这些连绵的字句拆分成一个个单音,也许还能分得更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细碎的音频。一种蚂蚁的私语或细胞为了表现某种情绪的共振。你说,我们是再也无法回到最初。你感受到了作为一整个不断变化时代洪流中的蜉蝣,我们不能抵御广大音声流的急遽变幻。只是,我对于这些庞大复杂音声终将在一日,分离归为一颗颗单音,或更进阶地化为一种音声“流”,真正意义上的,“出微妙音,譬如百千种乐同时俱作”,一种更能提升灵魂愉悦度的音声,仍投以巨大的盼望。 到那时候,我想,谁也再不会感到陌生。毕竟,那是我们最熟悉的曾经。 相关文章: 李连益/回到最初(上) 李連益/关于阿胖的二三事
1月前
“回到最初” 提笔写下的第一句话。是话,活的字,可堆砌于腔体与齿间的方块。来,跟着我念诵——呼诶达奥卒诶痴呜。是的,没有怀疑地,将自己的躯体轻置于看不见的动线,缓慢地,像放下一块你深深爱着却不得不将之消融的棉花糖;让这四个字逐渐上升,想像它是一袭轻柔的纱,施施复上容颜,你的鼻樑撑起为支点,它徐徐降下衣摆,与你的出入息正维持着一段恰好的距离。 好,再念一遍: “呼诶达奥卒诶痴呜” 你突然感到陌生。初见这句话时,你不觉有异,只觉得这种“回到+XX”的词组,有些像文艺片的样板台词——回到某处、何处、当处?那时,你觉得安在“回到”后边的那些词语,只是些可望而不可即的赘言,腹中无物的箴言饼,一掐便碎,只留下了一长串“嘠滋嘠滋”磨人的杂响。你很饿。你从那饼心洞开的缺口处望去,空落落,你便觉得胃给养了一池强酸。于是,你想到了《半生缘》里曼祯对世钧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就觉得轻松了一些。根本就回不去的嘛,为何还要空想。 放缓,像这样将每一组中每一颗紧密相依,黏糊糊的方块拾掇出来,归元成为一种单音。你觉得这有些像混沌未开,气象闭窒的世界中,初有的音声,天地人三部音以外,那时已悄悄滋生的小小人的碎语。不是么?叽里咕噜之疵诗日弹舌卷舌擦音滑音边音鼻音喉音闪音颤音海豚音魔音,恒沙数尽,归元合一,却只滚成一颗颗单音跳跳糖。“回不去了”你咕哝着说。而今可用的音声已负荷不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发声企图:想说的总比能说的多。兴许将来,我们将不满于脏器所能发出的有限的音声,而强行植入各类共振器械,量身打造一种,属于自己的——“个性化”的音声。这是个追求个性的时代啊。你长嘘一口气。 说起个性。其实,是否存在一种个性尚未发端的时空呢?你我皆疑惑。那应该是个一切归零的世界,零度的时空,零度的身体,零度的魂识。关于这一切,我所能想像的大概就是那段居于母体膣腔内的时光,倒悬肉身,根未触尘,长着一根连着命系母体的脐带,于大水中浮沉。那时候,如入胎未迷,怀着的应是一种喜忧参半的心情,喜的是得此人身,如经中说的,人身难得如盲龟值遇浮木;忧的也是得此人身,爱河千呎浪,苦海万重波。都是水。于焉你想到了你随意写下的一段短句: “所有生命皆源自于水,别忘了我们曾经生活于海中,后来褪去了鳍,伸手握住那令人不安的流动,开始大口大口地求取,练鳃成颊。从那时起,你就该知道,无论如何进化,我们心底仍住着一座海洋。” 无论如何进化,无论再怎样无法回到“最初”,我们心底仍住着一座海洋。你特别地再加了一些句子,像是要刻意地挑弄一片灯芯。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一种刻意求深的解说。没错,生命的本初,就是在一片大海水中浮沉,我说的是羊水。只是我非贤圣,入胎自然也是恍惚幽冥,归到一种纯粹的零度中。在其中,不知自己活着,却本能地接收着脐带输送而来的养分,生命因此一点一滴地成长。奇怪地,就在这种极难被干扰,最无意识的时空,我却对于音声生起了反应。母亲说。那时怀着我的她,正在观看连续剧以排遣极度无聊的坐胎时光。当主题曲的前奏响起,那一段坐落分明的鼓点,我的拳头竟也随着节奏在胀大的肚皮中鼓起。关于这段记述,我自然无法验证母亲记忆的真实性,也许这只是记忆与幻想的倒错?但如果这是真的,那是否说明音声,得以渗入零度时空的折痕中,掀起死水中的一波漾纹。 娑婆世界众生耳根最利。我突然想起了这段经句。音声比起气味与需仰赖光照方可现形的物体,更能穿越距离的障碍,由此,我们生来似乎就对音声的波动特别敏感。你说你也如是。你想起刚出生的你,当时窝在婴儿床中酣睡,半梦半醒间,恍惚听见一把熟悉的音声在门外响起,突觉心房触动,就不明不白地哭了起来。后来,那人慌忙地将你抱起,不住地挤眉弄眼安抚你的失控,那是你父亲。你这才发觉,音声原来可以涵括如此多的信息,像是记忆、面孔还有那更为隐晦的情感。你也还记得,你双唇碰撞,发出一种类似于爆破,声大于气的两个单音。在远处的他,像是安装了一种语音启动机制的高智能器械,你的音声瞬息击中按钮,他高兴地飞奔而来,将你拥住,你感受到了一种短暂的窒息。但比起现在,你果然还是喜欢彼时尚未被语言染污的纯粹的音声。你嚼动着一颗颗色彩缤纷的跳跳糖说。 我何尝不也是如此呢?被侵染日久的耳根,开始溃疡而不知,各种音声像淤泥般,堵塞在窄仄的耳道上,滑腻而充满毒气。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的耳朵会退化成为一道沉默封闭的墙。柏林围墙么?你笑着挑眉。此刻,你又想起那一句:“无论如何进化”。你才觉得当时应是中了那段文字言灵的蛊惑,“进化”原来只是为了对应“水族——人”的过程而写。其实,人类的进程只会不断退化,此原来具足圆满的肉身功能逐一地麻痺、无感直至丧失。我们都无法回到最初了。我们回不去了。你戏谑地模仿了曼祯式的语调,拉着我说。真的回不去了。 回不去最初,自然是回不去了。那居留于母体的无日无夜时光。可后来我想起比起婴孩稍大一些的稚龄阶段,我便觉得那段更有印象的岁月,是否还有往复的可能。那时的我们,开始学会了很多种语言,社会的、家庭的、学校的、小团体的……总觉得语言的样式永远抓不透,同样的意思,当到了不同语境,却又要转换姿态,诉说另一种被滤过地,透着光般过于澄净实质上却虚伪的语言。可是,一旦在不被其他语境侵扰的,那种纯粹的属于孩童的乌托邦的地方,我们便像蜕下了一层一层的皮,露出鲜嫩无菌的白肉,在阳光底下奔跑。于是,在这种莫名的令彼时仍是孩童的我们的心稍作歇息的情境中,开始嚷着那些我们压抑已久的单音。在远处的成人都以为我们着了魔般地说着他们所“不懂”的呓语。那时候,我们开口“啊”,咧嘴“一”,闭口“呜”,音声似乎可以穿透一些透明的材质物。像玻璃。当我们放声呐喊的时候,就不住地颤动。在落日的光照中,我们在后山的游艺场,释放一日的积蓄,以预支明日、后日、往后将会愈来愈少的用额般,尽情所以地放肆呐喊,那些原生带来的纯粹的音声。没有人能侵入啊,这种坚固不坏的堡垒。你说。 这些用额已尽的日子,似乎是离我们较近一些的“再初”时光。你不由得又想起你幼年时光的贫乏,你记得那时的你同时学了好几种语言。每一个晚餐后的时段,你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姐姐,都会轮流测验你的学习进度,他们各操持一种语言,逼着你与他们对话。碰上那些你不会发的音节,他们就一再地要求你练习,直至你学会。那时候,你觉得你稚嫩的口舌无法操弄那些音节反复诘屈聱牙的语言,你一直想要逃出家门,虽然你在外并无可寄宿之处。直到有一天,你的哥哥正在示范一列你无论怎么学也学不会的语言,你再也忍不住了,终于释放你那压抑已久的头声——“啊”!巨大的拔尖像是震响了某个轻质的餐具,你的家人似乎都吓了一跳,周围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冷,你一度以为桌上的冷盘都快要给复上了一层冰霜。就在这时候,你突然觉得右脸颊飞上一阵火辣辣的热烫,你母亲给你抡上的一记耳光。现在想起那时候,我才觉得音声是有无陷的可能啊。你突然失笑。你说那时的你像被触碰到按钮的狂暴机械人,你想到了你父亲。你突然在偌大的饭厅间绕走,接着发狂似地叫喊,嚎哭,更推倒了试图压制住你的父亲。你不晓得当时何以能发出一种近似核爆的巨大轰鸣,在那一次的暴走后,你整整沉默了一两天,甚至将自己圈禁起来,而后来他们也果然不敢再过分地逼迫你。但你说那只是因为他们怕邻居碎嘴,碍于面子而作的决策。(10月28日续) 相关文章: 李連益/关于阿胖的二三事
1月前
3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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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亮起,我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从剪辑程式中流出,声音中的语气、节奏、咬字都与我一模一样。 那是我的声音,却又不是我的声音。 我们活在一个声音可以复制的时代。我只需在某个程式中上传几秒钟的语音样本,再输入我想生成的内容,AI就能自动生成一段与我声音无异的音频,音频中的语气、节奏、情绪等都极其逼真。我甚至可以从它的几十种声音模板中任意挑选,输入一段文学,再点击屏幕,冰冷的文字就可以摇身一变成柔和的女声、浑厚且富有磁性的男声或稚嫩清亮的童声。少年音、成熟男性音,御姐音、萝莉音等各种声音都像是一层随时可披上和替换的人皮,语气、说话节奏、情绪等都似可被调节的四肢。一切看似完美,但我知道那些声音背后没有呼吸,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声音背后仅有一组组计算和模拟人类情绪的数据。 声音成了不法分子的武器 声音成为可被精准调控的工具,我们所听见的声音背后都不是活人,却被调控成了活人鲜活的语调。层出不穷的AI换音手段,使声音不再是人类的专属。我们无法通过耳朵去判断一个人是否存在,或是否说过什么。你所听见的熟悉声音,可能只是一段数据合成的声音。 如今,声音也能成为不法分子的武器。我们无法判断听见的声音背后是家人痛苦的求助?还是精心策划的骗局?有时候,一通电话中熟悉的声音也能成为骗徒最强大的伪装。那天,我阿姨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来电者自称是阿姨的儿子,因一些误会正被警察拘留。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令我阿姨心头一紧,她没有怀疑儿子为何通过陌生手机号致电给她,也没有怀疑他言语间的漏洞。她孩子正无助地向她求援,她一时乱了方寸,顾不上思索其他疑点。她忐忑遵循着电话中的指示,正欲按下手机上的网页连接。 突然,来电者的一声“妈咪”令她猛然惊醒。她儿子从小到大都叫她“妈”或“老妈子”,从未用过“妈咪”这种称呼。这一声“妈咪”让她心生怀疑,赶忙挂断电话,拨通了儿子的手机号码。事情不出她所料,她儿子正在工作,并不似来电者说的被警察拘留。随后,阿姨一家反复思索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最终推断来电者或许采用了最新的AI换音技术。 来电者或许通过某种手段获得了我表哥的声音,再使用科技生成了表哥的声线。如今,骗徒只需一次通话录音就能模仿我们向父母求救或向朋友借钱。他们不需要对我们有太多了解,只需得到一段几十秒的语音,就能复制出一个足以迷惑亲人的“我”。AI可以模仿我说“妈”,以哭腔和家人诉说“我出了事,急需用钱”。人往往容易相信熟悉的声音,尤其听到亲人“出事了”的时候。慌乱之中,我们往往来不及分析语句是否合理,也顾不上确认身分的细节。担忧的情绪主导了我们的感知,情绪导致我们轻易坠入骗徒的陷阱。 AI技术正在挑战我们对声音的信任。过去我们会反复确认文字是否出自对方,如今得知图像也能伪造的我们,也开始反复确认图像的真实性。声音是我们最后的防线,我们始终坚信声音难以仿造,冰冷的科技难以伪造出人类独有的情绪,生成有温度的声音。殊不知声音这道防线如今也已被技术绕过,声音也能伪造和复制。 所幸,AI换音技术尚未完全成熟,想得到AI生成的各种声线往往需要付费,否则人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窃取他人的声音。嫌弃自己声音不够动听的人可以肆意使用AI生成的各种优美声线,用以网上聊天。当我们开始习惯隐藏于“虚假”的美好声音里,我们或许会在无声中丢失了自己原有的声音。AI生成的声音很动听,但AI没有人独有的生活经历,也不会有情绪的压力,所以AI说话时不会喘息,不会在说某些词语时声音颤抖或结巴。喘息、忘词、时大时小的声调等等瑕疵构成了人类说话的痕迹。 我们不需要最完美的声音,或许我们的不完美恰恰是最真实的证明。在声音可以伪造的时代,我们难以分辨声音背后到底是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句话在AI时代被重新赋予了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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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老师和父母问过我,文学作品写得好有什么用?朗诵比赛中学以后就没了,那以后有什么地方会用得着?他们想要知道的不是职业上的用处,而是朗诵这种“技能”在未来是否有用得到的地方。以前我会很笼统的回答,多学一样东西总是好的。现在我会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们,懂得朗诵,的确很有用。 朗诵必须了解文本,不只是单纯的背诵,必须读懂和理解文本,再利用声音把读懂的诗(事)告诉大家。诗歌不像小说,小说的人物有个性,故事可以利用情节慢慢铺垫而成,诗歌的句子已经把多余的文字去掉,浓缩的诗句不容易听得懂,所以朗诵不容易,需要掌握多种技能才行。 以前我会觉得,朗诵就只是上个台,走个过场,把诗歌老老实实呈现就好,总之,诗歌的意思就在文字里,不必喧宾夺主去诠释诗人的本意。这几年除了当评审,做得最多的是和诗歌朗诵训练老师交流。以前选择写朗诵诗,我会以自己的目的为主,现在我会想以朗诵者的身分出发。这就有一点像写歌词。以香港流行曲为例子,以前的歌词一般上写的都是比较笼统的事情,但2000年过后,黄伟文等把歌词的境界搬上更高的台阶。他写给陈奕迅的许多歌明显是说着歌者的故事,当然也可以是他自己的故事,譬如〈苦瓜〉〈陀飞轮〉等等,用现代语言描写似诗句的歌词,看似浅白,但内里也藏着道理,这就有一些隐喻的味道了。其实,很多年前黄伟文已经写了〈垃圾〉这首歌词,它算是天花板级了,一般歌词极难做到意象如此深刻的境界。 既然诗歌文本已经是为了朗诵者而写,那么朗诵者就必须依照自己的感觉和情绪来演绎。假如朗诵者只是朗诵一首普通的诗歌,他就像是唱着口水歌,无论如何也欠缺了一些东西,所以常常才会有人说,怎么这首诗朗诵得很像之前谁谁朗诵的。我们或许可以把它称为原创,不只是诗人的作品需要原创,朗诵也讲究原创,假如每一首诗都用大同小异的方法来朗诵,我们只是听到朗诵者美妙的靡靡之音,却无法理解和体会文本想带出的喻意,听起来就像有一层隔阂,所以常常有人会说,这首诗歌朗诵听起来很像表演。 朗诵是深入生活的能力 我在真正了解诗歌朗诵以后才明白,所谓的“朗诵”并不像当初我认知的那种上台演出,而是一种阅读/解析/理解/演绎的过程,而我也在明白了这个方式以后获益良多。我发现无论是在文学创作或者工作上写报告,我都会循着这种过程去做,尝试让读者或顾客理解我写的东西能传达讯息。不只是文本,我觉得在交流上或向顾客介绍产品方面,也会做得很仔细,就像解析一首诗那样,把它说得详细及清楚。后来我发现,很多喜欢朗诵的同学都在传媒发展,尤其是广播界,我觉得他们不只是口才了得,很多时候他们对事情的分析及认知,都比一般人强,这也许就是喜欢诗的一个额外收获了。 朗诵的生命不长,小学六年,中学五年,幸运的话可以进一次国赛,不幸的话就一直在县赛打转。一个喜欢朗诵的学生不会只停留在这10年里,毕业以后他所具备的的说话技巧及阅读能力,也能在职场上使用。就像一个作家,在大学本科毕业以后,喜欢写作的,还是会默默耕耘,继续写下去。朗诵是一个专项,只要你掌握了它的精粹,无论在职场上或生活上,都大有帮助。对于喜欢朗诵的学生来说,别算计那么多得失,只要喜欢朗诵,就全心全意地去做,工夫下够了,自然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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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前
10月前
“妈咪,等下我有个仿写的作文,你教我写。”长女从功课堆里抬头对我说。 我愣了一下,答道:要我教可以,别到最后又是发脾气收场。 写作是我擅长的事,偏偏我不是个好老师。不但无法引导孩子的想像力,反而带来焦虑与愤怒。因此,最近一次的华文作文评估,她都不愿让我过目,追问原因是:你作文太好了,我不要给你看。 想想也是,谁愿意把自己的作文交给一个挑三拣四的人?尤其是要逼她穿着大人鞋,再把我满脑子道理塞进那些宽大的缝隙,硬是要她按指示走。所以,她更厌写作,讨厌花时间想像。只求像个务实农夫,插完秧便收工归家,啥也不想。 这就是填鸭式教育的结果。我得俯首承认,自己也是它背后的推手。只要功课做完,老师讲的都能听进去,考试自己复习,不需要我操心便好。是自律便好,但思考没变好。 看她做完其余功课,心情尚算轻松,我拿起她长簿子里的范文,是写着国民美食的高塔脆饼(Roti Tisu)。我随口就念了起来,带着抑扬顿挫,再填入卡滋卡滋和吞唾液的声音,真正地享受一趟文字的美食之旅。 她在旁喊着:妈咪,别这样念,念到我肚子都饿了。 “你看,文章念出来就有它自己要发出的声音和画面。你吃roti tisu是不是这样的感觉?这就是想像。” 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想起《梦寐以北》的〈可读的小说和可看的小说〉一文里曾提及—— “有的小说只能用眼睛看,你‘看’的时候,心里不会有一把响着的声音。 “‘可读’的小说却不一样,作为读者,那经验就像有一天你明明在阅读一部故事,却发觉那阅读的过程像极了有人在你面前悠扬或缓慢,激情或悲伤地‘说’出故事,那是有声音的。” 那篇范文,就给我一种感觉,必须读出来,甚至是表演出来,才能还原精髓。正如我在网上读书会与伙伴隔空共读《男孩、鼹鼠、狐狸和马》绘本,所有的文字突然会动了,一字一字敲在心尖上。原本无感的文字,因大家各自对句子的感想,勾勒出彼此的经历,更是令人动容落泪。 我想起长女之前在功课上的疑问,有好几题是可在课文里找到答案,可她还是不会。我观察到她是看问题后,用荧光笔划出答案,并无真正阅读文章。此投机取巧的方式,显然是求快应付考试。所以,看到再好的文章都枉然,着实可惜。 “你得停下来思考消化,知识才能变成是你的宝藏。你记忆力是很强,但那些背的课文记忆很短暂,过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可惜了你的小学生涯。” 大量的三语听写和默写,究竟有无效果,也没人真正在乎。倒是幼女自行找到理解方式,即在听字旁佐以自己的画。不但让她懂其含义,记忆更牢固。 此次的仿写主题是“我最爱的美食”,她说写披萨。从披萨看起来像什么的拟物修辞手法到生动地描写外表、颜色、味道、口感等。我抛出一个个的问题,她偶尔接不住,文章完成得有点粗糙。可她有费劲在思考,也没发脾气,便值得称赞了。 “只要迈出这一步,地平线就会自己出现。”《男孩、鼹鼠、狐狸和马》绘本的这句话,意外成了我的口头禅。 写完后,她娘兴致勃勃地照样画葫芦演一遍。念完问她:怎样?有感受到披萨的美味了吗? “嗯嗯,好像有。”她低头折着衣服,嘴上的敷衍简直不要太明显。 唉,微微的惆怅腾起。妄想孩子接我衣钵的旧思想还在呢。想着她比我优秀好多倍;想着她再努努力,不只胜于蓝,还可以文字来为自己找到情绪流通的出口。 大道理都不如一个拥抱 她在小学二年级,我就叫她写日记。她确实有写,都是提前把将要做的事情或节目写在日记上,千篇一律。遇到临时有变动,她的烦恼是日记又要擦过重写,反而演变成焦虑。因为,她是个求安定的孩子,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为了应付我的要求而已。那些真正的心事,一个字都没在日记中寻获。 渐渐地,她没写,我也没问。原本的善意,换成是她每日须完成的任务与负担,实非我所愿,也失去其意义。但认真探讨,我每个举动的背后,都带有目的。 相隔数日,我想知道老师怎样给那篇文章打分。嗯,获得两颗星。再往后翻,题目是〈美丽的景色〉,她把我平日在电脑前打稿的场景写入文章中。 “妈妈写的文章也非常好。当我读她的文章,我都非常感动。因为那是她认真写出来的文章哪!” “妈妈常说,当一个人在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那就是最美丽的景色(风景)。” 每次写有关她们两姐妹的文章,我都会给她看。我不知道,原来有带给她感动。她也不知,这两段,亦让妈妈的内心化作一池温泉。妈妈的身教有落入她的心湖中,是日后会想起的一个榜样,就足矣。 罢了罢了,一切皆是执念。大道理不如一个真情拥抱有力量。当年,我的写作路不也是无人干扰,才能走得恣意快活,坚持至今么?日后,你若能找到心中挚爱,认真对待,努力奔赴,便是最好的结局。 这是妈妈对你的祝福,也是对我的提醒。
11月前
1年前